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6

  江汐懶得理他,手要從他手裡掙出來。

  陸南渡攥緊她手指頭,嘶了聲:「疼疼疼。」

  這招果然有效,江汐停下,冷漠看著他:「你背痛在臉上的?」

  見她手指已經沾上了點自己體溫,陸南渡這才笑著滿意鬆開她手。

  男人溫熱掌心離開,江汐指尖卻仿佛還殘留點熱,手指不自在輕顫了下,她低著眸,手默不作聲收了回來。

  現在的江汐要比高中時情緒不外露得多,很難看出她情緒。

  陸南渡一直盯著她看,問她:「餓了沒?」

  他一問江汐才想起兩人還沒吃午飯,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

  雖然沒什麼餓的感覺,但飯還是要吃的,她手指劃拉屏幕:「那走吧,去外面吃。」

  陸南渡卻說:「都這個點了,還出去吃什麼,再聊幾句話都可以吃晚飯了。」

  說得還挺煞有介事。

  他說:「直接煮個面吧,方便省事。」

  原本江汐差點被說服,但陸南渡下句話便打消了她想法。

  「但這頓不算你打算還我那頓的人情飯啊。」

  就是想再蹭多一次一起吃飯的機會,就算蹲家裡吃方便麵也行。

  江汐抬眸瞥了他一眼。

  陸南渡對她笑:「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這蹩腳的理由,江汐移開眸:「也就那樣吧。」

  陸南渡卻聽出她同意的意思,瞬間往前湊去看她:「你同意了?」

  陸南渡和她離太近了,江汐下意識往後仰了下身子。

  她說:「去煮麵。」

  陸南渡笑了:「得嘞,馬上去。」說完立馬下床。

  煮方便麵不過撕幾包調料包下去的事,即使陸南渡從小不會做飯,煮出來也算還可以。

  食廳里兩人面對面坐著,陸南渡盛了碗遞給她。

  江汐接了過來。

  兩人吃飯期間沒怎麼說話,江汐吃飯慢,第一碗吃完的時候陸南渡已經兩碗下肚。

  見她吃完將碗推至旁邊,陸南渡抬頭看她。

  「不吃了?」

  江汐點了下頭:「嗯。」

  陸南渡看著她,幾秒後聲音不是很愉悅:「減肥?」

  娛樂圈裡女藝人基本上沒有不減肥的人,但江汐已經夠瘦了。

  江汐向來吃不胖,她說:「沒有,只是吃不下了。」

  陸南渡微皺眉:「你吃太少了。」他記得以前江汐胃口不至於這么小。

  江汐是從生病那年開始吃得少,後來好了也沒見吃多。

  她沒多說:「還行。」

  她明顯不太想談論這個話題,陸南渡眉沒鬆開,卻也沒問她了。

  倒是江汐開了口:「待會兒去趟派出所吧。」

  陸南渡掀眸看她:「要過去?」

  江汐神色很平靜:「嗯。」

  陸南渡不知道想到什麼,一時沒說話。

  江汐說:「在警局他不會做什麼。」

  陸南渡視線和她對上,沉默一會兒後:「行。」

  吃完兩人下樓,江汐順手帶上自己的畫。

  經過幾個小時,江汐情緒已經沒中午那麼緊繃,恢復平時模樣。

  上車後見她仍將畫幅抱在懷裡,陸南渡說:「放后座吧,沒事的。」

  江汐沒看他:「不用。」

  陸南渡沒再說什麼,轉回頭,驅車趕往派出所。

  派出所里民警正忙。

  偷竊的,打架的,尋釁鬧事的,熱鬧仿佛菜市場,各方聲音吵雜。

  有人出來帶陸南渡和江汐進去。

  江汐見到了男生,他懶懶散散坐在桌後,那個痞勁兒明顯沒有因為在派出所有所收斂。

  他對面是一位年紀大概四五十歲的民警,還在訓話:「快成年了小伙子,意氣用事的脾氣該收收了,沒事多讀點書,別盡幹這些沒用事兒。」

  任飛不為所動,根本沒把話聽進去。

  民警每天處理這種事多了去了,什麼人沒見過,任飛這種他也接手過不少,最難教的就是這種人。

  他兒子大概也是任飛這個年紀,也許因為這點民警見到任飛這副不服管教的模樣沒暴躁。

  他說:「你這年紀還年輕著呢,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要是被拘留可會留案底的,以後幾十年你都得背著它一起走。」

  民警還在說著,任飛卻已經沒在聽他說什麼,抬眸看向了進來的江汐。

  他視線落在她身上,眼裡神色分明不友善。

  江汐平靜和他對視。

  任飛嗤笑了聲。

  民警順著他視線回過頭,之前上面打過招呼,民警也知道怎麼一回事,起身:「陸先生是吧?」

  陸南渡點了下頭,問他:「現在怎麼一回事?」

  民警看了眼任飛:「這小子就沒說過幾句話。」

  任飛懶懶靠在椅里,也不看誰,對掃過來的視線不為所動。

  不過一十七歲的少年,卻狂妄自大到以為世界拿他沒辦法。

  陸南渡冷漠挪開眼。

  民警著實為桌後這人捏了把汗,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卻不知道權利會壓碎他脊梁骨,沒有治不了他的人。

  就在周圍陷入寂靜的幾秒,江汐開了口:「我跟他單獨談談吧。」

  任飛似乎有點意外,掀眸瞥了她眼。

  民警也看向她,好意提醒了下:「江小姐,這小子之前攻擊過你。」言下之意便是對方根本不可能會跟她交談,甚至還可能再次攻擊她,況且之前江汐扇過他一巴掌。

  然而面前人卻絲毫沒有一絲畏意,她看著任飛:「那就看他有沒有這個膽了。」

  任飛對江汐這句話很不屑,甚至覺得仿佛在說笑。

  這兩人明顯就是硬碰硬,任飛也不是那種在警局就會收斂的人。

  民警:「這……」

  旁邊陸南渡卻開口:「讓她談。」

  他相信江汐能自己處理好。

  江汐看向他:「謝了。」

  陸南渡其他沒多說,只說:「自己注意一點。」

  「嗯。」

  她看向任飛,撂下三個字:「樓梯間。」

  任飛還是那副輕蔑相:「我憑什麼要聽你話?」

  江汐說:「憑你還想找回你爹的話。」

  任飛神色轉為肅然,眉頭皺著。

  江汐說完沒再跟他多廢話一句,轉身便走。

  那句話果然奏效,原本一萬個不願意和江汐交談的任飛站了起來,踢開椅子跟在她身後過去。

  這棟樓似乎有些歷史了,樓梯間白牆上沾了些灰黑印子。

  今天本就是陰天,窗外兩層樓高的樹又遮擋不少光線,樓道里陰涼昏暗。

  江汐背靠牆,身後任飛跟了進來。

  他踢上樓梯間門,走了幾步在樓梯坐下,手掛在護欄上。

  江汐:「說吧。」

  任飛覺得稀奇,一道眼風颳了過去:「我說?」

  他似乎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不應該你說?」

  「確切點來講,你可以跟我說說你到底把我爸弄哪兒了?」

  江汐視線還是落在他身上:「你這話什麼意思?」

  任飛:「什麼意思?字面意思。這些年你用的什麼手段讓他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的?」

  江汐原本還嚴肅聽著,聽到這裡忽然笑了下:「原來我在你眼裡有這麼大能耐啊。」

  她慢悠悠道:「還以為你有多聰明。」

  到底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孩,被江汐平平淡淡一激明顯有些不愉快,他皺眉:「你知道我說的什麼意思,你可以不用親自動手,會有人幫你。」

  江汐視線懶懶晃了回來。

  任飛被她這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這女人除了幾個小時前弄髒她那幅畫有點情緒之外,其餘時刻情緒窺不見一絲裂縫。

  她說:「任盛海現在在哪兒,他在做什麼,和誰生活在一起,我什麼都知道。」

  江汐突然這麼說,任飛一秒前還不怎麼耐煩的表情轉為疑惑。

  他在懷疑她。

  江汐看著他表情,抱手道:「你看,你自己也不信對不對?」

  她繞回一開始自己要問的那個問題:「那你為什麼非跟我過不去?」

  任飛這才知道被她繞進了坑裡,眼神愈發冷淡:「你別給我耍什麼花樣,我可不是一個不打女人的人。」

  這句話卻壓根震懾不到江汐。

  她視線落在牆角一個菸頭上:「我知道,所以也沒想跟你大家,只聊聊。」

  任飛很清楚她要聊什麼,知道兩人這樣車軲轆下去沒意義。

  他沒說話,江汐也沒說話,樓梯間裡一時格外死沉。

  不知過了多久,任飛忽然開口:「我媽去世了。」

  江汐視線一頓。

  任盛海妻子以前他們這些作為學生的經常會遇到,有時候還會登門拜訪。任盛海妻子是個文科教授,性情溫柔知書達理。

  任盛海在外人面前也一向溫文爾雅,和妻子曾經一度被譽為夫婦楷模,門當戶對舉案齊眉。

  任飛聲音有些沙啞:「半個月前走的。」

  江汐問他:「因為什麼?」

  「腸癌晚期。」

  江汐低著眸,現在還能想起這位師娘的音容笑貌。

  未等她開口,任飛很平靜問了她一句:「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恨你嗎?」

  江汐聞言掀眸看過去。

  任飛沒看她,視線向下落在地面上。

  「她雖然不待見任盛海,可會想他。」

  「可這幾年任盛海沒來看過她一次,也從沒給家裡寄過一分錢。」

  他終於看向江汐,眼裡一絲隱忍的猩紅:「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江汐和他對視。

  任飛說:「你抄襲,卻反過來傷害一個受害者,使他消失在所有人面前。只要他消失了,沒人再記得起你那些醜事。」一個家庭因此碎裂。

  他說的話即使與事實相悖,但江汐沒打斷他。

  而最讓任飛不理解的是另外一件事。

  「明明你是那個最罪不可赦的人,可我媽死前,」他停頓了一下,「她跟我說不要恨你。」

  江汐沉默。

  任飛看著她,臉上掛著哀傷的笑:「她為什麼要原諒你啊?憑什麼。」

  他死死盯著她:「你和任盛海,都是罪人。」殺死他母親的罪人。

  直到他說完,江汐才淡淡說了一句:「你有沒有想過抄襲的是你父親。」

  或許是從沒聽說過這句話,任飛皺了眉。

  江汐卻沒再說抄襲的事,問:「你了解任盛海嗎?」

  任飛:「他是我父親。」

  江汐目光重新看向他:「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母親病重期間在你面前,為什麼不待見任盛海。」

  任飛不知道江汐問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

  「這還用問麼,」他說,「任盛海整個家都不要了,她生病他也不回來看她一眼。」

  這樣的丈夫,誰會心裡不懷恨意。

  「你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相信你應該很清楚,」江汐聲音一直很冷靜,「明事理,不兒女情長,是非分明。」

  「她如果認為任盛海是被人迫害才不能回來看她,你覺得她會因為這件事生氣嗎?」

  江汐說的這些,全是任飛沒聽過的。

  江汐大概能理解任盛海妻子想法,任盛海自任飛小時候在他心中形象一直是個好父親。

  他母只不過不想讓孩子失望,不想讓他知道他父親的真實為人,那樣的人不配做她丈夫和孩子父親,只能告訴他不要恨真正的受害者江汐。

  她直到死都沒告訴任飛真相。

  但江汐不是好人。

  她不會隱瞞任飛事實,她說:「當年是你父親抄襲了我的作品。」

  任飛戒備心很重,目光里滿是懷疑和戾氣。

  江汐看著他說出了一句話。

  「畫裡火災中的女孩就是我。」

  江汐從樓梯間裡出來的時候,陸南渡已經不在。

  她問了民警一聲,民警告訴她陸南渡在派出所外面。

  江汐出去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陰天,枯葉掉光的樹下,陸南渡背倚在樹幹上,身高腿長。

  他手裡夾著煙,稍低頭,嘴裡呼出一口煙圈。

  原來是跑出來抽菸了。

  許是餘光注意到什麼,他抬眸看了過來。見江汐出來,他碾滅菸頭,扔進旁邊垃圾桶里。

  他朝江汐走了過來。

  他沒問江汐談了什麼,只問她:「現在回家?」

  江汐也沒提,點頭嗯了聲。

  回去的路上,江汐忽然開口:「把任飛放了吧。」

  她知道陸南渡性子,他不會放過任飛。

  雖然這樣可能把自己看得太重,但事實就是如此,從以前到現在,只要動過江汐一根汗毛的人,陸南渡都會讓他們十倍奉還。

  果然陸南渡皺了眉,他沒吭聲。

  江汐側頭去看他:「跟他都說開了,沒必要關著了。」

  又說:「哦,我還打了人家一巴掌。」

  像哄小孩似的。

  陸南渡仍是沒吭聲,江汐也沒理了。

  直到把她送到家,她解開安全帶那一瞬,他才吱聲:「嗯。」

  而臉上明顯不怎麼愉快。

  江汐莫名覺得有點好笑,跟她置什麼氣呢。

  「那行,」她說,「先走了。」

  說完她推門下車,這時不遠處忽然有人叫了她一聲。

  「小汐。」

  這熟悉的聲音,江汐一愣。

  她抬眼看了過去。

  夏欣妍估計是來看她了,正站在小區門口朝她招手,而她的旁邊站著陳凜。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作者後台還能看見評論,大家評論別停。

  謝謝每天都評論的讀者,很眼熟,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