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周清打出一個哈欠,頗有些乏味地揉了揉眼。
此時他正和幾名同事杵在小區後方的胡同里,腳下是一地狼藉:摔碎的啤酒瓶、裂成幾塊的磚頭、彎曲的鋼管、甚至還看得見幾枚沾血的刀片,穿制服的民警在狼藉間穿行,拿著相機一個區域一個區域地拍照留檔,咔咔的快門聲不絕。
幾個小時前街道辦接到了某位居民的電話,說是有兩伙社會混混在這胡同里發生口角,鬼火少年對上精神小伙,從南門打到北門,打得大道都磨滅了。
鏖戰正酣之時,街道辦和警察局的人陸續趕到,眼看著大道被辦事員和民警給圍住了,兩撥人道心破滅,只得乖乖被扭送喝茶,給他們這群辦事員留下一地待打掃的爛攤子。
「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搞街頭群毆的?啥事能搞得這麼驚天動地啊?」
手握七套房的李傑一邊收拾現場一邊喋喋不休。為了收拾這個爛攤子,街道辦一伙人大早上就被拉來,頂著個大太陽忙活一上午,乾的他一肚子怨氣不吐不快。
旁邊的高材生付成浩倒是還算平和:「聽民警說,導火索是兩個人在店裡看上了同一輛摩托,協商不成,過程中發生口角,最後升級成鬥毆的。」
「就這啊?」李傑一聽怨氣更大了,「這點破事就鬧這麼大?還特地把哥們拉來給他們擦屁股…」
「人的惡意本就有很多是無端而生。只要想針對一個人,藉口是找不完的。」
李傑聞聲抬頭,看向旁邊說話的周清。他正拿著個笤帚掃著地上的殘骸,臉上的表情和他的語調一樣漫不經心。
若是仔細去看,便會發現他手中的掃帚根本沒有碰到殘骸,那堆垃圾便像長了眼睛一樣鑽進簸萁里——然而現在大家各忙各的,他的話比他手上的動作更吸引人。
「周哥這麼說,莫非以前也遇到過混混?」
嘩啦一聲,地上的碎啤酒瓶子被掃進鐵簸箕里。周清隨手將笤帚扔到一邊,接著開口。
「我剛來梁州的時候,曾經被一伙人盯上過。原因跟今天這事差不多——看上了同一件東西,協商不成後大打出手。後來我才明白,其實他們根本不在意那件東西,他們只是想針對我這個人。」
「我去,周哥你還跟人打過架啊?」李傑瞪大了眼,「那後來呢?」
他是真有點驚訝。他與周清已經共事有一陣,對這人的印象一直是個沒什麼脾氣的老好人,實在想像不出這位好好先生跟人互毆的樣子。
「後來?」周清想了想,「出事後沒幾天,就有人來找我,說是來給手下報仇,把他打發走以後,又有新的人來纏著我,打發完一茬又來一茬,糾纏了我好幾個月。」
旁邊的付成浩暗暗撇了撇嘴,這種街頭打架的流氓行徑他向來是嗤之以鼻的,自然也沒什麼興趣摻和這種低端的話題。倒是旁邊的李傑聽得來了精神,迫不及待接著往下問。
「那最後你怎麼辦了?」
「沒怎麼辦。」周清道,「最後我主動去找了對方,跟他們面對面談了談,總歸是把問題解決了,他們沒繼續糾纏下去。」
「談談就完事了?你當時都說了些什麼…誒!還沒說完呢!」
李傑正聽得興起,本還想再多追問什麼,但此時現場的打掃工作已經基本做完,見周清轉身欲走,他也只能遺憾閉嘴,跟了上去。
這種街頭鬥毆的處理麻煩得很,後續工作多如牛毛。再繼續嘮下去,今天說不定就沒法五點下班了。
.......
.......
與此同時,距離梁州市市區一百二十公里,白雲山下。
未開發的泥土地上立著空無一人的臨建房、熄火許久的鏟車和藍色的鐵皮圍擋,看得出曾經是片施工工地。
此時,近萬平米的工地邊已經被黃色的警示帶圍起,荷槍實彈的武裝人員在警示帶邊巡邏把守。光看這警備力量的部署,竟是與那些軍事要地不相上下。
在這片工地的中央,一片全新的圍欄立成一圈,將中央那個挖掘出的巨坑圍起,布置和考古現場如出一轍,數十座畫著繁複符號的符紙在巨坑周圍擺成一圈,微微發著光,仿佛在鎮壓著地下的妖鬼。
這是5821號修仙者意外發現超凡傳承的地方。在其本人被官方控制後,環衛局的人接手了這片區域,在幾天內完成了對現場的封鎖,而後便是考古性質的挖掘開發工序。
修士群居之處大多在遠離凡塵的荒山野嶺,想要發覺他們留下的遺蹟古物難度極大,而經過千百年時光後還能有超凡殘留的遺蹟更是少之又少,每一個含靈遺址都具有非凡的考古價值。
更不要說今天發現的這一處遺址當中還包含著修士遺留的精神烙印。相當於發現了屬於瀕危物種的蚌殼,而撬開殼后里面還有一顆珍珠,哪怕那是有毒的寶物,依舊讓人趨之若鶩。
腳步聲跨過工地,一隊專員在坑前30米的位置停住了腳步。他們都穿著統一的特製隔靈防護服,內部嵌有專門的防禦術式,看上去如同一件畫滿符號的防彈衣。
「剛才局裡來了消息,一位叫作『周凡』的人疑似和此地遺留傳承的宗門有關。」
領頭的專員轉過身,朝著隊伍中唯一一個帶著紅色肩章的男人道:「這次我們的任務,便是從此地的精神烙印當中找到有關這位『周凡』的情報,還得麻煩譚勇先生出手了。」
「這麼客氣做什麼。」被稱為譚勇的男人輕笑一聲,「跟我之前做過的搜查工作比起來,這種等級的還遠算不上是麻煩。」
譚勇的頭銜是華科院超凡研究所二類特遣執行員,這是環衛局的合作科研單位,考古研究也包含在其業務當中。
其中,「特遣」二字意味著他已經由國家批准踏入修行,是隸屬於官方的直系修士;而「二類」則指他在非緊急狀態下不參與戰鬥行動,僅負責用搜魂或共鳴等手段獲取與超凡有關的情報。
待到所有準備工序確認無誤,他在眾人的護送下走上前去,穿過四周的斷壁殘垣,停在了一根半埋於黃土的的巨柱前。
巨柱呈赤金色,材質看上去像是金與銅的混合,經過千年時光依舊沒有任何氧化褪色。
柱子正前方雕刻著一個巨大的赤紅色狼首,似乎是祭祀的圖騰。儘管歲月已經給它蒙上了厚厚的塵灰,但依舊能隔著塵土認出那猙獰可怖的刻痕,常人只是與之對視都會感覺到頭皮發麻。
作為經驗豐富的執行員,譚勇一眼便認出這銅柱是一件靈物,並且大概率是面前這座宗門的核心。以它作為媒介,最容易勾動殘留此地的靈魂。
他一手按在柱子上,閉上雙眼,口中默念咒語。
繁雜的術式亮了起來,放在地上的鎮靈圖騰開始顫動,引得四周的空氣震盪起來、在幾秒內變得如同液體滯澀,響起陣陣令人牙酸的嗡鳴。
那嗡鳴聲聽在譚勇耳中,化作了無數紛雜的囈語,仿佛上百人正在耳邊竊竊私語,他知道這是自己的神魂與此地遺留的精神烙印產生共鳴的體現。
神魂這東西重要卻又脆弱。一般情況下,凡人和弱小修士在身死之後,神魂都會很快消散;而將魂體凝為烙印、作為傳承遺留下來是修為深厚的大能的專利。
但凡事總有例外。
當多名修士在同一處死亡時,出竅的神魂彼此疊加勾連,便也有一定概率形成相對穩固的烙印維持千年——在之前的工作中,譚勇已經接觸過數十例這樣的烙印,比起大能,這種誕生於死地的傳承反而更加常見。
也包括眼下這一個。
譚勇眉頭蹙起。此時他的意識仿佛沉在一片人聲鼎沸的大海之中,無數雜音如氣泡在他身邊盤旋,那是烙印當中遺留的記憶。
他必須全心全意地凝神,確保自己不融化在這片精神的大海里,而後尋找他想要的那枚氣泡。
「周凡...周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