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隻 苦澀小狗

  給江熠澍簽了一張,穆樂時遞了一個耳機給裴祈遇:

  「遇哥,你幫我聽下這首曲子。」

  得到滿足的江熠澍湊了過來,手搭在青年肩膀上:

  「怎麼叫你遇哥?」

  江熠澍覺得奇怪:

  「你不是叫裴祁嗎?」

  這下輪到穆樂時傻了:

  「啊,遇哥不是叫裴祈遇嗎?」

  江熠澍又看了回去:

  「嗯?你名字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字?」

  面對兩個人的疑惑,青年在備忘錄里打字。

  【改名了。】

  江熠澍收回手,坐在了他旁邊,眉毛皺起:

  「什麼時候的事?」

  【兩年前。】

  這比當初江熠澍知道他突然失聲時一樣震驚。

  金髮少年捏著耳機的手一頓,有些迷茫的說了一句:

  「那我是繼續喊遇哥還是祈哥?」

  只思索了一秒,穆樂時決定還是按照以前的稱呼喊。

  他拉著裴祈遇去到安靜的角落,順利把藍牙耳機遞給了他,滿眼期待的等著對方的評價。

  demo不長,一分鐘左右。

  青年聽完,把耳機拿了下來,靜靜的看著他。

  穆樂時被看的莫名緊張:

  「歌詞我還在想,就是這曲子我還有些拿不準。」

  手機屏幕散發著藍光,穆樂時看清了上面的字。

  【你寫的?】

  金髮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送人?】

  「嗯……」

  不知想到什麼,少年白皙的臉頰都漫上一片紅。

  裴祈遇幾乎不用去猜那個人是誰。

  心臟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半,又簡單用線粗糙的縫合在一起,只是維持著正常健康的生命體徵一樣,麻木機械的跳動,一下不多一下不少的有規律的跳動。

  他眼睫微微垂下,指尖像是被泡在冰水裡,血肉僵硬。

  面前的少年幾乎讓裴祈遇看見了從前自己的影子。

  如果一定要林聽筠和誰結婚,裴祈遇想,那也應該是面前這個人。

  此刻的他把自己放在一個客觀、不夾雜任何私人感情的位置,去評價面前的人。

  穆樂時才20歲,年輕有活力,私生活乾淨,交際圈簡單,性格不強勢卻也不柔弱,父母定居在國外,童星出道到現在,攢的錢也不少。

  一條一條羅列下來,算得上是優質伴侶,

  青年垂在身側的指尖動了動,大腦的意識去操縱這具麻木的身體。

  【我給你改,三天。】

  「謝謝遇哥!」

  少年眉眼間的歡喜幾乎要溢出來。

  而與之相對的青年,抿直的唇間溢滿了苦澀。

  -

  現在無論是市區還是鄉鎮,都禁菸火,大家只能看見顯示屏上的電子菸花,好在飯桌上還縈繞著餃子味,四周貼著紅字福,才讓這個年過的喜慶,也有年味。

  「3——」

  「2——」

  「1——」

  在除夕夜落下帷幕前,大家聚在一起喊了倒計時。

  景煜擁著身邊的人,這是他和她過的第一個新年。

  「新年快樂!」

  林聽筠回了他一個:

  「新年快樂。」

  眾人紛紛說道自己來年的期盼,唯獨在不遠處站著的青年盯著一個人的背影,神色欣喜,注視的眸光溫柔,黔黑的眸子在暖光的映照下,像是兩顆漂亮的黑曜石。

  青年唇角微彎,口罩遮掩下的唇張合了幾下。

  尹微妤幾人在倒計時完後又回去了他們的『草房子』,只留下了大堂角落處蒙著白布的攝像頭。

  熱鬧過後,十幾人收拾起大堂的衛生,桌子也擺回到原位。

  一個小時後,盡數打亂的物品和桌子回歸到之前的布局,像是一波襲上來的浪潮褪去後留下的平靜。

  三三兩兩的人走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上,在分岔路口,江熠澍抬手摟住裴祈遇的脖頸:

  「今晚守歲,我新買的遊戲機到了。」

  這悶瓶子指定今晚一個人窩著。

  青年的目光下意識看向前方的人影上,怕被人發現又立刻垂了下來。

  ……

  305房間的幾個人像是房子布局一般分散在三個地方。

  江熠澍和裴祈遇在電視機前打遊戲,葉含雁和江女士在打撲克,林聽筠和景煜在拼樂高。

  幾局下來,葉含雁的臉上已經貼了好幾個白條了,可依然興致高漲。

  江女士也是越打越上頭。

  坐在電視機前玩遊戲的江熠澍,時不時的就往那看一眼。

  頻率多的裴祈遇奇怪的看他一眼,似乎是以為他突發了什麼眼疾。

  「……」

  詭異意會到他意思的江熠澍默默減少了瞥那的頻率。

  牆上的指針指到了三點,葉含雁是個熬不住的性子,中途就回房間睡了。

  於是,江女士在打遊戲和拼樂高之間選擇了後者。

  在江女士參加進來之前,樂高的完成度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七十。

  在江女士來之後,樂高的完成度退到了百分之十。

  江女士有些無辜的看著地面上被摔的零零散散的樂高,又瞧了瞧林聽筠和景煜,直接一聲不吭的回房間了。

  「……」

  林聽筠和景煜相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無奈。

  男人彎腰把地面上散落的樂高收回到盒子內,摟著林聽筠進了另一間房。

  「啊裴祁你怎麼直接掉進去了——」

  江熠澍抱頭『嗷』了一聲,打了半天的關卡,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能通關了。

  「那麼大的坑都沒看見嗎!」

  青年在他那本簽了穆樂時簽名的本子上,找了一頁空白寫了兩個字。

  【再來。】

  江熠澍重整旗鼓。

  這一局連三分鐘都沒能堅持,失敗的音效音從電視機里傳來。

  沒看江熠澍幽怨的目光,裴祈遇摁下遊戲機的按鍵,遊戲再次開始。

  人物走動和擊打的音效充斥在耳邊,可裴祈遇好像隱約還聽見了喘息的曖昧聲,像是幻覺一般,重重的響在他耳邊,哪怕是戴上耳塞也還是能清晰的聽見。

  一邊操縱著遊戲機的人物,一邊分出思緒想,上次買的她用完了嗎?夠用嗎?

  一想便牽起一絲鈍痛,可越疼越想,越想大腦便越清晰,他像是在一遍一遍無痛感般的凌遲自己,這種極端痛苦的情緒堆積到了一定臨界值時,會觸發身體和大腦的自我保護程序。

  「裴祁,你倒是動啊!」

  江熠澍抵擋不住裡面boss的攻擊,扭頭瞧了一眼坐在身側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閉上了眼。

  「……」

  一聲不響的靠在了沙發上,江熠澍第一反應是用手拍了拍他的臉,見對方迷迷濛蒙的睜眼,視線有些無聚焦的看過來。

  「你困了?」

  問完,江熠澍又坐了回去,拿起地上的遊戲機:

  「算了,你睡吧,我打單人的。」

  青年靠著沙發,目光看著天花板,神色有些放空,希望耳邊的遊戲音能大些,再大些,這樣就可以再也聽不到那些聲音了。

  -

  清早,新年第一天,楊家鋪子依舊開張。

  江女士早早起來,坐在位置上,邊吃邊等那幾人過來。

  率先到場的是林聽筠和景煜,過了五分鐘,江熠澍頂著一頭炸毛的頭髮走了過來,後面跟著動作溫吞的青年。

  身子坐在板凳上前,青年的視線順勢朝對面一掃而過,卻還是捕捉到了她脖頸處衣領下露出的曖昧紅痕。

  這或許還是淡下來的,或許衣領下會有更多,或許不止是吻痕。

  大腦不受控的去想那些可能性,表面愈是平靜的近乎無動於衷,像是一具徹底的木偶,根據指令完成咀嚼食物和吞咽的動作。

  不遠處,姍姍來遲的葉含雁正和身旁的男老師聊著天,不知說到了什麼,女人臉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明媚的像是春日的第一縷陽光。

  江熠澍突然覺得手裡的油條不香了,他抬手揮了揮,招呼著人往這邊坐。

  葉含雁沒坐下,只是問著身邊的男老師:

  「一起吃嗎?」

  長相儒雅的男老師笑了笑:

  「下次吧,我請你。」

  「好。」

  看見這人臉上的笑,江熠澍也不知道自己在鬱悶什麼,怎麼都覺得嘴裡不是滋味。

  他咬了一口油條,咂摸著,應該是今天老闆娘炸油條的時候炸久了,口感都沒以前好。

  葉含雁將他臉上的神色收入眼底,唇角悄然勾起。

  看來也不是無動於衷。

  ……

  林聽筠去到衛生院,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章寧萱。

  她穿著長款的黑色羽絨服,手邊搭著一個粉色的行李箱。

  看見林聽筠時,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

  「林醫生,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章寧萱從口袋裡翻出一張對摺的紙張遞給林聽筠:

  「這是我的申請報告。」

  林聽筠快速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大致意思是她主動申請下鄉支援的。

  「怎麼想著來這了?」

  幾個月不見,林聽筠覺得面前的人變了很多,眉眼間明媚開朗了許多,聽見她真心實意道:

  「第一醫院的護士部不缺我一個,但我覺得這裡會需要我。」

  聞言,林聽筠多看了她一眼,她真的不一樣了,連心胸眼界都開闊了很多。

  自從有了《一起生活》綜藝的曝光,衛生院帳面上的資金肉眼可見的充裕起來,除了品牌方的贊助,宋淇悠還以她爸的名義給石霞鎮衛生院捐了一筆錢。

  意料之內的接到一通來自對方的電話。

  「筠姐!新年快樂!」

  電話那頭的人依舊活力滿滿。

  「新年快樂。」

  林聽筠低眸回了一句,聽見那道元氣滿滿的聲音沉靜下來,語氣都有些莊重。

  「我想好了,我想走醫學這條路。」

  「筠姐,我認真的。」

  林聽筠欣慰的笑了一聲,算是得知新年的第一個好消息,語調微揚:

  「那就希望宋醫生多多努力了,路還很長。」

  那三個字的稱呼落在耳中,以往聽了沒什麼感覺,左右不過是一個稱呼,可宋淇悠此時此刻覺得,突然間好像賦予上了什麼責任和重擔。

  林聽筠翻了翻郵箱,粗略掃了一眼,叮囑了一聲:

  「如果聯繫不到我,平常不懂的可以問魏紹宣,你們有加聯繫方式嗎?」

  電話那端的人說『沒有』,林聽筠返回消息界面,把人推了過去,又在輸入框裡解釋了一句話發過去才繼續和宋淇悠道:

  「我和他說了,待會會加你,記得通過。」

  「謝謝筠姐~」

  宋淇悠甜甜的道了聲謝,又拖著尾音問:

  「筠姐,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還不確定,不過現在還沒到時候。」

  宋淇悠情緒低落了一點點,又和林聽筠匯報起自己最近的學習進度。

  林聽筠仔細聽完,給她推薦了幾本書,讓她能更精準的去了解。

  聊了幾句,林聽筠手輕輕撓了下脖頸,感覺那塊被蟲子咬的地方又癢了起來。

  掛斷電話後,林聽筠拉開柜子拿了管藥膏抹上,對著鏡子,微側過脖頸處,看見了衣褂立領下那一個食指指節長的疤痕。

  是那次被硫酸玻璃割傷後癒合的疤痕。

  林聽筠試過用祛疤的藥膏抹一段時間,但效果很淺,幾乎看不出和之前的差別。

  指腹碰上那塊皮肉摸了摸,像是長了小疙瘩一樣。

  隨後,理了下立領,再次將那遮掩住。

  中午,林聽筠按例查房。

  一隻腳剛踏進病房,妞妞的聲音就傳到耳朵里:

  「筠姐姐,我和剛哥哥是不是快出院了?」

  兩人正在病床上玩著林聽筠送他們的樂高,妞妞沒什麼耐心,搭了一點就丟給了哥哥。

  「嗯,快了。」

  林聽筠給兩小孩查了個體,握著筆在本子上勾畫了幾下,用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再有幾天妞妞就能穿新衣服了。」

  妞妞捏起一塊樂高揮了起來:

  「好耶!」

  兩孩子的爸爸拎著保溫桶走了進來,和林聽筠打了聲招呼:

  「林醫生……」

  林聽筠目光看了過去,給了對方一個安撫性的笑:

  「別擔心,孩子恢復的很好。」

  唯恐再次承受對方的跪拜和淚勢攻擊,林聽筠這次簡單且快速的說了幾句,就快步離開。

  路上碰見了正要找她的院長。

  兩人去到辦公室,院長掃了眼她電腦屏幕上的案例資料和查閱內容,喝了口她端來的茶水,抿了一口:

  「都過年了還一直在這忙,給你放幾天假,回去好好休息,陪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