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他背對她。

  江汐站他身後,決意撕開暗涌,讓雙方都無法逃避。

  「轉過來。」

  陸南渡一向沒辦法拒絕江汐,安靜幾秒後還是乖乖轉身。即使他有趨利避害本能,卻只要江汐一句,他可以飛蛾撲火。

  他沒看江汐。

  江汐難得有對他如此平和的時候:「看著我。」

  陸南渡明顯不太想看她,卻在聽見這句話後還是聽話抬了眼。

  江汐直視他,果決而凌厲,絲毫不給眼前人一絲反應時間。

  「陸南渡,當年對我無所謂的人是你。既然這是你自己做的事,你就要自己承擔。」

  陸南渡張了張唇,卻不知道從何解釋。

  他聽見江汐繼續沒什麼感情道:「這是你自己選擇的,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自然就會失去別的,沒必要回頭找。」

  「我不管你是後來覺得不舍,還是看我跟別人走得近後占有欲作祟,這些我都不管了,也不重要。既然一開始你就不要我,也就別回來找我了。」

  陸南渡不爭氣,鼻子發酸。

  「我沒有!」

  他一直喜歡她的,最不想分手的人就是他了。他不是占有欲作祟才回來找她,不是的。

  「沒有什麼?」有那麼一瞬間江汐想好好跟陸南渡談一次,之前她不想聽,陸南渡不願說,現在已經不想讓兩人糾纏不清。

  心裡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句也開不了口。那些噩夢只要稍微冒出個念頭,就會將他壓垮。

  不是不想說,是他根本說不出來。

  撕開那些不能提及的過去,兩人誰都不好受。陸南渡如此,江汐亦是。

  她看陸南渡不說話,也不逼問他,挪開視線低下頭,目光落在陸南渡被她抓著的手腕上。

  「既然是你先不要我的,就別來找我了。」

  這話江汐已經說過兩遍,但僅是兩遍陸南渡已經受不了,心臟皺縮成一團。

  他怕抓不住江汐,他怕她真的不理他。

  陸南渡向前一步,忽然整個人摟住江汐:「不要,姐姐不要好不好。」

  怎麼這麼容易哭,江汐想。

  可是即使這麼想,在聽見陸南渡隱約哭腔時她心裡還是一慟。

  「你可以不理我,可是你別不讓我來找你好不好?」陸南渡說出來的話都是本能驅使。

  江汐沉默,幾秒後開口:「我們以後都會有各自的生活,沒有我你不會活不下去的。」

  「你看,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不都還活得好好的。」

  陸南渡額頭抵在江汐肩膀上,使勁搖頭:「不是的。」

  從小到大他唯一的光束就是她了,即使未陪伴的八年,他也是靠她走過來。

  江汐終是心軟,第一次給了他回應。她慢慢抬手環住了陸南渡的肩膀。

  像以前一樣,時隔八年江汐再一次摸了摸陸南渡後腦勺,「不難的,只要你不再見我,不會那麼難的。」

  是碎了的鏡子太難補回去了,就算補回去,裂縫依然在。

  最近江汐的狀態使她自己意識到了危機感,可她從來沒有過複合意願。雙方都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拉扯,她也不耽誤陸南渡時間,自己她也耽誤不起。

  誰都不是以前年少時候了。

  「聽話。」江汐安撫他。

  「姐姐,」陸南渡死死抱著她,「不要。」

  江汐沒管他說什麼:「很多年前剛分手那會兒我就說過不會再看你,可是我看你了。」

  陸南渡仿佛有預感她接下來要說什麼,摟著她的手緊了幾分。

  「這是最後一次,」江汐很平靜,「以後,我真的不看你了。」

  陸南渡忽然起身。

  江汐只覺眼前一暗,下一秒陸南渡俯身,狠狠吻住了她。

  江汐一愣,反應過來後要去推開他。陸南渡那股蠻勁卻上來了,伸手擒住她手腕,轉身將她壓在了陽台圍欄上。

  江汐動彈不得,壓根掙扎不開。

  陸南渡絲毫不等一分,直直撬開她齒關,追著她。

  江汐看見他微紅的雙眼,力氣漸漸小了下來。

  算了。

  就這一次,最後放肆這麼一回,也任他最後任性這麼一次。

  她緩緩閉上眼睛。

  隔天江汐從自己床上醒來。

  打開手機網絡上風聲已變,陸南渡所在集團親自發布公告澄清了緋聞。

  照片屬實,之前華弘集團掌權人確實追求過江小姐,但江小姐未答應,二人之間不是男女朋友關係。

  通知欄還有昨天半夜佟芸給她發的消息,很簡短的一句話。

  他不想毀了你。

  也許這對大眾來說不過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聲明,可對江汐來說卻格外重要。

  她關了手機。

  中午夏欣妍給她來電,大概是看到新聞了,支支吾吾想問她點什麼。

  江汐不想說這些事,說:「過幾天我要回去一趟。」

  平時江汐都會隔兩三個月才回家短暫住幾天,這次卻還沒一個月,夏欣妍語氣里明顯帶著開心:「過幾天?」

  又問她:「是回家有什麼事嗎?」

  「沒,」江汐說,「正好最近沒什麼工作,多回去住幾天。」

  孩子回家夏欣妍自然高興:「那好,哪天回來記得跟阿姨說一聲,我和你叔去機場接你。」

  「我坐車回去就行了,不用那麼麻煩。」

  「這哪是麻煩。」

  江汐得起床洗漱:「那先這樣,待會兒還得去趟公司。」

  夏欣妍掛電話前還不忘囑咐:「記得多吃點啊,別一忙就忘記吃飯了。」

  「不會。」

  江汐起床洗漱後去公司。

  到公司後佟芸沒跟她說什麼,只是跟她說:「雜誌內頁拍攝時間挪到明天,下午準備準備過去。」

  江汐在佟芸辦公室沙發上坐下:「怎麼提前了?」

  「攝影師那邊行程臨時出了點衝突,你這邊時間比較方便協調,提前也沒什麼影響。」

  江汐點了點頭。

  又交代幾句注意事項後佟芸才讓她走。

  晚上江汐飛往另一座城市,睡前事先跟攝影師調節好時間。

  攝影師原本以為江汐拍雜誌的經驗比較少,可能表現力會稍微差些,卻沒想隔天拍攝的時候格外順利,甚至鏡頭裡的人表現力格外出色絕塵。

  拍攝時間不是很長,結束後攝影師誇了江汐幾句。很明顯這是一次比較愉悅的合作,攝影師留了江汐手機號碼。

  攝影師工作忙碌,很快轉場去別的地方。

  江汐去酒店拿上行李後去機場,這次仍是沒有告訴夏欣妍夫婦,下飛機後自己攔車回去。

  回家後夏欣妍沒想她這麼快回來,見到她自然是嚇了一跳。

  江汐意外的是陳歡居然也坐在餐桌前。

  她看了眼時間,七點多,一般這個時間陳歡已經在酒吧。

  夏欣妍趕緊給她添了副碗筷,拉她在餐桌邊坐下:「正好我和陳歡剛坐下來,菜還熱乎著呢,趕緊吃。」

  江汐說:「知道了,您也別餓著。」

  陳歡坐她對面,問:「最近失業了?」

  江汐笑了下:「差不多。」

  陳歡牙咬著筷子:「看來你在娛樂圈也有行情不好的時候,不如回家干老本行。」

  江汐掀眸看她:「你還知道我老本行啊?」

  陳歡看著她,兩秒後眨眼:「不知道啊,隨便說說。」

  夏欣妍打斷她們交流:「行了行了別光顧著說話,先吃飯,吃完再說。」

  晚飯吃完陳歡也沒走,在沙發上坐著。江汐從廚房端了盆葡萄出來,問她:「怎麼今晚這麼乖?」

  陳歡歪歪斜斜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按著電視遙控,聞言看她,開玩笑:「等你回來啊。」

  江汐在旁邊單人沙發上坐下,覷她一眼:「我真榮幸啊。」

  夏欣妍正好從廚房出來,看了眼時間後催促陳歡:「陳歡,趕緊收拾東西去上課了。」

  陳歡還懶懶散散坐在沙發上:「沒事,不急,還有半個小時。」

  「路上還得花時間,趕緊收拾一下哈,別遲到。」

  相比自己母親,陳歡更聽夏欣妍的話,她扔下遙控器:「知道了。」

  江汐什麼都沒問,剝了顆葡萄吃。

  陳歡畢竟還是個小孩,她看向江汐,眼睛裡帶著光:「知道我上什麼課嗎?」

  江汐笑了下:「吉他。」

  陳歡沒想她一猜就中:「你怎麼知道?」

  表情不會出賣人,陳歡即使再叛逆也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談到自己喜歡的事物眼裡有光。

  江汐沒告訴她這點,這個年紀的小孩太會裝酷,這次說了指不定下次就會掩飾了。

  她說:「趕緊去上課。」

  陳歡起身,從她碗裡摘了顆葡萄吃:「怎麼跟我姨一樣。」說著晃悠到門邊穿鞋去了。

  陳歡母親性格雖溫柔內里卻是強硬,向來不同意陳歡學吉他。小時候陳歡曾經因為偷偷跑去學吉他被她打斷過一條手臂。女兒像媽,陳歡也從來不妥協,母女關係越來越僵硬。

  現在陳歡託付給夏欣妍,夏欣妍向來對孩子寬容,孩子的興趣她也會盡他們意願培養。自己甥女情況她一直是了解的,所以這次聯繫了自己多年的好友給陳歡上課。

  陳歡也樂意去學,夏欣妍朋友是一個格外有名的吉他老師。

  江汐吃著葡萄,沒注意陳歡又晃了回來。

  陳歡趴在她身後沙發背上:「喂,我們班主任是不是對你有興趣啊?」

  江汐回頭看了她一眼:「怎麼說。」

  陳歡眼眶很深:「今天他問我你最近回來沒有。」

  江汐:「你怎麼回答?」

  陳歡咧嘴一笑:「我跟她不熟。」

  江汐被她逗笑:「行了,上課去。」

  晚上江汐沒在客廳坐著,早早回家。

  自從江熾大學離家後,每次江汐回來這棟樓房經常只有她一人,空蕩漆黑。

  她去了雜物間。

  江汐來回按了幾次開關裡面都沒亮,燈壞了。她轉身去客廳翻了支手電筒出來,又回到雜物間。

  雜物間許久沒打掃,地上桌上蒙灰,光柱里灰塵沉浮。

  江汐停在一堆紙箱前,泛黃褪色的紙箱一個接一個堆疊,空氣里有股潮濕腐朽的味道。

  這些都是江汐以前學畫畫時的東西,還有各種舊稿。原本這些早應該被江汐扔了,可當年夏欣妍夫婦不捨得,幫她收拾後放到了這裡。

  後來江汐沒再來看過。

  可她知道這裡面都有些什麼。

  江汐有一會兒沒動,許久才抬手想搬一箱下來。奈何紙箱太重,一隻手拿不來。

  她順手將手電筒咬在嘴裡,將箱子搬了下來。

  箱子都用膠帶封住了,江汐手電筒放旁邊桌上,蹲下身靜止幾秒後才伸手撕開膠帶。

  紙箱裡不是她要找的東西。

  江汐起身,又搬了個紙箱下來撕開膠帶,不是。

  直到搬到第四個,撕開膠帶後她停頓了一下。

  紙箱裡畫稿泛黃,素描的列印的,都畫著一個男生,夾帶稀零幾張照片。

  男生校服不修邊幅,握著遊戲手柄窩在沙發里,姿態懶散。

  眉骨高,鼻樑挺,眼睛獵鷹般盯著電視屏幕。

  江汐盯著這張照片看了許久。

  回過神後她拿開照片,底下大小不一的畫稿。

  他刷題眉心不耐煩皺起,平時總是對她吊兒郎當笑,睡覺時睫毛乖巧搭著……

  這些一一被江汐留在了筆下。

  如果是現在的江汐遇到那時候的陸南渡,她未必會喜歡。可那時候就像著了魔似的,她眼裡只看得到他。

  這麼多年過去江汐也沒扔掉這些東西,這次回來便是準備清理。

  她沒再往下翻,將方才拿出來的照片放了回去。

  屋裡只手電筒一柱慘白光線,她拿膠帶重新封上,起身將箱子搬出雜物間。

  江汐開門出去,這座城市多雨,外面已經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雨滴砸在水面上濺起水花。

  江汐沉默看了幾秒,卻沒有回去,她將箱子擱在牆邊,不管雨滴濺至箱面。

  她沒再看箱子一眼,轉身關門進屋。

  連續幾天陰雨連綿。

  日復一日不再有什麼變化,陸南渡似乎如願從她生活里消失了。

  一切平靜不已,他很聽話。

  準備回京城最後一天,陳凜給她打了個電話。

  他沒說別的,直接邀她:「出來吃個飯吧。」

  江汐猶豫了一下:「很快回京城,下次吧。」

  陳凜似乎看出她意圖,笑:「就這一次,你不用擔心,不是追求,就是單純約你這個老朋友出來吃個飯。」

  像陳凜這種人什麼都瞞不過他。

  江汐索性不推辭了,問了地址。

  下午的飛機,中午江汐準時赴陳凜約。

  到包間時陳凜已經在那兒了,江汐在他對面坐下。

  陳凜遞給她菜單:「你看看吃點什麼。」

  即使陳凜和江汐交往過一小段時間,但並不了解江汐喜好,交往時便跟他走得不近,更何況追求時。

  有次陳凜碰巧撞上江汐心情不好。

  那次導師組織吃飯,陳凜有朋友和江汐同導師,托朋友的福他蹭上了這頓飯。

  中途陳凜去趟洗手間,正好碰上從洗手間出來的江汐,眼眶微紅。

  那時正值七月初,當時的陳凜不明白江汐為什麼心情不好,後來才隱隱約約知道似乎跟她前任有關。

  七月初,高考後,是陸南渡和江汐在一起的日子。

  那天江汐喝多了,情緒不太穩定。那段時間陳凜已經接觸她很久,路過時沒讓她走,問她怎麼了。

  江汐說沒事後便要走。

  陳凜沒讓她走。他向來聰明,也擅長利用人性,失戀無助的女生最容易下意識尋找浮木稻草,抱住另一段浮木離開沉陷地,奔赴下段旅程,新歡忘舊愛。

  陳凜抱著試試的心態利用了這點,即使江汐拒絕過他多次。

  他說你別急著拒絕我,或許我可以幫你一把呢。半個月時間,你試試我,不行再拒絕。

  那天江汐已經喝了些酒,神緒有些不清醒,心裡那點微乎其微的求救作祟。這一切恰巧都在陳凜預料之中。

  只是那次交往一個星期便結束,不到半個月。

  這麼多年過去早已經釋然,陳凜問她:「那時候你對我完全沒有一點感覺?」

  江汐正喝熱茶,開玩笑:「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陳凜唇角掛著溫和的笑:「假話。」

  江汐笑。

  陳凜也笑,又問她:「一直沒問你,這麼多年過去從那片地方離開了沒有,放下沒?」

  江汐知道他說的什麼意思,她沒說話。

  陳凜:「我猜沒有。」

  江汐掀眸看他。

  陳凜說:「就是上次在電梯裡見到的人吧。」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陳凜這個人。

  江汐也不否認,未等她說話,陳凜已經說:「其實我見過他,在我們在一起那段時間」

  江汐鋪餐巾的手一頓,幾秒後她再次抬眸看向對面。

  陳凜看著她:「他來找過你。但很抱歉,那時候我沒告訴你。」

  江汐一愣。

  這些事她的確不知。

  讓陳凜意外的是江汐回過神後也沒準備細問他什麼,仿佛只是聽了段無關緊要的話。

  她持起筷子,示意陳凜:「不是說出來吃個飯,吃吧。」

  陳凜見她這副反應,大致也瞭然了。

  很明顯沒放下,卻又決絕,無情。

  「看見你們新聞了,」陳凜說,「不準備複合?」

  江汐筷子都沒停一瞬,聞言也沒沉默:「陳凜,你知道嗎。」

  她很自然笑了下:「雖然有些話說出來很矯情,但事實就是如此。有些坎邁不過就真的一輩子邁不過去了,再怎麼樣都不會好過。」

  「不如不邁了,離遠點,也就不心煩了。」索性斷個一乾二淨。

  陳凜聽完笑了笑,聰明人話不用說太明白,雙方都懂。

  後面兩人沒再提這方面話題,吃完離開包廂的時候陳凜問她:「什麼時候回京城?」

  「下午。」

  陳凜:「原來真的要回京城了。」

  江汐:「你以為我騙你?」

  「沒。」

  窗外仍舊下著細雨,天空灰濛,兩人像老朋友般寒暄。

  門口分手,江汐正準備去停車場取車。

  大衣兜里手機振動,江汐拿出來看了眼,屏幕上一個陌生來電。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晚等久了,評論前排30個紅包,後排隨機30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