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餓…好渴,給我點水…求求了……」
「老實待著,天亮放你出來,不懂事的東西。」
「六點了,怎麼還在睡?快起來去餵雞!」
男孩趴在骯髒的地上,「唔……我好難受……」
「別裝死,渴了去外面喝水,喝完餵雞,送弟弟上學,不准在學校逗留,讓別人看到你,明白嗎,回來就去山上摘野果。」
虛弱的孩童勉強支撐起疲憊的身軀,雙手無力,剛走兩步就打翻了雞飼料。
「你怎麼回事?笨手笨腳,廢物,都撿起來,撿不起來就自己吃掉!」
男孩蹲在地上,顫抖的小手拾起一粒一粒,沾滿了泥土。
哼著歌的小胖子走在蜿蜒的小路上,他就在一旁低洼的壕溝里默默地跟隨,橫生的樹枝劃破了他的小腿,傷痕一道又一道。
他得保護弟弟。
他只是個影子。
他什麼都不是,不能開口,不能停留,不能出現。
教室里朗朗的讀書聲那樣悅耳,清脆又悠揚,男孩遠遠地聽著。
真好聽啊。
他悄悄來到窗戶下,伸著脖子往裡面看著,想努力看清這個他永遠都闖不進的世界。
眨眼間,晴空突然陰沉壓抑,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猛然扯下了明媚的面紗。
陽光被厚重的雲層吞噬,天空暗淡下來,如同夜幕降臨前的最後一刻,卻又比夜晚更加沉悶不安。
周圍的一切迅速老化褪色,顏色如同被烈日暴曬的油畫,黯淡無光。
沉默的孩童瞬間抽條拔高,長成了18歲的青澀少年。
急促的鈴聲劃破空氣,少年越長越高,越跑越快。
他疾馳而歸,猛然推開那扇破舊的木門。
渾身僵直。
整個房屋都被一種濃郁到幾乎要凝固的血紅色所淹沒,混雜了暗紫與深褐,像是夕陽下乾涸的血跡,又像是惡魔的瞳孔。
地面上,一滴滴、一片片的血跡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圖案。它們似乎還在緩緩流動,散發著淡淡的腥氣,與空氣中瀰漫的鐵鏽味交織在一起,讓人窒息。
剎那間,所有的感知化作了碎片,少年的視線在這片血海中游離。
他聽到了血液滴落的聲音,色彩在眼前扭曲變形,死亡的氣息、冰冷的觸感從指尖蔓延至全身。
他站在那裡,動彈不得,仿佛自己也成為了這片血色世界的一部分,永遠地沉淪在了這片無盡的黑暗與絕望之中。
不見了,他們都不見了。
然後呢,然後我去了哪裡,我做了什麼……
我是誰……
意識墜入深淵,仿佛永遠無法甦醒。
「喻尋!」
「喻小尋,再不醒我要打你了!」
「!!!」陷在夢裡的人猝然睜眼。
屋裡的壁燈亮著,柔和的光線衝散了血紅的氣味和痕跡。
葉燼把人抱在懷裡,不停地吻著他冰涼的額頭,一手撫著他的面頰,肩膀和後背。
他像是在反覆確認著他的存在。
良久,葉燼聽著他呼吸漸緩,溫柔說:「做噩夢了。」
「嗯……」
喻尋依偎在他的懷裡,心有餘悸地喘著氣。
「夢到什麼了,和我說說。」夜色中的聲音是那樣柔和。
喻尋怔愣著,夢中的場景明明歷歷在目,他搖搖頭,「睜眼就忘了……」
葉燼輕拍著,「忘了就不難受了。」
喻尋點點頭,「好……」
天還沒亮,其實也才睡了兩個小時,晚上折騰得太久了,他的身體還有些疼,尤其是腳踝和磨破的大腿。
可這些疼痛卻麻痹不了凌亂的思緒和神經。
18歲,是18歲那年,發生了什麼,家裡的人都哪去了……
他閉著眼睛,被迷霧籠罩,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那之後的事。
完全沒有印象,如同從腦海中完完整整被切割了一樣。
葉燼不知懷中人的心事,他緊緊摟著喻尋。
燈下的眸色是陰鬱的。
他的人,絕對不能被夢帶走。
-
第二天,葉燼剛睜眼就接到了荊山夫婦的電話。
荊山怕這個神經真的一大早六點就跑來,於是挑了個5點55分撥去了電話。
大意是他突然接到該死的通知,被臨時喊去隔壁市的大學,救場開兩堂講座。
他遺憾地說見面得推遲兩天,又在電話里反覆強調,自己絕非有意推脫,如果不相信,他可以立刻叫人來把喻尋接去家裡住著。
葉燼自然不可能放人走。
「荊叔,等您回來再約時間吧,您先忙工作。」
「真的不需要我派人來接嗎?」對面一再詢問,「聽你爸說,這孩子心思挺細,我臨時改時間,他會不會多想啊?」
葉燼寬慰道:「您放心吧。」
「噢……」
「絕對會的。」
「啊?」
葉燼握著手機說:「他昨晚很期待,興奮得半夜都睡不著,床上滾來滾去,還滾到了地上,把自己撞得滿身青紫。」
「什麼??」荊山驚愕半晌,「那……這可怎麼辦啊,我這一走,豈不是傷害了他的幼小心靈?」
葉燼說:「您安心去吧,我勸他想開點,過幾天您就回來了。」
荊山連連應道:「誒好好,你多勸勸,我早日,我必須早日回來!」
二人又絮叨兩句,掛斷了。
臥室的門半開著,葉燼立在客廳,沉沉地看向了床上的人,露出的脖頸鎖骨、小腿布滿了啃咬和親吻的痕跡。
快天亮時,終於睡熟了。
他就這樣盯了片刻,點開通訊錄,撥了通電話。
「喂,是白先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