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你卻是這世間極好的人
謝予辭眉眼彎彎的點頭,打趣她道:「那是自然,在下一介微末草芥,如何敢欺負安公子與安姑娘這樣出身名門世家的公子小姐,那豈不是『老壽星上吊』,嫌自己命太長?」
安羽濃卻信以為真,十分正色的點了點頭:「你知道便好。」
卓清潭實在看不下去謝予辭戲弄自己的師妹,她靠在美人榻上,微微屈指,用一股靈氣輕輕擊中謝予辭的指尖。
謝予辭歪過頭笑眯眯的看她。
「好了,你別逗她了。」
卓清潭輕嘆口氣:「算算時間,羅浮也應該快回來了。」
當日謝予辭與嘉榮第一時間趕赴南海,先從仙山蓬萊上取了一株爻華。
但是他們與安羅浮之間沒有可以聯絡的法器,因此暫時無法告知他。以至於安羅浮那兩日依舊還在東海附近徘徊,四處尋覓蓬萊的影跡。
直至聖神帝尊給卓清潭服下了爻華,替她摘下了「塗雪碧」,清醒後的她第一時間施法,用自己的琅琊玉傳訊聯絡到安羅浮,這才將他召回了雲州。
而今安羅浮已在路上,想來也快到了。
「太好了!哥哥可算回來了!等哥哥回來,咱們師門幾人也算難得齊聚一堂了。」
安羽濃眼睛裡亮晶晶的,十分開心的模樣。
聖神帝尊的帝心,如何會傾注在凡間區區凡事之上?
因此「楌樳宮主」其實並不喜收徒,以至於他們師門之中,人丁一向不甚興旺。
端虛宮的清越峰中,滿打滿算也只有五名弟子而已。
——其中作為關門弟子的她與她兄長,還是師父看在他們父親和師姐的面子上勉強收下的。
由於天賦原因,也並未傳授給他們兄妹二人滄海毋情訣。
但是儘管如此,他們師姐弟五人關係卻極好。
雖然他們大多有各自的任務和歷練在身,總是聚少離多。
但是師門和睦,手足情深,彼此之間從無齟齬或矛盾。
安羽濃興奮的不行!
而今,長久在外遊歷的二師兄和三師兄也回來了,等她哥哥回來,他們便該好好聚聚才是!
「啊!說起來,咱們幾個也有三年不曾聚在一處了,這次當真要好好聚一聚才是!」
安羽濃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又極其喜歡熱鬧,此時興致頗高,便想辦一場家宴熱鬧熱鬧。
只是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遲疑著從卓清潭的雙膝上抬起頭來,有幾分猶豫的看了看她,欲言又止道:
「.師姐,師父如今正在宮中,他老人家想過來喜歡安靜,最討厭吵鬧喧囂了。咱們清越峰上也素來人煙稀少,清靜慣了。若我著人布置家宴小聚,師父會不會不悅動怒呀?」
卓清潭笑了笑:「不會。我們只是同門小聚,不過幾人湊趣而已,你把宮主想的太過嚴苛了些。」
自打知道了「楌樳宮主」的真身,卓清潭在人前,便開始改稱聖神帝尊為「宮主」了。
不過,端虛宮中的弟子們大多數也是這般稱呼「楌樳宮主」的,因此這般稱呼並不突兀,就連安羽濃一時半刻也不曾發覺有什麼不對。
安羽濃小聲嘟嘴道:「才不是我將師父想的嚴苛,是師父他本來就十分嚴肅嘛。除了面對師姐之外,我還沒怎麼見師父笑過呢。」
卓清潭好笑的看著她搖了搖頭。
這丫頭素來無法無天,也就是在聖神帝尊的凡身面前,才會規矩的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半點不敢造次的。
謝予辭聽聞後卻笑了。
他「嘖」了一聲,道:「你師父他素來都是這副不討喜的樣子,你理他作甚?想做什麼便去做好了。」
安羽濃當即「嘶」了一聲。
她先是十足震驚的看了看他,然後下意識四下看看周圍,見四周並無「楌樳宮主」的身影,這才鬆了口氣。
她皺著眉,半是無語半是佩服的道:「你這紈絝!膽子當真是好生的大!若是叫我師父聽到了,必然將你痛打一頓,再趕出去!」
謝予辭「呵」了一聲,他輕輕抬起雲袖,動作灑脫不羈,器宇翩然的斟了一杯清茶遞與卓清潭,然後似笑非笑的道:
「放心吧,他雖然為人十分不討喜,但也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責罵你的,他又不是閒的。你且放寬心,這些零碎瑣事,他沒那個耐心去理會。」
聖神帝尊自己的上神本體如今還在九重天上閉著生死大關,修復自己神體的損傷,沒有那麼多閒心關注凡間這幾個所謂小徒弟的動向。
「楌樳宮主」哪裡是時常失蹤遊歷人間?分明是這縷元神經常要回歸本體,探視自己本體的情況,所以藉此理由消失了罷了。
安羽濃卻皺眉道:「你這個無禮的凡人,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不要仗著我師姐為人寬和性情好,便什麼胡話都敢亂說。
若是你牽連我師姐被師父責備,我可不會與你輕易干休的。師父若是將你打出去,本姑娘可也是不會管的。」
謝予辭聞言挑了挑眉,然後「哈哈」大笑了幾聲。
這小姑娘雖然說出的話不好聽,但他看得出來,她心地極好,居然擔心她的師父生氣,而他這個膽大包天的「凡人」會吃不消。
謝予辭輕輕搖著頭看向卓清潭,笑道:「安家這對兄妹,倒是有意思得很。」
先前他便覺得他們兄妹給他的感覺十分熟悉,方才他才突然想到,他們與當年尚且還是九重天上西極濯祗仙宮中一個小小仙娥的嘉榮何其相像。
由此可見,卓清潭待他們真的極好。
因此才會將他們教導成如今這般模樣,儘管出身顯赫,但依舊天真爛漫、為人淳厚、心無雜塵。
昔年仙界諸仙便都以能在往聖帝君座前聽訓受教為榮,而今看來,哪怕她轉世為凡人,依舊受人喜歡。
安羽濃聞言不禁對著謝予辭翻了個白眼,她覷著他,不甚信任的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有意思得很』?我怎麼聽著這不像是什麼好話呢?」
謝予辭聳了聳肩,眼底閃過一絲揶揄。
「謝某句句都是誇讚,安姑娘可不要冤枉人啊。」
安羽濃白了他一眼,神神氣氣的抬起下巴,故作矜持道:「還算你這凡夫俗子有那麼幾分眼光吧!」
謝予辭不知怎的,忽然被她此時的神情觸動,想起了年幼時的晚青。
亦想起了當年仙山岱輿上養在卓清潭跟前的那些四處奔跑,自由散漫的眾多仙獸,和無憂無慮、爛漫生長的仙草仙株。
他靜了一瞬,忽而輕輕笑了笑,出神的喟嘆道:「被你養大的孩子,真是令人艷羨。」
卓清潭含笑偏過頭看著安羽濃,眉眼間一派和煦溫柔,她目光溫存柔軟,緩緩道:「他們自然都是極好的孩子。」
然後,她忽而輕輕補充道:「你也是。」
「我?」
謝予辭錯愕的轉頭看著她,然後搖了搖頭,自嘲般的笑了。
「我可不是孩子,我也從來沒有做孩子的資本。」
孩子嗎?
從他剛剛開了神識,擁有自己的意識那一日起,他便知道,自己是被萬物所不喜和厭惡的。
生來凶煞之人,憑什麼如同孩子般無憂無愁?
他剛剛學會運用微末的神力時,便已與荒山中的凶獸們爭奪領土和食物了。
忽然,一隻乾燥而微涼的掌心附在了他的手背上,那纖長清瘦的手掌食指上海帶著一枚古樸的指環。
謝予辭怔怔抬頭看向卓清潭。
她的眉眼人如其名,如同一汪清澈幽深的潭水。
「予辭,你不是孩子,你也從來不曾做過『孩子』。但你卻是這世間,極好、極好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