「我願意為自己犯下的錯承擔責任,全力配合你們。如果能早日把團伙一網打盡,把那些孩子解救回來,我也算贖罪了。」
連日的拘禁讓趙東整個人面色發灰,眼神失去了往日的精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迷茫和疲憊。步伐沉重,肩膀低垂,頹廢而萎靡。
「只要想到我的老婆兒子我就悔恨,真的糊塗啊!」
兩行渾濁的淚水順著暗淡的面部滑下,趙東兩手捂著臉,顫抖起來。
審訊室一如既往的陰冷,葉燼注視著他。
「家裡人知道你的事嗎?」
趙東搖頭,神色痛苦萬分,「幸好他們都在國外,只要家人能好好的,我就算多坐幾年都無所謂。」
葉燼目光冷峻,沉聲問:「真的無所謂嗎?」
聞言趙東似乎怔了一秒,很快點頭道:「我的罪我都認,自從進來後,坦白說我踏實多了,終於不用再提心弔膽了。」
「你踏實是因為殺害徐志的兇手始終落不了網吧。」葉燼說。
可疑的沉默瞬間漫延至整個空間。
趙東抬頭問:「我壓根和他沒什麼交集,他死不死與我何干?」
「殺了他很得意,對吧,不然怎麼會把兇器堂而皇之地放在收藏室中央,供大家欣賞。」王辰寅推開門說。
「之前你說你喜歡尋求刺激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你是真愛刺激啊,這下不得刺激死你。」
趙東陡然一僵,面色瞬間死白,「你……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
鑑定報告鋪在他的面前。
「聯苯胺試驗證明你的刀上殘留著血跡,我們從血液樣本里檢測出了徐志的DNA。」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那個放在展櫃裡的琉璃掛飾,刀身外被精美的玉石和琉璃包裹著,雕刻著古老的龍鳳和神獸。
風鈴和流蘇經過歲月的洗禮,依然散發著古老的魅力。
風吹過時,也許會發出悅耳的聲音。但此刻,這卻是一把沾染著鮮血的致命兇器。
也許是證據確鑿,趙東只愣怔了幾秒,忽地歇斯底里起來。
「我殺他殺錯了嗎!!他買賣了多少孩子,他不該死嗎?你們以為徐志和呂闖這些人怎麼發家致富的,他們哪來的錢開餐廳開典當行,都是這麼來的!!我這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呵。」王辰寅嗤一聲,「你的錢又是怎麼來的,什麼只加入了三年,簡直滿嘴跑火車。」
趙東睜大眼睛,「我是真的想退出啊,讓你們把團伙揪出來,不然我瘋了策劃這場戲!」
王辰寅抱臂看著他,「得了,徐志威脅到你了吧,所以你動了殺心。」
趙東沒吭聲。
「最開始你的確不想幹了,也確實有那麼一點愧疚之心。」葉燼說。
他眸色冷厲,「但是你暴露余小方和呂闖的事被徐志知道了,被拘留後你提到最多的就是你的老婆孩子,徐志應該威脅到了他們的安危,所以你上個月把老婆也送出了國。」
「在你們打著交易古畫的名義進行最後一次買賣兒童時,徐志擔心你破壞他的生意,對你提出了警告,如果你敢輕舉妄動,就把你的事捅出來。」
葉燼盯著他,字字冰冷,「你的老婆孩子根本不知道你的勾當,在他們眼裡,你一直是個好丈夫,好爸爸,對吧?」
趙東眼睛赤紅,終於崩潰道:「我沒辦法啊,原本我良心發現,想讓那些人停下來,但是徐志!」
他緊緊抓著頭髮恨恨道:「徐志太貪心了,他明明有那麼錢,還是貪得無厭。如果我不行動,我也會被他拖下水,我只好殺了他!」
「但是,但是……第二天我就後悔了,我很慌,藏刀的時候我突然想出這個辦法,假裝收藏室被盜,將自己偽裝成盜竊案第四個受害者。」
「但沒想到這麼做反而讓自己……」
悔恨的哭嚎聲被隔絕在審訊室厚厚的牆壁里,隨著手銬沉重地落下,這樁案子總算有了結果。
「真是可惜了這些孩子們。」
王辰寅拿著厚厚的一沓紙,上面是這些年買賣過得兒童的信息,累計獲利是常人奮鬥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金額。
「有的人生來註定悽苦,即便是在原生家庭也不會得到幸福。」葉燼沉沉地說。
「是啊,我下輩子還是別做人了,萬一投胎到這種家庭我第一個撞死,……誒小魚,怎麼站在那裡,過來啊。」
王辰寅沖門邊的喻尋招了招手。
隨即又碰了下葉燼的肩膀,奸笑道:「行了,不打擾你們了,我先撤了。」
葉燼看著他這副「我懂」的表情,有些不理解。
留下的資料就放在桌上,喻尋走過來,落下視線問:「能找到……他們嗎?」
葉燼說:「一部分孩子身體素質不太好,又被買家轉手賣掉,還有被送往各個地方的,近期被賣出去的或許還有可能。」
他轉過身,單手撐著椅背,「但是時間跨度大的就難了,孩子的長相面貌都發生了變化。我們已經聯繫了各地部門,他們也會盡力去找。」
「嗯。」喻尋輕輕點了下頭,情緒似乎並不高。
葉燼覺得人蔫蔫的,抬手看了下時間,「12點了,餓了?」
「想去食堂嗎?」他問。
「其實,找不回來…」喻尋突然喃喃道。
「也未必不好。」
葉燼那瞬間很想問些什麼,但話出口前還是剎住了。
良久,他問:「要不要和我去吃飯?」
辦公室里開著窗,清風拂過二人的發,喻尋很輕地點了下頭,說:「好。」
樓外淅淅瀝瀝地,連日高溫的徐城總算盼來了一場小雨。
門口的傘架掛著十多把備用的黑傘,剛到下班時間,樓里的人還沒有出來。
葉燼取下一把,懸在空中的手似乎有一瞬間的停頓。
隨後他很自然地收手,轉身走到了門邊。
「傘不夠了,留給大家吧。」
喻尋剛摸到傘柄,聞言沒多想,「哦」了一聲。
兩步鑽進了葉燼的傘下。
大院裡,月季和野玫瑰開得正盛,幽幽的香味瀰漫在潮濕的空氣中,涼意絲絲縷縷滲透,帶走了暑氣的燥熱。
食堂在辦公樓東側,需得走上兩三分鐘。
雨傘堪堪容下兩個人,地面積了不少小水窪,喻尋不願濕了白鞋,又生出些玩心,腳步時大時小,走動間肩膀不知相撞了幾回。
繞過水房,屋檐下,葉燼收起了傘。
「嘿!」
一步邁上兩個台階,喻尋得意於自己的白鞋被保護得很好。
他轉過頭,眼眸被水洗過一般,瞳孔黑亮,「到了。」
視線一轉,卻發現對方的右肩已然濕透。
「怎麼…都被淋濕了?」
「沒什麼。」葉燼看著他說。
雨珠墜落,他向來緘口不言。
傾斜過的傘自然無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