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睿忍了好幾秒，才沒把快要脫口而出的「你有病吧」或者手邊的餐盤糊到自己對面那人臉上。
——跟一個神經病做朋友真的是要付出代價的，比如隨時冒著犯心臟病的危險，還要思考該如何解決各種突發情況帶來的僵局。
謝黎似乎渾然不覺自己的動作在這張桌旁惹來多少驚詫和呆滯，他收回手，懶散地垂下眼。
「中午你請，晚上我請。」
「……」
幾個男生從呆滯里回過神，想想剛剛好像確實是郁睿去幫謝黎打了飯菜的，他們紛紛長鬆一口氣，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可惜他們沒再仔細去想想——他們剛剛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把那口氣吊起來的。
只有喬晟宇目光古怪地從謝黎和郁睿兩人之間收回。他感覺自己心裡某塊區域籠上了一片不斷加重的陰影，但他又說不清楚那種奇怪的預感的具體到底是什麼。
郁睿這頓午餐實在是吃得幾次都差點消化不良。最快速度填滿了胃以後，他端著餐盤起身，「我先回教室了，你們慢慢吃。」
說完，郁睿朝喬晟宇他們溫和一笑，便轉身往食堂里的廚餘桶走去。
喬晟宇下意識將目光投向自己斜對面。
像是巧了，他視線里的謝黎也在這一秒放下筷子，二話不說，端起餐盤跟了上去。
桌上安靜幾秒。
不知道哪個男生先開口嘀咕了聲，「你們有沒有覺得，班長和謝黎之間氣氛怪怪的？」
「他們能和諧地站在一起這件事就已經讓我覺得可以加入德載中學十大未解之謎了。」
「真的，之前不是還傳聞他倆為了裴安安好幾次都差點打起來了嗎？怎麼轉眼誰都沒跟裴安安在一起，兩人倒是哥倆好地天天同框了呢？」
「不過我覺得班長對謝黎態度也沒那麼好，嗯，也說不上來，就跟、就跟……啊！就跟鬧彆扭似的！」
「哈哈哈哈你腦子裡裝的什麼玩意，郁校草那性格能跟誰鬧彆扭啊！」
「……」
男生們嘻嘻哈哈地笑鬧，話題很快就轉到了別的地方。
唯獨喬晟宇皺著眉，一直在想什麼卻想不通的模樣。
食堂外。
謝黎大步走到郁睿身旁，伸手把人手腕一鉗，郁睿快步向前的速度立刻被他拖住了。
郁睿微皺起眉，回眸，「鬆開。」
「你不是胃不好？剛吃完飯走慢一點。」話這樣說，謝黎還是鬆開了手。
郁睿情緒淡淡地收回視線，「和你沒什麼關係。」
謝黎一頓，過了兩秒，他重新跟上去，「生氣了，班長？」
「我為什麼要生氣。」
「因為我把飯卡在那時候給你了？」
「……」郁睿眼神一晃。他發現自己大概確實是氣糊塗了，當時為了不在這個話題上再做糾葛，他二話不說收了謝黎的飯卡，現在竟然都忘了還給他。
這樣想著，郁睿從口袋裡摸出來，遞給謝黎，「還你。」
謝黎眼帘一垂，笑了起來，「別還，這是我上交的。」
郁睿：「……」
謝黎邁著長腿懶洋洋地走在郁睿身旁，「闞青給我打錢的工資卡在教室里，回去以後我給你。還有什麼別的應該上交嗎？」
「……你沒完了？」郁睿皺著眉壓低聲音，「趕緊拿走。」
「不拿，」謝黎低了低身，「反正也不會給別的人——不要你就扔掉好了。」
說完，謝黎邁開長腿走出去。
郁睿僵在原地。謝黎的那張校園卡被他捏得緊了緊，最後還是收回口袋。
少年冷淡著眉眼往前走去。
——
月考在周日下午終於結束。
最後一場考完收卷，教室里歡呼聲和哀嚎聲夾雜著響了起來。
教室的最後兩排，重整完桌面的郁睿抬了抬眼。確定過時間之後，他思索兩秒，起身走向講台。
學生們在注意到郁睿動向時已經開始安靜下來，剩下的還在說話沒注意到，也在郁睿敲了敲黑板後紛紛閉上嘴巴。
講台上少年笑容淺淡：
「下周是學校校慶，每個班需要報一個單人或者多人節目，學校里安排今晚的最後兩節晚自習交給各班內部選拔，用來確定節目。」
「我和文藝委員商量了下，因為時間倉促，設備短缺，所以我們班還是慣例的歌唱節目。無論是獨唱還是雙人或者多人的合唱都可以參與選拔，大家自行成組，提早做好準備。」
話聲落下，教室里安靜幾秒後，重新被歡呼淹沒——
對班裡多數學生來說，別的都不需要考慮，不上課還能參加活動一定就是最好玩的。
更別說是這樣一場考試後的難得狂歡了。
在這樣的誘惑下，晚上的第一節晚自習學生們上得相當浮躁，而且度秒如年。
學生們好不容易捱到下課。在郁睿的組織下，他們立刻積極地把桌椅板凳紛紛挪向教室的周圍，將教室的中間空了出來。
郁睿則在講台上打開了教室前方的多媒體播放設備。
一番折騰以後，第二節晚自習的上課鈴聲打響，學生們被郁睿安排著坐回併到一起的課桌後面。
郁睿調試了一下話筒，拿起來放在面前，「為了公平起見，我會在黑板上記錄歌曲順敘，每一首歌唱完進行一輪投票——大家只需要拿出一張紙片寫下對勾或者叉號交上來，我會對所有對勾數量進行統計。最後獲得贊成票最多的歌曲就作為我們班的參會歌曲。」
學生們紛紛歡笑響應。
「那麼，誰第一個來？」郁睿問。
結果郁睿問完以後，教室里卻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所有學生們面面相覷，互相鼓動，但哪一個都不肯第一個上來。
氣氛眼看著陷入僵局。
郁睿沉默數秒，微微挑眉，「大家都不想做第一個麼？」
「班長，第一個太容易緊張了，而且還沒對比，萬一唱跑調那不丟人丟大發了？」班裡有學生說。
郁睿點點頭，視線掃過教室，「那也總要有個開始才行。」
「……」
「或者，我來點一位同學吧。上來暖一下場，隨便唱什麼——《小燕子》都可以。」
班裡學生一陣鬨笑，但是隨著郁睿目光掃過，他們很快反應過來，紛紛低下頭避開郁睿的目光，又緊張自己又幸災樂禍地想看別人出糗。
點人第一個上來暖場，某種程度上可能是件挺得罪人的事情。
郁睿輕眯起眼，目光定格。
——但是如果某個讓他最近好長一段時間都看不爽的人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教室里安靜數秒。
郁睿微微一笑。
「謝黎同學，你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