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憂國憂民

  長淵殿。

  帝長淵也站在屋內,林雋在為他更衣。

  只是……

  他身上的著裝並不隆重,反倒還有些陳舊。

  尤其是天青色,溫潤的顏色很不顯眼,略舊的材質顯得更像是埋藏在地下的青銅瓷器,鋒芒盡無。

  林雋皺眉道:「殿下,昨夜宮中之人得知您被九殿下趕出來,消息不脛而走。

  他們全是些落井下石的東西,不僅偷偷進來把九殿下送的許多物事全偷走了,甚至今日一早送來的早膳,更是……」

  帝長淵目光落向遠處餐桌上的膳食。

  兩個饅頭,一小碟榨菜。

  榨菜還稀稀疏疏,顯然是昨日人吃吃剩之物。

  帝長淵這些年來在宮中日子能過得去,幾乎全仰仗帝台隱的維護。

  如今帝台隱不再護著他,自然是舉步維艱。

  帝長淵臉色微沉,卻道:「無礙。」

  他正了正衣襟,邁步往外走。

  林雋立即跟上,提醒:

  「主子,要不將就用點早膳……前三日你本就……」

  可帝長淵並未聽見,大步走出偏僻的宮殿。

  長淵殿坐落的十分偏僻。

  走到上朝之金盛殿,需半個時辰。

  起初人影不見,草木荒涼,四處蕭條,宮殿泛舊。

  可越往前走,宮宇景色越是恢弘盛大、金碧輝煌。

  帝長淵每日上朝,都要經歷這樣一番過程。

  每走一次,都像是在經歷一次從深淵走向光明。

  臨近時,他看向遠處那遙遙的、高高的大殿。

  那裡是至高無上之處,百官朝拜之堂。

  終有一日、他才是其中執掌天下的人!

  只是、

  還沒走過去,帝長淵腹部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那絞痛如刀絞、來得又猛又急。

  帝長淵踉蹌地走到偏僻牆壁處,一手扶牆,一手捂著腹部,近乎站不穩。

  是胃疾發作。

  前三日時間光腳站在青苔殿,寒氣入體。

  為展現出他的在意,以及那三日心中真正的折磨,他幾乎整整三日未曾用膳。

  今早更是……

  只是片刻時間,他額間滲出大顆大顆汗珠,一張清俊的面容疼得緊擰在一起。

  遠處有許多朝臣路過,或有說有笑,或交頭接耳。

  帝長淵隔得遠遠看了一眼,借著一棵大樹掩蓋其身姿,不想讓人瞧見。

  帝台隱走來之時、

  他的方位、一眼就看到了右手側邊那院牆之處,帝長淵那身軀艱難地蹲跪在牆下。

  那衣衫有些陳舊。

  臉色極其慘白。

  是生病了!

  帝台隱大手頓時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幾乎掐出血痕。

  但那尖銳的痛傳來,令他很快保持清醒。

  若沒有帝長淵的寬限,那些人怎麼能輕易進入長淵殿、將好的衣衫物事全偷得乾乾淨淨?

  若不是存心算計,帝長淵又怎麼會剛巧在他能看見的位置發病?

  發病為真。

  但連發病、連他自己的身體,都全是他的算計、籌碼!

  帝長淵看中的便是他的心軟,想要利用的也是他的心軟!

  「咳咳……」

  有十分虛弱的、脆弱的咳嗽聲傳來,幾不可聞。

  角落的帝長淵身體咳得微怔,那手中儘是鮮血。

  是咳血了!

  之前兩日的四處奔波,加上這三日的折磨,他的身體的確受了重創,未曾好好休養。

  那鮮血染紅他的手,也染紅了帝台隱的眼。

  明明清楚知道這一切全是帝長淵的算計,但看到帝長淵倒在那裡無人問津,帝台隱心臟還是在狠狠抽痛。

  到底是他疼了14年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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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曾經最在意之人。

  他不出手,宮中沒有任何人會幫帝長淵,再無任何人會幫帝長淵……

  但有個聲音在他耳邊不斷迴蕩:

  帝台隱,該醒醒了!

  他利用你的心軟,已行事多年!害死了你的母妃,險些害死你,還不夠嗎!

  你還想心軟到何時!

  帝台隱手掌已被掐得滲出血珠。

  他逼著自己就那麼從大道一直走,往前走,不再側目看那人半眼。

  置若罔聞,視若無睹。

  兩個人,兩個時空、隔得遠遠地就此擦身而過……

  距離、越來越遠。

  倒在樹後的帝長淵單膝跪地地支撐著身體,抬眸看著那抹墨綠色的身影,手心緊握成拳。

  是。

  這一切是他的算計。

  但也是真的。

  帝台隱明明看到了。

  曾經每次見面,帝台隱第一時間便會主動問他:

  「十一,今日有沒有好好用膳?」

  「十一,我親手給你做了竹露糕。」

  可現在……

  即便他胃疾發作如此嚴重,他卻再不肯看他半眼。

  曾經那個溫柔和煦的九哥,變得如此冷心冷血……

  遠處。

  其實也有些朝臣看見了,但是沒有人敢過來。

  因為帝長淵被太子所不喜。

  幫著帝長淵,等同於宣布與太子為敵。

  更何況如今還傳言九殿下也與帝長淵鬧了矛盾。

  一個母妃低賤、毫無背景的人,就是個麻煩,誰願意惹禍上身?

  那麼多人,就那麼視若無睹的從大道之間匆匆而過,個個華服錦衣,有說有笑。

  那一切,盡入帝長淵之眼。

  明明陽光明媚,於他而言卻是漆黑天幕。

  曾經唯一的星辰墜落,瞧不見一絲光……

  不過、

  帝台隱的折磨也被他看在眼中。

  帝台隱到底是帝台隱,又能堅持多久呢?

  「長淵殿下……」

  一道尖細的嗓音忽然傳來。

  帝長淵回神,才見是一個金盛殿的灑掃太監,小福子。

  小福子入宮不久,還很年輕,才十四歲,並不懂那麼多彎彎道道。

  這些年來,只看到帝長淵被百般欺負、冷落。

  此刻再看到帝長淵近乎暈厥在這兒,都吐了血還無人管,他眼眶都紅了:

  「太過分了!

  人人都說這皇宮金碧輝煌,我入宮之前,也以為是多神聖的一番地!如今看來,全是腌臢!」

  曾經想建功立業、闖出一番天地,如今在這世俗中,早已被磨滅,反倒覺得可笑!

  小福子伸手去扶帝長淵,不忿地說:

  「長淵殿下,咱們就鬧上這金盛殿,看看那位到底管不管!

  他若嫌棄你,當初就不該讓你出生、不該讓你來這世間受苦啊!」

  「小福子……」

  帝長淵連忙打斷他的話,厲聲呵斥:

  「你可知這話讓人聽見,該當何罪!」

  他又安撫:「本殿無事,那些人只是並未看見而已。

  父皇也並不是不管本殿,他從不知曉,本殿也不想為他添憂而已。」

  「可是……」

  小福子還想說什麼,帝長淵目光卻落向他:

  「你可知江南水患,西洲威脅,民間稅收繁重?」

  小福子當然知道這些。

  「如今東秦內憂外患,百姓水深火熱,父皇每日夜不能寐……」

  提起這些,帝長淵那清貴好看、又蒼白無血色的面容更是深沉,眉心也緊皺著。

  小福子沒想到他事到如今還關心天下。

  放眼望去,宮中哪個皇子有長淵殿下的憂國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