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鍾

  「停下!」

  王捕頭大喝一聲,眾捕快令行禁止,在廟前的空地背靠背圍成一圈,和四面包過來的山匪對峙。

  王捕頭背對著廟門,隔著門檻問道:「姑娘是何人?」

  司葵冷清清道:「欽天監正六品監副,司葵。廟中有邪祟作亂,你們進來,我護不住。」

  「我說怎麼非把咱們往廟裡逼呢。」王捕頭仰頭看天,嘿然一笑。

  「兄弟們,結陣!欽天監的大人在廟裡降妖除魔,咱就是幫不上忙,也不能放人進去添亂!」

  「放心吧頭兒!管叫他們一個也進不來!」

  「老子是從勇勝軍退下來的,北邊戰場都走過幾回,這些烏合之眾,根本不值一提。」

  「咱可是守過南疆城的,三十萬蠻子都守住了,還能守不住小小的廟門?」

  王捕頭哈哈大笑,用力關上廟門,站到陣型的最前方,「那好!今日我王國忠,就與眾位兄弟殺個痛快!」

  小小的一扇門,如分界線般,隔開了人間與神域。

  司葵靜靜看著廟門關上,轉過身去,毫不畏懼地迎上廟祝的目光。

  廟祝微微一笑道:「女善信既然來了,何不在靈官前奉上三柱清香?」

  司葵深吸口氣,雙臂向外一振,雪蟬煙羅衫如流雲般飄飛。

  四枚靈符從袖中以不同軌跡、不同角度飛出,燃作綠、紅、金、藍、四道流光,直取廟祝周身要害!

  「早晚是黃土一抔,又何必如此心急呢?」

  廟祝袖袍一揮,四道流光在煞氣中悄然泯滅。

  司葵釋放靈符後連看一眼都欠奉,在流光的掩護下,如凜冽冬風般向前疾速突進!

  廟祝冷笑一聲,伸手斬斷撞鐘木上的紅綢,身上流過一絲神光,竟單手就將沉重的巨木舉起,向司葵猛力一擲!

  司葵不閃不避,足尖點地輕盈一躍,在巨木上蜻蜓點水般連踏三下,衣裙凌空飄舞,如墜落的海棠般,一掌劈向廟祝!

  「冥頑不靈,只有皈依神靈,方得大自在。」

  廟祝輕嘆一聲,在掌心出劃出一道口子,鮮血滲入地面立刻消失不見,那些花草下的血煞卻如聽見某種指令一般化作怨魂,瘋狂地襲向司葵!

  「這些可都是好苗子,拿來對付你,可惜了。」

  「春生夏長!」

  司葵輕喝一聲,如玉纖指連結青龍朱雀二印,院中的花草樹木忽然野蠻瘋長,將諸多怨魂纏繞禁錮後生根發芽,吸收它們的煞氣作為營養,任由怨魂如何掙扎也毫不放鬆。

  此消彼長之下,怨魂如破了的氣球般慢慢縮小,最後化作枝頭血色的花。

  「秋收冬藏!」

  司葵落在樹枝上,再結白虎玄武二印,花瓣紛紛枯萎凋落,變成黑色的尖刺,如箭雨般射向廟祝!

  廟祝卻詭異的沒有閃開。

  而是緩緩向祠廟中的神仙跪拜下去,任由尖刺射得千瘡百孔,將他牢牢釘在地上。

  司葵卻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一抹【夏至】靈韻從指尖點出,化作濯枝煙雨將廟祝籠罩在內。

  司葵覷準時機,默念一聲「銀粟玉鸞」。

  靈韻又忽地轉為【大雪】,滂沱大雨瞬間變成寒霜飛雪,將廟祝從頭至腳凍結在寒冰中。

  不僅如此,一道金芒緩緩浮於冰層之上,以「敕令」作為符頭,「十字頭」為符身,依次顯現【收妖滅邪】四個古篆。

  符籙緩緩成型,司葵卻依然凝神靜氣,保持著戰鬥姿態。

  欽天監最鋒利的劍,在確認任務完成前,不會有絲毫大意。

  更何況院中的血煞非但沒有褪去,反而如野獸般蠢蠢欲動,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符籙終於來到「罡」字符膽的最後一筆。

  卻被什麼力量阻礙似的,遲遲未能畫下。

  「咚——」

  「咚——」

  陣陣悶鼓似的心跳忽然從寒冰內響起,司葵眼神一凝,周身靈韻毫無保留地灑向寒冰,卻被祠廟內大放的神光一衝而散!

  院中血煞沸騰而起,金色符籙瞬間崩解,三腿七臂拼接成的血肉怪物破冰而出,驟然睜開面上四目,齊齊望向司葵!

  「開飯前,要……敲鐘。」

  血肉怪物自說自話地從木架上扯下鐵鐘,抗在肩上,用一條粗壯的臂膀狠狠敲去。

  「當——」

  一聲鐘響,司葵目帶寒霜,身形急退。

  廟外殺作一團的山匪和捕快同時一頓,面色變得慘白無比,只覺得心跳如鼓,竟再也用不出一分力氣!

  「你跑……不了。」血肉怪物裂開血盆大口,望著司葵,森然一笑,三條手臂同時砸向洪鐘,數倍強於第一聲的音浪驟然爆發,廟外再無一人能夠站立。

  首當其衝的司葵更是內腑震盪,口吐鮮血,背靠著廟門,死死盯著那口巨鍾。

  「行動遲緩,力大無窮,以鐘聲震盪作為範圍攻擊手段,且一次比一次更強。這次攻擊只用了三臂之力,如果下次用五隻甚至七隻,恐怕連搏命的機會都沒有。」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但如何才能用有效的方法對它造成殺傷?」

  越到生死關頭,司葵就越是冷靜,腦海中瞬息萬念,每個念頭都在分析著血肉怪物的弱點。

  就算只有萬中之一的機會,她也會將其抓住。

  但任司葵如何計算,也無法彌補實力上的巨大差距。

  除非……

  一道靈光倏忽間如閃電般划過,司葵緩緩合上雙眸,將一切雜念摒除在外,試圖抓住那僅有的一絲大道真意。

  回想起來,然後感受。

  昨夜宋亦對秋官正出手的一幕,在司葵的意識中如走馬燈般一遍遍播放,回退,仿佛宋亦就站在她身邊,一遍又一遍地為她演示。

  【驚蟄】、【大暑】、【霜降】、【大寒】,天時法中攻伐性最強的四季靈法,在宋亦手中形成輪迴真意,生生不息。

  「當——」

  血肉怪物以五條手臂敲擊,催命的鐘聲再次響起!

  「蟬不知雪!」

  司葵眸中精光盛放,身形一晃,法寶雪蟬煙羅衫如蟬蛻般飄出,在音浪中瞬間破碎,卻讓鐘聲遲滯了一瞬!

  「蝶魄遊仙!」

  雪裙上的蝶紋片片亮起,司葵的身影化實為虛,變作蝶裙在夢境中穿越音浪,於半空中凝結顯現,手捏雷訣,將所有靈韻聚在指尖!

  宋亦的四時輪迴之意,她終究沒能在這極短的時間內悟到。

  但只取四分之一,就足以讓這血肉怪物灰飛煙滅!

  司葵鳳眼之中紫意盎然,神通天地,一字一喝——

  「驚!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