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筠的申請很順利,醫院很快批覆了下來。
她開始著手準備介入治療的前期工作,即便在國外的那幾年,林聽筠也有接觸這類介入治療,但還是為了以防萬一,不能出任何紕漏。
魏紹宣平常大多在學校,但醫院關於林聽筠的消息他向來很關注。
「學姐,介入手術治療可以讓我進去現場觀摩嗎?」
幾乎所有關於介入的手術都要在X射線的引導下完成,為了防止輻射帶來的傷害,整個手術過程中,術者都要身穿一套20多斤重的鉛制防護服。
「有輻射,你回頭看影像也是一樣的。」
魏紹宣完全沒在意:
「沒事的學姐,就這一次!」
對方一心學習的態度,林聽筠拒絕不了:
「那你得把手術報告寫好。」
得了應允的男生拍了拍胸脯:
「包在我身上!」
小雀的手術時間定了下來,在後天的早上。
前兩天下的雪,今天就化的差不多了,只是病房窗外幾株挺拔的梧桐樹的枝葉間隱約還能瞧見殘留的雪。
太陽溫暖的光線落了進去,還能瞧見裡面藏匿著幾隻活潑,叫的嘰嘰喳喳的麻雀,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窗台上,如同自然的調色板,為這寂靜的病房外增添了幾分生機與活力。
微風吹過,樹葉輕輕搖曳,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靜好與生命的堅韌。
宋淇悠給雲雀帶來了一塊可擦寫的畫板,她看著白板上畫出的痕跡:
「小雀,等你手術完,姐姐給你買一個超超超——大號的風箏怎麼樣?」
女孩眼睛驟亮:
「真的嗎!」
宋淇悠輕哼一聲:
「當然了,你宋姐姐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
「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卓主任從病房外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林聽筠。
坐在病床上的小雀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期待的看向林聽筠。
林聽筠微微無奈的從口袋摸出給她準備的棒棒糖。
雲雀相較於前幾天剛來那會的氣色要好很多,臉色都紅潤不少,身上滿是朝氣。
她剝開糖紙,迫不及待的就塞進了嘴裡:
「謝謝筠姐姐!」
林聽筠抬手輕碰了下女孩的額頭:
「有沒有好好吃飯?」
「有!」
雲雀看向坐在床邊的爺爺:
「不信你可以問爺爺!」
宋淇悠笑著插了句話:
「那我要拿個稱來稱稱看了?」
病房裡還有其他人,都不禁被這活躍輕鬆的氛圍逗笑,好像身體的病痛沾染上一些快樂,也就沒那麼疼了。
小雀爺爺削好一個蘋果遞給了病床上的外孫女:
「林醫生,我會認真盯著小雀吃飯的。」
「爺爺,你也是!」
「我也要盯著你好好吃飯!」
雲雀神氣的插著腰。
卓主任笑了笑:
「好好好,你們爺孫兩互相督促。」
一段輕鬆的聊天,讓大家都松下了緊繃了幾天的神經。
出了病房,林聽筠臉上輕鬆的笑淡下,卓主任注意到她的變化,反倒笑了一聲,開了個玩笑:
「怎麼,介入沒把握了?」
林聽筠搖搖頭,目前看雲雀的狀態的確比前幾天好很多,但她總是在感覺到一種,隔著正常表皮的消耗。
那種控制不住,抓不住,無意識的生命的消耗。
雲雀的身體多年來經歷大大小小的手術,早已虧損,因為患上埃勃斯坦畸形這樣的先天性心臟畸形,已經消耗了她太多心力。
其實,不管是手術治療,介入治療還是保守的藥物治療,都只是延緩疾病的發展,碰到雲雀這種患有罕見病的,沒有徹底治癒一說,只有眼前短暫活著的一線希望。
大多人在這短暫的一線希望面前,有的會選擇享受當下,不接受治療,活在質量。
另一部分則是為了這一線希望拼盡一切。
-
手術的那一天來的很快。
女孩在被推進手術室前,緊緊攥住宋淇悠的袖口:
「宋姐姐,我有點怕。」
雲雀臉上燦爛的笑淡去,沒再表現出小大人的模樣,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擔心和恐懼。
宋淇悠露出一個笑:「放心好了,你筠姐姐在裡面,肯定平平安安的!」
她給女孩加油鼓氣:
「等你出來,宋姐姐帶你去放風箏。」
手術間上方的燈光打開,林聽筠對上雲雀滿是信任的目光,斂下眉眼道:
「開始。」
泛著冷光的手術刀在女孩大腿根部切開一個大致八、九毫米大小的一個切口。
「造影劑。」
注射造影劑後,接著用一根細小的導管穿過切口,林聽筠抬眼看去,前方是一台影像設備,是血管造影機,畫面呈現灰白黑三色,能隱約看見一根細細的導絲在顯露的血管內穿梭。
穿著鉛衣的魏紹宣艷羨的看著那雙很穩的手。
林聽筠緊接著從右側腹股溝靜脈,將封堵器準確放到心臟內異常通道部位,將其堵塞。
整個手術過程大致約一個小時,雲雀從手術室里被推了出來。
……
林聽筠兩手撐在洗手台,神色並沒有因為介入治療成功而放鬆分毫,反而那種不好的感覺,在以緩慢的速度侵蝕過來。
這種沉重的情緒,即便林聽筠再掩藏,也還是被宋淇悠看了出來。
「小雀不是介入成功了嗎?」
「嗯,成功了。」
林聽筠淡淡點頭,看著沒多大欣喜,哪怕這場關於先天性心臟病的介入治療算是全國首例。
在宋淇悠看來,介入成功代表著雲雀很快就能出院,能和正常人一樣去自由自在的放風箏。
「那我們不是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暫時把那些情緒放在一邊,林聽筠唇邊勾起一抹笑:
「嗯,你說的對。」
宋淇悠如約送給了雲雀一個超級大的風箏,還是麻雀模樣的。
林聽筠送了些她現在能吃的零食,讓雲雀解解饞。
跑了那麼多家大醫院都說沒法治,直到現在,小雀爺爺都感覺不真實,幾乎哭的淚流滿面,要跪下來給林聽筠磕頭感謝。
林聽筠連忙制止住,「是小雀爭氣。」
雲雀努力挺到現在,才給了她救治她的機會。
宋淇悠是個淚點很低的人,已經抽了不下十張紙擦眼淚,哽咽著道:
「一切都會更好的。」
窗戶外的陽光照了進來,搖曳著樹葉的斑駁形狀,空氣中的灰塵在光線下仿若金光點點,仿佛帶著生命的律動。
林聽筠靜靜的看著。
是啊,一切都會更好的。
她在心底默默說道。
-
宋淇悠說要慶祝,林聽筠找了個地方。
曲一堇瑟附近的『醉吧』。
女生捂著嘴巴看台上形形色色的男人,激動的拍打林聽筠的手臂:
「你吃這麼好!」
「……」
林聽筠被拍的差點嗆住,她擦了擦唇角,揶揄道:
「喜歡?那挑個帶走?」
宋淇悠那雙靈動的小鹿眼燃起火光,真誠發問:
「可以嗎?」
抿了口雞尾酒,林聽筠睨了她一眼:
"可以,算拐賣人口。"
宋淇悠瞬間歇菜。
但不到一分鐘又滿血復活,她舉著酒杯邁進舞池,主動和台上的男人搭訕。
對方被宋淇悠看的滿臉通紅。
一首歌唱完,那個被她搭訕的男人乖乖跟著她下來,兩人一同走到林聽筠那桌。
男人瞧見林聽筠的模樣,有些驚訝的開口:
「嫂子?」
林聽筠一愣,看著面前這張略顯陌生的男人。
「你是……」
他咧著一口大白牙,提醒道:
「我之前是禹哥那個樂隊的。」
禹哥?
周圍熟悉的環境,從前的人,遙遠的回憶攻擊到林聽筠。
她想起來了。
幾年前她好像在醉吧勾搭了個人,是個樂隊的主唱。
當初如果不是裴祁突然出現,她和對方應該什麼都發生了。
甚至於後來,她和景煜準備進一步確定關係的時候,也是碰見了裴祁,導致最後什麼都沒能成。
她和景煜也沒再碰過面。
三年前出國,聯繫方式她也早換了。
男人有些八卦的問:
「你和禹哥還在一起嗎?」
林聽筠喝酒的動作微頓。
這讓她怎麼回?
或許是曖昧過,但沒在一起過。
宋淇悠敏銳的感覺到林聽筠不太想聊這個話題,立即插了進去。
「你是來陪我的,怎麼能和別的女人聊天?」
說完,宋淇悠被自己雷的不行,這是什麼性轉霸總語錄?
「……」
林聽筠此刻認為,和宋淇悠出來喝酒很危險,隨時面臨被嗆住的風險。
坐在吧檯前,耳邊聽著宋淇悠逗人的話,看著台上的表演,林聽筠多喝了幾杯。
等到玩的差不多了,林聽筠拉著戀戀不捨的宋淇悠走出了醉吧,給她攔了輛計程車,報了個地址,拍下車牌號後,按著她肩膀甩了甩:
「到了記得給我發個消息。」
囑咐完,林聽筠將車門帶上。
醉吧離曲一堇瑟很近,大概一公里左右,林聽筠徒步回去。
帶著一身涼意走進電梯,低著頭出去時,林聽筠撞到一堵牆。
她拿手推了推,發現這堵『牆』是熱的,還會呼吸?
窗外的風颳過時,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依稀黯淡的光線照了進來。
林聽筠抬頭看去,入目是對方精緻完美的下頜線,視線沿著往下,落到那微凸起的小山丘上,黯淡的光線微勾勒出一側漂亮的陰翳,她喉嚨微干,和面前的青年拉開距離。
「怎麼了?」
手機屏幕散發著藍光,打在林聽筠的臉上。
【吃飯了嗎?】
「……」
林聽筠下班就載著宋淇悠去醉吧慶祝了,哪還有空去對門吃飯。
但站在朋友的角度,對方還是長期的飯搭子,林聽筠覺得似乎應該告知一下對方,她晚上不來吃飯?
「喝酒了,沒吃飯。」
近距離聞著對方身上淡淡清冽的柑橘味,林聽筠喝那麼多酒的腦子都沒暈,對方淡淡的柑橘味一入鼻息下,就像是加了味可以劇烈反應的藥,讓林聽筠覺得腦子暈乎乎的。
她後背貼著冰冷的牆壁,藉此來清清自己那腦子暈暈的思緒。
「怎麼,這麼晚了你要給我做?」
青年點點頭。
「……」
沉默的是林聽筠,她不解,面前的人不管她戀不戀愛,曖不曖昧,晚不晚回家,偏偏要管她吃不吃飯?
「幹嘛非得要我吃飯?」
裴祈遇抿了下唇,屏幕的藍光打在他的臉上,更加凸顯他優越深邃的五官。
【身體重要。】
林聽筠環著手臂睨了一眼。
青年垂眸,沉默的用指尖敲擊手機屏幕。
【酒不能多喝,對身體不好。】
備忘錄上那一行字映入眼底,成功讓林聽筠眉梢微挑。
還教導起她來了?
「要你管。」
姐姐的威嚴不容挑戰。
她說著便要去按密碼鎖,結果被身後的青年拽著。
林聽筠不耐的看過去,他手機屏幕的藍光常亮,將這一小塊區域照亮,讓她清清楚楚的再次看見他腕骨凸起處的那顆紅痣。
這點紅痣若是在人的眉心處,或許會顯得聖潔。
但它偏偏在昏暗的光線下,白皙的皮膚上,完美個骨骼上,這便顯得尤其勾人,像是無聲引誘的曖昧,有無數無形的絲線從那點冒出來,將她的目光緊緊勾纏住。
林聽筠的目光移開,落在身後人的臉上,看到他嘴唇動了動,做了個兩個字的口型。
【吃飯。】
她的目光凝在青年薄軟的唇上,心中那沉重未明的情緒像是突然找到了另類的輸出口。
女人蔥白的的指尖扯過青年的領口,距離倏然拉近,兩人柔軟的唇瞬間磕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