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鳳棲梧桐

  我名梧桐,我娘說有一種神鳥,名為鳳凰,喜歡棲息在梧桐樹上,希望我將來也能遇到願為我停留的鳳凰。我娘說我出生的時候正是立秋,一片梧桐葉剛好飄到窗前,而「梧桐一夜而天下知秋」,我娘說,梧桐很吉利,它是美好的象徵……那年梧桐葉落,娘走了,於是我成了孤家寡人。

  鄰居們說,我生來就是討債鬼,將爹娘都剋死了,將來一定也克夫,一定嫁不出去,一定要進窯子……可我不信,因為娘說梧桐是吉利的,我一定能帶來美好。

  秋去冬來,我卻離開了京城,在那裡搭起了我的小院,有了自己的田地。

  那年冬天真冷啊,冷到仿佛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冬天的雪不再潔白,在我眼中有些渾濁不清,有些渺遠。

  但那個冬天我還是熬過來了,在寒風退去後迎來了春天,梧桐的葉子抽出了新芽。不久後夏天也來了,梧桐的葉子輕輕搖曳,映著點點陽光。

  而很快,梧桐葉又落了。

  也是那天,有一個人站在籬笆外靜靜的看著我。

  他在那裡站了好久,到了黃昏之時他才與我說話,他只是問我願不願意和他回家。

  那天的陽光格外的紅,只是那人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我認出了他,我爹死的時候他曾來過,他是大將軍尉遲徽親手將自己最忠實的部下的遺骨交給了我娘……那時我只知道,我沒有爹了。

  那時的我拍打著他的腿,哭喊著讓他還我爹,還我爹……

  後來娘和我說,他隻身一人殺回敵營,才拖著我爹一起走了出來,才讓我爹能安葬故鄉。

  看著他英俊的面容,往事浮現,只是才發現我已八年沒見到他,他的面容沒有變。八年的時光幾乎一點也沒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仿佛他還是那個二十一歲的大將軍。

  夕陽的餘暉下,我跪在我娘的墓前擦拭著她的墓碑。

  娘……梧桐終於等到願為自己停留的鳳凰了。

  第三天我風風光光的嫁到了將軍府,京城的人都用羨慕的眼神打量著我這位新娘子討論著我是哪戶人家的千金,我只是暗自苦笑,坐在轎子裡緩緩進了將軍府。

  夜裡我向他請求退居側室,但他卻不肯。

  京城的人都知道。這位大將軍十七歲帶兵平反,二十一歲救朝廷於危難,被皇帝提拔為大將軍,而且他有道行加身,能操控火焰。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愛上我這樣一個孤兒呢?滿城的姑娘都對他傾心,而他卻未娶一人,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愛上我這個平平無奇的女子呢?

  或許是內疚,或許是可憐我,也或許是為了讓家裡長輩止住叨擾,他選擇了我,這讓我有什麼顏面去做正室。

  只是他不肯,我便也不再提及此事。

  府上給我安排了兩個丫鬟,我給她們起名為金秋和陽春,我沒有讀過什麼書,只是將自己認為美好的兩個詞送給了她們。我問尉遲徽是不是有點兒俗,他只是失笑,讓我按照我自己的喜好來。

  可能是去年冬天受冷,入秋後我時常腹痛,尉遲徽就帶著府上的鄭嬤嬤來給我抓藥,那是一個很開朗的老人,像是讀過幾本書,說話時常帶幾句知手者也,來凸顯自己的學問。

  不過尉遲徽很尊敬她,看樣子也是跟了他很多年的老人。

  鄭嬤嬤每天都會來,我的身體也漸漸好轉,我也漸漸與她熟悉起來,她也不與我和金秋有什麼隔閡。

  她很愛喝酒,雖然尉遲徽不讓她喝,但她會常常躲到我這裡來偷偷喝,金秋有時會勸她少喝一點,但是她卻說:「老奴這副身子骨沒什麼別的愛好,只是這就是我唯一的愛好,所謂飲者,留名也。」雖然我與金秋不懂她在說什麼,但是拗不過她,就也沒再勸過。

  我也曾向尉遲徽說這件事,但是陽春告訴我,其實將軍知道,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陽春這個小丫頭不愛說話,但是她卻十分強幹,每次鄭嬤嬤要耍酒瘋的時候,她都會客客氣氣的將她送走,她很小就在將軍府里當丫鬟,對府里的事情再熟悉不過了。

  京城的秋風掃過院門,帶來紛紛擾擾的小雨,打濕了將軍的長劍,那柄劍就插在主房門口的地上,沒有動過。我見到尉遲徽每天都要親自保養它,我有些不解,也問過尉遲徽原因,他只是說這裡有過往歲月的刻印。

  叛亂平定後,將軍越發清閒,他總是在府上有時教我識字,也有時教我舞劍,寶劍就像花朵一樣在他手中展開,而在我手中卻像一條擱淺的魚來回掙扎,他總是笑而不語,看著笨拙而又盡力的我,然後從後面握住我的手腕,和我一起馴服了那把劍。輕輕一滑,斬斷了飄下的落葉。

  他的話也不是很多,我懷疑陽春就是隨他了,話不多卻細膩又精幹。

  中秋節到了,那天夜裡是我第一次出府,尉遲徽挽著我去了最繁華的街道,街上的花燈明媚,燈火輝煌,美滿地在街市上游轉,我為尉遲徽都是便衣出行,只帶了陽春出來,並不顯眼。

  我從街邊的老婆婆那裡拿了一個桂花兔簪子戴在頭上,回眸微笑著問尉遲徽好看嗎?而尉遲徽的眼底帶著淺淺的笑意:「好看,就像水中的浮花一樣清麗。」

  老婆婆也說好道,她說我就像前些日子嫁入將軍府那位新娘子一樣美若天仙。我輕笑一聲,問老婆婆說:「人家新娘子都沒露過面,你怎麼知道她的樣貌?」

  老婆婆呵呵地游笑著,同我說她原來也是西都人,將軍剛發跡的時候見到過一個女子與年輕時的將軍並肩而戰過,那女子真是如雪蓮一樣美麗,說不定正是那個女子嫁了進去。

  我看了看不遠處的尉遲徽,他並沒有否認,只是同老婆婆說:「將軍剛發跡的時候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將軍要娶那女子應早娶了,這麼多年或許早已物是人非了吧。」

  老婆婆依舊呵呵地笑著,點了點頭。

  別過那老婆婆,我們依舊逛著花街我們都沒有提起此事。正如尉遲微所說,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已物是人非。即使將早心有所屬,我也無所謂,畢竟,我本是喪家之犬,要不是尉遲微,我也許還在田地里獨自勞苦。

  中中的月亮圓滿,但群星也依舊明亮,我抬頭望著它們,對尉遲徽說:「你說,天上的星星是不是和地上夜市一樣,是萬家燈火繪成的呢?」

  尉遲徽也抬頭看向星空:「可能。」他頓了頓,又說道:「真羨慕他們啊,千百年都能有著萬家燈火。」

  我看著他的側臉,又看了看那些闔家團圓的人們,拉住他的手說:「你看,正是有你,才有著不用被戰火紛擾的萬家燈火呀,也正是如此,天下尋常人家團因才不再是痴願。」

  他低下頭,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但還沒等我說什麼,他便深深地吻上了我……

  很奇怪,這明明是我的夫君,我卻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一樣著臉紅。

  隨著梧桐葉的落盡,冬天也如期而至。

  我喜歡裹著棉衣在院子裡聽雪,雪與肌膚,與毛髮,與其他雪花的碰撞都有聲音。只是,在陪我聽雪這件事上,可難為了金秋,她總是打著顫聲勸我回屋,在外受涼。但是呢,她卻看不到陽春的白眼。

  有一日,尉遲徽從屋裡出來,看到正聽雪的我,只是從武器架上抽一柄長劍:「多日不練劍,夫人手可生否?」

  我笑著接過長劍,以為他不要像以前一樣指導我,但他這次只是將劍給了陽春,讓她與我對刃,而他坐到了石凳上。

  看著他的身姿,我有些惘然,又看向對面站定的回春,只是感覺手中的劍無比的沉重。

  算了,就當看看這三個月的成果吧。

  將手中的劍一橫,對陽春點了點頭。

  陽春也不含糊,一劍直直刺來,我看著她的動作,學看尉遲徽,向後一傾,劍向上一挑,接下了陽春的第一劍。

  陽春有些吃驚,但沒有猶豫又一劍刺下,但我也沒有慣著她,身子下壓,揮刀一擋,直接欺身而上。

  劍光揮灑過雪影,劍鳴交疊間分出了勝負——我將劍從陽春脖子上放下,左手鬆開了她握劍的手腕。

  陽春退到了一邊,低著頭,好像有些難以理解。

  我抱了抱陽著,又轉頭看向了尉遲徽,他注意到我的目頭,然後放下茶盞說:「你在對敵時過分的冷靜……也可以說是理智。」

  我聽出了他話的意思——正常初學者面對刺來的劍刀都會驚慌失措,而我卻能從容面對。

  「夫君言重了,還是卿指導的好。」我微微對他頷首。

  但沒等我再說什麼,他就走過來抱住了我,並告訴我邊境告急,他要先離開一段時間,要照顧好自己,別再受寒。

  我輕輕拍一下他的胸口,輕吟道:」你一定要安全回來。」然後依依不捨地送他到門口。

  看看他遠去的背影,一股酸楚的從胸口涌過,就像刺骨的冰錐緩緩滲透,刺穿了我的每一寸肌膚。

  金秋扶著我回屋休息,而陽春則是從我背上取下一張紙條,上而寫著八個大字: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看到這幾個字,我微微一怔,一抹微笑又掛上了嘴角。

  將軍就是這樣,一直不善表達自己的愛,總喜歡無聲的傾訴。

  尉遲徽不在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每天依舊聽雪,練劍,聽雪……他不在的日子,空氣都是灰紫色的。

  唯一有意思一點的事就是鄭嬤嬤的麻將吧。一到下午,我,鄭嬤嬤,金秋,陽春四人圍成一桌,周圍也會有幾個家丁圍觀。

  我們四個人里,常常能聽到鄭嬤嬤興奮的「胡了」的驚叫,然後手舞足蹈的活像一個金秋。而金秋這個小丫頭也幸運的很,五天之內自摸不下八回,竟然也隱隱有與鄭嬤嬤分庭抗禮之勢,而我和陽看呢,只能說是正常人吧,偶爾胡上一兩把,就能引起家丁們的歡呼,看得出來,他們也被鄭嬤嬤與金秋虐過。

  每天下午就是這樣,沒有將軍的將軍府格外地熱鬧。

  那時候,我也喜歡在院子裡待著,將軍不在時,他的那把插在地上的劍就由我來保養。

  清冷的月光散在劍上,反射出一片寒光。每天站在它面前站仿佛在與尉遲徽的過去對話,仿佛在那劍芒中看到了閃耀又痛苦的崢嶸歲月。

  說起來,尉遲徽發跡時,差不多正是我一歲時,我們都是西都人,後來到的京城,中間這十四年的時光里,他經歷過多少孤獨?可曾有傾心之人?說沒有我是不信的,至少那名與他並肩的少女曾走入過他的生活……我本以為,想到這些,我會嫉妒那名與他初遇的姑娘,但是我發現,我的心格外的平靜。

  那天夜裡,我夢到我手握長劍,與尉遲徽並肩而戰,在昏天暗地的戰場上掠過飄搖,的煙塵,點燃天空的星火……

  一晃眠,兩個月過去了。

  隨著前線的捷報頻傳,尉遲徽也回來了。

  只不過,他回來還帶回來一個姑娘。

  我沒有問他什麼,心中隱隱有猜測。

  姑娘有些呆,但是眉目卻很清麗。她好像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只知道雖自己叫「知秋」。

  知秋……

  可是,她為什麼叫知秋啊?

  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一句話的始末,不一樣的兩人。

  但很快就釋然了,因為她是曾經的那位姑娘也好,不是也罷。哪位大戶人家不納妾,何止是大將軍呢?知秋是舊識,我還要感謝她,或許沒有她的知秋,將軍也不會注意到我這棵梧桐。她若是新歡,將軍可能是因為梧桐才注意到的知秋……想著想著,我對著金秋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害得金秋以為我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抱著我哇哇大哭。

  我被她的反應又逗笑了,吩咐陽春將她拉開並安慰她自己沒事後就滿面春光地去找尉遲徽了。

  尉遲徽見我這副表情,有些驚訝,不過他身上有傷,也沒有立即床上起來。

  我連忙到床邊扶住他讓他好好躺著。

  我問他:「知秋姑娘良是你的舊識。」

  他猶豫著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說到:「我那位舊識,名為蘇慕寒,不是知秋,但知秋有與她一樣的容顏,一樣的劍術……只是,給我的感覺有稍許不同,而且,她那淡紫的眸色,也與蘇慕寒不同。

  我說到:「十多年,過去了,有不同也是正常的,她應該就是你的那位故人。」

  「是啊,十多年過去了,她的容顏一點沒變呢。」尉遲徽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我一開始不知何意,直到他撩起我鬢角垂落的髮絲,我才反應過來:是時間,十多年過去了,她的容顏一點沒變。

  「她的年齡看上去與夫人你差不多,也就是我與她分時的年紀……她失憶了,我無從知曉她這十年裡的經歷。」

  這次換我意味深長地看向他,慢吞吞地對他說:「失憶?你有沒有想過,知秋可能是那個時候出生的呢?」

  聽到這話,尉遲徽揚起眉毛,然後沉思幾秒說:「與我分別後,她嫁了人,然後有了孩子,將自己的劍術也傳給了她,之後可能發生了些意外。他沒有再說下去,眼中充滿追憶的苦楚。

  我抱了抱他,說:「你可以把她納做妾,就算做為平妻,我也不介意。」

  他從回憶中抽出,看向我輕聲問到:「我以為,你會介意。」

  我搖搖頭說:「天下英雄重情重意,而且旁人納妾之時可問過正房主意?夫君能為吾著想,已是吾三生有幸,過於苛責就顯得我不守婦道了。」

  尉遲徽有些愣神,為了幾秒後,他說:「她要是做了什麼出格的事,一定要和我說。」

  我答應他,然後退了出去,又去了知秋那裡。

  知秋坐在窗邊那裡發呆,見我來了起身行了一禮,我連忙上去扶住她,沒有讓她對我行禮。

  這時方才有機會看看她的容貌,潔白如瓷的肌膚,兩側臉頰泛著少許微紅,一雙標準的丹鳳眼卻又透著少女的潤色,她的發色不是黑色,雜著淡淡的灰色,如殘月下的清河一樣飄渺。

  她站在陽光之下,那雙淡紫的明眸格外清澈,如從水中撈出來的葡萄一樣,十分好看。

  看著她,我一時出神,很快又回過神來。

  我問她,「你的父母呢?」

  「不知」

  「你的故鄉在哪裡?

  「不知。」

  「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

  問完這三個問題,得到的答案也是我意料之中的。

  「那你會什麼?」

  「看書,寫字,觀星,揮劍。」

  「觀星?」我有些吃驚,繼續問她:「誰教給你的?」

  「不知,」她垂著眼,看不出有什麼感情,或許她沒有感情。

  「那……」我突然心念一動,問她:「你在哪裡學的?」

  「夢裡。」

  「你記得夢中的細節嗎?」

  「木屋,田園,劍、花.…」她停下了,沒有繼續說,我也不打繼續問了,轉而對她說:

  「過幾天你就要嫁入府中了,開心嗎?」

  「嫁?」她抬起眼,她的眼中多出幾分光芒,「我要嫁人了?」

  「對,以後你就是我妹妹了。」我握住她的手,看向她。

  冬日的暖陽就像溫柔的薄紗,淡淡地,為眼前之人,鍍上了一層光螢,她的手也漸漸握緊,點了點頭:「開心。」

  她也露出一個不熟練的笑容,好像沒有笑過一樣。

  看她這樣,我心疼地抱了抱她,這是經歷過什麼樣的苦楚啊,才造就了這樣的一個孩子。

  之後呢我就又問了鄭嬤嬤,她表情難得嚴肅,她告訴我知秋可能是長期吃不到糧食導致腦子沒發育好,就說不清話。

  我微微一愣,心中否認了這個說法,畢竟一個會觀星那麼玄奧東西的人,怎麼會腦子沒發育好?但我也沒反駁,在心中默默記下。

  五天之後,將軍府再次迎親。我親自為知秋盤好了頭髮蓋上蓋頭,臨出發前,知秋問我,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這個問題問得我哭笑不得,忽有種嫁女兒的錯覺,我告訴她,她只是到城外坐著花轎走一圈,又回到將軍府,以後我們都是將軍府的人了。

  出了府,我也是跟著去的,一路上叮囑了她很多東西,讓她千萬不要自己掀蓋頭,不要走出花轎,見了將軍就按之前教你的來拜堂,生怕這個傻丫頭壞了規矩。

  出了城,回到了我的那個小院,那裡被人打掃過,院角都是開敗的花,飄下的葉,堆積的雪,田間也一片荒蕪。

  我不禁想起去年冬天,那刺骨的寒風交織而眠,厚實的雪覆壓為被,我蜷縮在此,對人生,只有迷茫與絕望。

  而今年冬天,不知是棉衣的原因還是今年是個暖冬,我一點都不冷,看在屋裡陪著知秋,直到迎親隊伍的出現。

  知秋上了花轎,我上了馬車,率先回了府中。

  我先是給金秋改了名字,改成了半夏,畢竟知秋名字里,也有個秋字。然後就是監督著家丁們操辦著的婚宴。

  至於知秋到了之後的事,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太累了,回房倒頭就睡。醒來時,已是天黑,陽春和半夏已經睡了,我沒有打擾她們,披上一件外衣就走去了院子。

  今天的月牙甚是好看,沒有雲,星星卻很繁盛。

  院子裡沒有其它賓客了,只有尉遲徽和一個官員,那個人我認得,太卜大人季崇明,是當朝的星宮,負責觀星事務。

  季大人見我過來了,便拱了拱手,告辭了。

  我問尉遲徽你不再和新娘子入洞房,在這裡和一個大男人這裡徹夜長談了?

  尉遲徽淡淡地看我一眼說:「季大人告訴我,知秋魂魄有缺。」

  魂魄有缺?我疑惑地望向他,他卻沒回答我,道行上的事,他一時半會與我說不清。

  「嚴重嗎?」

  「不知道,她的魂魄像被人下了屏障保護了起來,季太卜無法完全窺見。」

  我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傷感,而尉遲徽卻說:「觀星能力在季太卜之上的人,我只想到蘇慕寒。」

  「她還會觀星?」

  「比起劍,她更擅長這個。」

  我嘴角抽了抽,我可算知道為什麼尉遲徽能與蘇慕寒走到一起了,天才之間有吸引是吧。

  「所以,你為什麼還在這裡,把新娘子一個人留在屋裡?」我生硬的轉移話題

  「知秋身子太弱,下午吃完飯就睡著了,她身子弱小經不起折騰。

  我聽出了他的意思,他到現在也沒有與我行房,理由是我年紀太小,等再大一點再行房事。而知秋她的年紀可能比我還小。

  月色黯淡,照著院中沉默的兩人。我突然湊到尉遲徽身邊踮起腳,吻上他的臉「那,你打算等我到多大,才肯與我同房?」

  「明年你生日的時候,立秋。」

  「一言為定。」我轉身回房,表面平靜,其實心中一片火海,為了防止他借著月光看到我鬢角發紅的耳根,我逃之夭夭。

  回到房中,我坐在窗前,雙手撐著雙腿,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我知道新娘要同房,但是什麼是同房我並不知,娘親告訴我等我有了夫君的那一天,她自然會告訴我,可是,她沒有等到那一日。

  眼淚在眼中打轉,可又被我硬生生憋了回去。

  「夫人?」聽到有人叫我回頭看去,是金秋,哦不,現在應該叫半夏。

  「你怎麼走來了?」

  「起夜。」

  「哦,那你去吧。」

  她沒有動,還站在那裡,問:「夫人有什麼心事嗎?」

  聽到她的話,我欲言又止,低下了頭。

  半夏坐到了我旁邊,握住我的手:「夫人來府上已五個月了,只是從未成為真正的自己,從未對我和陽春展露過自己真正的性情,這樣的生活,夫人您不累嗎?」

  我抬頭看向她那嚴肅的小臉,點了點她的腦門說:「這邊話,誰教你的?」

  被看穿的半夏嘟起小嘴,誠實地說:」陽春教的。」

  「什麼時候?」

  「剛……剛才」

  「那陽春呢?」

  「她教了我幾句後就去睡了,她說夫人更親近我,就讓我來了。」

  我笑了笑,抱住了半夏,在她耳邊輕聲說「她是對的……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就像,我擔心知秋一樣,而我病得更深,卻也更好治。

  半夏也讓我的話弄得不知所措,於是她清了清嗓子說:「那夫人,能告訴我你的心事嗎?」

  「半夏,你知道怎麼行房事嗎?」

  我明顯感覺到,半夏身子一怔,然後站了起來:「天人您稍等」然後蹬蹬蹬的跑回房間,又蹬蹬蹬地跑回來,手裡多了一本《神農百草集》她將書交給我後就離開了,我清楚地看到她那從嘴色紅到耳根的臉

  我翻開第一頁,發現是一本畫冊,然後細看,卻發現這好像是春宮圖。

  那一晚我大開眼界。

  只是後半夜,我就做了春夢,主角是少年模樣的尉遲徽。

  夢裡我主動解開他的衣襟,吻上了他的唇……

  第二天早上,我幽幽醒來。窗外又飄起了紛飛的雪花,不多,但是夠美。

  我裹著棉衣,剛走出門,就看到知秋立在門外。

  雪已將她的頭髮斑白,但是她卻一直沒有拍掉,害她受涼,我趕緊將她請進屋裡。

  剛一進屋,她就開口:「姐姐……我……好像犯錯了。」

  「嗯?」看著她古井無波的眼神,我心中升起疑惑。

  「昨天,皇上,我沒跪。」

  聽了這話,我心中一驚,連忙找半夏問情況,而半夏卻十分惱怒,但又壓抑著自己的言辭說,「昨日皇上來婚宴,大家跑拜之時,二夫人因為不懂規矩而沒有動,場上頓時只有二夫人站著。本來皇上不打算追究此事,但是那太子,竟然因二夫人美貌而動容,欲收二夫人為妃,皇上非常寵愛太子,所以,所以……哎呀,將軍當時一腳就踹太子身上了,還直接將兩邊的護衛給震飛了……」

  「嘖。」我扶住額頭,但還是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整理思緒。

  當前形勢,將軍府不會有什麼危險,首先,太子有錯在先,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皇上不會想讓自己留下一個昏君的名聲。

  然後就是尉遲徽是當朝大將軍,幾乎統領除了皇城軍以外的所有兵馬,短時間內皇權還是動不了兵權的。

  最後,將軍曾救王朝於水火,西都到京城都十分有威望,就算有罪,但也應當赦免。

  所以,如果皇上有心報復,那就是能用陰招,比如讓將軍去打一些大國,讓他戰死,雖然機會渺茫,但如里派一些高手裡應外合和,也夠噁心將軍一手。

  突然,一個身影在我腦海中閃過——太卜季崇明,昨天他的反常舉動,絕對有問題,但是他是哪一邊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我有些頭疼,但是我卻無能為力。

  但我還是笑著對知秋與半夏說:「沒事,皇上分的清是非,將軍不會有事的。」

  半夏點了點頭顯然這些話陽春也和她說過,只是知秋,她依然一言不發。

  就在我要離開時,她突然小聲出聲,我聽清了,是家人,一定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