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若男

  第四章李若男

  停戰兩月余,有一年輕婦人帶著小女孩正在雲州城逛街遊玩。忽遇一頭髮花白的老婦詢問家裡是否請人,婦人本欲回絕,小女孩卻先說:「要的,家裡沒人陪我玩,嬤嬤可以和我玩嗎?」老婦忙說:「可以可以,小姐願意的話,我天天可以陪您玩。」婦人詫異,女兒一向膽小怕生,只與自己親近,甚至家中嬤嬤,丫環她都不喜。於是婦人將老婦帶回府中詳細詢問。

  婦人本姓李名若蘭,丈夫陳青松,本是州府一名小吏,三年前戰事爆發不久,就徵調去軍中了。因他在州府本就協管錢糧,頗通數算籌謀,至軍中也不用上陣殺敵,而是在後方負責糧草軍備調度。停戰後,本應除役歸家,家中卻收到書信,言軍中留用善後,要半年後才能回來,算來也就三個多月了,夫妻就可團圓。

  李若蘭將老婦帶回府後,女兒陳芷芸許是玩累,已有睡意,將她安頓好才有機會與老婦相坐於客堂。坐定之後李若蘭才有機會仔細端詳老婦,老婦雖身穿粗衣麻布,卻乾淨利索,身姿挺拔,頭髮花白,臉若久經風霜卻頗有姿容,能看出其年輕一定是個美人。問詢老婦姓名、籍貫、年庚、家世、是否有文書證明。老婦答:「夫人,我本姓李名若男,越州安成郡成化縣平安鄉李王村人,嫁與同村王家,丈夫王立勇三年前戰死,我這有文書證明,還有夫家,娘家的戶籍房契、地契、田契。」一邊說邊將文書房契等交於李若蘭,李若蘭聽聞老婦也叫李若蘭,就想打斷老婦問個明白,終究忍住聽她把話聽完,接過戶籍文書房契等也不多話,仔細看完。方知老婦名李若男,與自己名字同音不同名,年27歲,僅比自己大2歲3個月。王李兩家共有房屋七幢,水田380畝,旱地80畝。山林5000畝。李若蘭言:「姐姐,真是有緣,我也叫李若蘭,不過我是蘭花的蘭,與姐姐差一個字。看下文書才知你才27歲,看來姐姐這幾年過得頗為辛苦。不過戰爭即已結束,姐姐家中有這麼多房屋田地,為何不回家,反而要來我家做嬤嬤?」

  李若男說:「夫人,您叫我姐姐實在使不得,我本山野村婦,能與夫人這等金枝玉葉同名,雖同音不同字也是我的萬分榮興。這兩年我在雲州城都不曾將家中之事說與誰聽,怕人嫌棄,也怕驚嚇別人,不說又怕不能求取信於您。夫人願不願意聽說我這些不祥之事。」李若蘭聽聞此言,便知李若男是遭遇大不幸的可憐人,但三年戰爭發生多少慘絕人寰之事,她亦有也耳聞,便言:「姐姐,先飲茶,實不相瞞,我家中本不缺人。只是小女與你投緣,你應不知,我這女兒從不近生人,連家中嬤嬤與丫環她都不喜,只與我親近,我雖歡喜,但寸步不離,有時也讓人煩心。今日她主動開口與你親近,我便有心將你留下,看你文書齊全,之前又在皮靴廠工作,那是專門安置烈屬遺孤的工廠,可見你身世清白。可又見你家中有這麼多房產田地,卻不歸家,不免心中疑惑。戰爭本就殘酷無比,這三年不知讓多少人家家破人亡,生離死別,我多少知道一些。姐姐是苦命人,不妨說清楚,我也好留下姐姐。」

  李若男聽罷,便將杯中茶一飲而盡,說道:「夫人,您的好意我明白了。我曾以為自己是天下最不幸的女子,後來想明白了,我還活著,就不能算不是這天下最不幸之人。那就從頭說起,我父親與我公公原本在越州城一起做皮革生意,30年前,我父親去楚夏邊境收皮貨,發現一處鄉下山川秀美,人際罕至,很是喜歡,就動了隱居於此,享受田園風光的心思。去縣衙問,才知屬於邊境管控區,原本不能買賣,不過和平100多年了,就以很便宜的價格賣給父親大片土地和山林。因錢不夠,只交了定錢,回到越州城想把生意轉我公公,誰知我公公聽了,也很心動,兩人一商議,便決定兩家一起買一家一半。父親先帶我大哥、二哥,我夫家大哥,二哥4個的先去建房,留我公公在處理越州城的生意。父親花錢請人建了6幢房屋,兩家各3幢。等我公公處理完生意,便帶著兩家老小與我父親會和。兩家這開始在這裡生活起來。一年後我出生,夫人,您知道接下發生什麼了?」

  李若蘭原本安靜的聽著李若男講她的故事,聽她一問,便接了一句,「發生了什麼」。「,夫人,我們家來了大仙。」李若蘭一下來興趣,「大仙,怎麼回事」。「夫人,原來縣衙賣我家的地全是玄豹大仙的領地。」「既然是大仙的領地,縣衙怎可賣人。」李夫人也吃一驚。「夫人,不怪縣衙,原來大仙還是黑豹小仙時,領地小得多,都是深山老林,離我家還很遠呢。他進階大仙后,也沒向縣衙報備,我父親拿出地契時,大仙看了也沒為難我們兩家。他允許我們兩家各開墾最多500畝水田旱地,燒柴做飯,建屋架橋可以砍伐林木,山上野獸也可捕捉自家食用,但不能買賣。」「這位大仙倒是通情達理。」李夫人讚賞道。

  「夫人,山神大仙還救過我命呢。」「哦,還有這事。」李夫人對李若男的故事越發有興趣。「夫人,怕講亂了我先順著講,後來州府出面協調,大仙同意在他的領地建村置鄉,王李兩家就成了平安鄉最早的鄉民,李王村就以我們兩家姓為名,因平安鄉都是玄豹大仙的領地,後來遷來鄉民就尊大仙為山神,大仙接受山神尊稱,但不許建廟。後來的鄉民一家只能買最多500畝土地山林,每畝地的價格也比我家多不少。而我們兩家一共5500畝,所以我們兩家林地是全鄉最多的,但田地不是,有的人家人口多,一家就開了300多畝田地,我們兩家人少,山林還有產出,就沒開這麼多田地。從小家裡就很寵我,不用幹活,還教我讀書認字,18歲我就結婚了,我出生兩王李兩家就訂了娃娃親,是王家三子王立勇,兩家給我修的新房比其它6幢都漂亮,而且位置居中其它三幢在兩邊,中間很大是個大院壩。我丈夫王立勇從小就象大哥哥一樣照顧我,結婚後我們夫妻也很恩愛,他對我溫柔體貼,而且他身體很強壯。」李夫人聽後臉微微一紅,起身給她斟了一杯茶,李若男連忙起身致謝。

  李夫人說:「如果沒有這場戰爭,姐姐其實是個生活很幸福的女人。」「夫人,我也這樣認為,曾經以為我會這樣一直幸福生活下去。我18歲生了大兒子,20歲生了二兒子,22歲生了小女兒,如果她活著的話,應該與小姐同歲。」李夫人心頭一震,明白悲慘的故事要開始了。李若男舉杯將茶一口喝了半杯說道;「戰爭開始3天,我們兩家的男人全死了,應該說全村的成年男人全死了,5天後全村所有除了我和我三個小孩被山神大仙所救全被殺了。山神大仙為救我被魔族修士追殺我們只能分開,之後他受了重傷,等他傷好點回來找我們時,三個孩子已經死了,夫人,是我孩子是怎麼死的,我不忍細說」李若男想到孩子不經淚流滿面滿。 李夫人聽到這等悲慘,眼淚不禁流了下來。「這時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李夫人瞪大了雙眼,看著李若男。「追殺大仙的魔族修士其中一個其實發現了我們母子,他沒殺我們,還送了一把小劍,說我說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在深山老林很難生存,送我一把劍防野獸,也可以砍樹生火,挖點野菜,說完就去追大仙去了。」

  李夫人聽到的確有點意外,道:「我夫君書信中曾言北境魔族殘酷血腥,又視大楚子民為鬼族,對我大楚軍民一向都是格殺勿論,他不僅留你活口,還贈你劍,確是幸運。」「後來,山神大仙告訴我這位修士是魔族大聖,也就是楚地大仙,自然與普通魔軍不同,不過他已被自己所殺,不過他也讓山神大仙身受重傷。山神大仙在我兒女都去了以後正想自殺時,山神大仙出現又救了我。半年後我軍收復我家鄉,大仙帶我回家拿了戶籍房契、地契、田契,雖然房屋毀了,我知道父親和我公公藏在哪裡,大仙將送回軍中。北境修士送我的小劍,他說魔族大聖的隨身小劍雖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但我卻留不得,就收走了。因為是大仙送回,軍隊並不懷疑我是奸細,只是問我還有誰能證實我身份,我說結婚時縣長,鄉長,村長都有來。一個月後鄉長周大叔來了,他是我結婚時的村長。雖然當時我頭花白了,但還沒有現在這麼老,他認出來我來,並說戰前一個月曾在村裡的婚宴上還見過我,我自己倒是記不得了。他邊哭邊跟說跟我說平安鄉28個村5264人,死了5262人,包括他家23口,他是為護送全鄉的戶籍契約文書才活下來的,還說我們兩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為了全鄉死去的5262鄉親。」李若男此時才忍不住哭了起來,李夫人陪著一起哭了起來,哭了好一會。

  「夫人,後來有了鄉長周大叔的證明,證實我身份。鄉長周大叔還拿了出我丈夫,兩家4個哥哥,9個侄兒緊急徵召入伍以及我父親和我公公緊急徵召為民伕的文書憑證拓本,以及我們兩家戶籍證明,房契,地契,田契等契約文書存根拓本。聽說我還活著,他找了半月才找齊又拓印好,全鄉就只有我和他的是有用的活契約,其它的都已經變成了死契。戰後他決不會給那些想發死人財的人任何機會,除非他們能從死人那裡拿到契約,而且還要證明是他們是死人生前給他的。他還對天發誓自己發死人財天打五雷轟。軍隊看了就給開了烈屬撫恤文書,發放路費,生活費。並說撫恤金要等到戰後核實才能發放,再隨後就把我送到雲州進了皮靴廠。戰爭結束了,皮靴廠因為只專做軍用皮靴,不需要了就關門了,給了兩個月全薪。」

  「這麼說你家鄉暫時已成禁地。」李若男心裡明白,李夫人實際說的是死亡禁地。「是的,10天前我才收到鄉長周大叔的信,說現在戰爭結束了,他上書說我們鄉實際僅有兩人存活,為避免有不良之人想發死人財,冒認親戚、遺孤繼承財產,請求封禁十年,死契全由縣衙統一發賣。這對官衙是好事,很快就批准了。他說我的所有文書契約都以上報縣衙,抄送郡衙。我家是不准賣的,讓我十年以後再回去,再晚二三年等有點人氣回去更好。夫人,您看我說清楚了沒有。」

  李夫人點頭致意:「姐姐,您與同名同姓,是我倆的緣分,您與我女兒又投緣,要不我倆認個姐妹。您客居我家,十幾年後等您意欲返家,我和夫君親自送您回去。如果您再遇良人,亦可以這裡為娘家。」李若男心知李夫人前面一直稱呼自己姐姐,只是世家夫人的禮貌涵養,這次對自己第一次使用敬語,知她是真心,便言:「夫人,在這雲州城最好的地段能有這麼大的府邸,您家必是世家大族,而我不過是遭遇不幸的山野村婦,蒙夫人抬愛,憐惜於我。但夫人與我身份雲泥之別,姐妹之事萬不可再提,不然再無顏面登門。三年大戰,死去多少好男兒,我觀這雲州城男子多是貪財好色、膽小怕事、趨炎附勢、庸碌無為之輩。聽聞世家大族陣亡戰死多少英勇豪傑,而又留下多少泛泛之輩,只怕今後幾年世家貴女尚難覓得如意郎君,何況我一寡婦。今生我得一好男兒,相親相愛9年,足已。」

  李夫人見她有如此見識,心中暗暗稀奇,也不言語,默默等她下文,只見她深吸一口氣道「我父親與公公原本都是世家大族旁脈且都是庶出,雖從小讀書,但受盡屈辱,故二人成年棄政從商,後又棄商務農,本想在鄉間田野度過一生,卻不幸如此結局,此天命。鄉長大叔信中還言;大仙將封州君,500畝之約必廢,我家有5500畝,王李兩家這白來之財豈會不爭,王李兩家都已派人來雲州城尋我。讓我不管王李哪家都斷不可認親,不然必被吃絕戶。見信立刻搬家,我之容顏與年歲不符,見面亦不知,只要不將戶籍文書示人即可。我看完信馬上退租,現居客棧中,這幾日本意尋一螟蛉之子送他一場造化,可遇皆是頑劣之輩。今偶見您家小姐,尾隨良久,越看越象我那可憐女兒幾分,方上前試探,不曾想小姐竟與我有幾分親近,只能說緣分。」李夫人方知李若男真意,竟是想送自家女兒一份重禮,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李若男見夫人有拒絕之意,便說:「夫人,緣分深淺尚未可知,世事本無常,未有定數之事,順其自然就好。」李夫人聽其言,明其意,且為時尚早,來日方長,李夫人不再糾結。而後定下名份,雖分上下,但李夫人對李若男仍以姐姐稱呼,讓女兒不叫嬤嬤,而呼姆媽,無外客時,三人同桌而食。

  三個多月後,陳青松返回府中,李夫人見到丈夫很是欣喜,陳青松原是身材高大挺拔的大帥哥,但見其走路有些異常,一問方知一年多前,運送軍備途中遇敵襲。陳青松受傷倒地,本應殞命,虧他平日待人和善,處事公正,被人救起,後送他去軍醫去。所幸救治及時,才撿回一條命,但截了左小腿,戰時條件有限裝了條木腿。如是前線軍人受這樣的傷就可除役回家,但他精於籌算,為人公正,軍中就留他在後方本營專門負責協管調度軍備,還官升兩級,三年已升三級。戰爭結束後,處理完軍中事宜又送去玉京,裝了條金屬假腿,雖然不能完好如初,但行歨無礙,稍有點的跛腳。李夫人心疼不已,原本以為不上前線危險不大,哪知後勤也如此兇險,怪他書信一句不提,「提有何用,讓你徒增煩憂,能活著回來已是萬幸。」陳青松言道,又道自己這三年軍中提升三級,現已是從七品,現任命為雲州靖雲府雲安縣同知,李夫人不解,這雲州城一城三衙,這縣衙位輕事雜,縣令從六品是練氣修士,地位相對超然,同知就要負責繁雜瑣事,雲城是州城,全州轄一府七郡68縣的世家大族都在雲城有府邸、產業關係錯綜複雜,縣衙處理事務又受州府,府衙轄制,所以一般官員都不喜到縣衙任職,一句話費力不討好。

  陳青松又說:「我本有兩個選擇一是做這雲安縣同知,再就是做原楚夏邊境一縣以同知身份署理縣長,三年戰爭使修士戰死太多,剩下的修士很多都選擇重新修行,仙朝本以修士治天下,現在好多縣連適任做縣令縣長修士都沒有。做署理縣長對我個人仕途確是更好,做十年就可任從六品府郡通判,但對你母女不利,且如果我帶你母女同去赴任,家族必借我這府邸,借了只怕就不還了。」李夫人聽罷,只要一家團圓在哪都行,後將李若男簡單介紹給丈夫。晚上,陳芷芸與李若男同睡,夫妻總算真的團圓,久別勝新婚,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