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敦。
銀色捷豹轎車停在了茶樓外面。
林懷樂從車上下來，掃了眼旁邊車位上停著的紅色平治車。
紅色平治邊上，還停了一台黑色的平治。
林懷樂不由得腳步加快了幾分。
毫無疑問。
吳志輝已經到了，大D也到了。
現在的林懷樂，再面對吳志輝的的時候，早已經處境不一樣了。
樓下。
臨窗的位置，吳志輝跟大D兩人相對而坐，長毛則是站在窗戶邊上，正對著外面抽菸。
林懷樂上來，他是看到了的。
「輝哥，大D哥！」
林懷樂略微喘了口氣，走上去主動跟兩人打著招呼。
現在看到大D，和聯勝的辦事人，他林懷樂佐敦地區的領導人，得規規矩矩叫多一聲大D哥才行。
「樂哥，來了啊？」
吳志輝看著林懷樂上來，笑呵呵的沖他打著招呼：「不著急，我們也才沒到多久。」
長毛轉身過來，拎著桌上的茶壺來倒上一杯茶推到了林懷樂的面前：「別著急，慢慢來，先喝口水緩一下。」
「多謝。」
林懷樂規規矩矩。
他知道，自己這條命，現在還是掛在吳志輝跟大D身上呢。
端著茶水抿了一口緩了口氣，林懷樂主動開口說道：「大晚上輝哥跟辦事人來我佐敦，不知道有什麼吩咐。」
識時務者為俊傑。
這一點對於林懷樂來說，毋庸置疑的，因為他不想死。
「有個事情跟你商量一下。」
吳志輝笑眯眯的點上一支香菸來，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是笑的，看著林懷樂：「你知道，大D呢要帶著大家在荃灣搞這個填海工程的項目。」
「五井集團，你知道的，就是恐龍的金主，他們贊助的恐龍，讓他幫手你跟大D爭辦事人。」
「呵呵。」
林懷樂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陪著笑臉的說道：「沒有，那不是一時踏錯步。
過去了，過去了，多謝輝哥跟辦事人不計前嫌。」
吳志輝的話，如同把林懷樂架在火上烤，不光采的事情拿出來說，不就是反覆鞭屍麼。
「今天晚上，我收到消息。」
吳志輝說話不停，跟著往下說道：「五井集團約了恐龍，約他私下見面。
我估計著，現在他們已經吃上喝上聊上，正研究著怎麼對付我吳志輝呢。」
「撲街恐龍。」
林懷樂立刻跟話，撇撇嘴：「叫他去他就去啊？簡直就是沒有把輝哥放在眼裡，不知死活。」
這句話。
一半恭維，一半真心。
因為，經過這次的事情以後，林懷樂發現，好像坐館也就那樣嘛。
有什麼了不起的？！
恐龍就是最好的版本。
坐館又怎麼樣啊？還不是被吳志輝當豬一樣打？
當著兩個社團眾多馬仔的面前，把恐龍打成那個樣子，搞到最後號碼幫還乖乖的賠多兩條街市出來。
「樂哥，你這說話真的越來越有水平了。」
吳志輝笑容依舊，目光看著林懷樂：「人有趣，說話又好聽，我很中意啊。」
不等林懷樂說話，他跟著道：「你說，恐龍跟五井的人一起吃飯，他們會聊什麼？會想什麼辦法來對付我吳志輝啊？」
聽上去。
這是一個推斷的問題。
「我覺得」
林懷樂簡單的思考了一下，跟著就準備往下說：「五井集團跟置地集團是競爭關係，輝哥你們又.」
「我不想聽。」
吳志輝卻直接打斷了林懷樂的話：「我不想知道他們聊什麼，我也沒興趣知道他們聊的什麼，更沒興趣去琢磨他們的話題。」
「！」
林懷樂聽著吳志輝的這句話，不由的眼皮子跳了跳。
他看著吳志輝，看了好幾秒，然後摸出了兜里的香菸來叼在嘴裡。
林懷樂是個聰明人。
他不傻的。
吳志輝這麼說，讓林懷樂或多或少的猜到了吳志輝今天晚上叫自己出來的什麼目的。
他點上香菸，重重的吮吸了一口。
這一刻現場無比的安靜，安靜的都能聽到林懷樂吮吸下菸草燃燒的聲音。
吳志輝也不著急說話，叼著煙手忖在桌子上，就這麼看著林懷樂。
繚繞的煙霧後面。
吳志輝的那張臉，讓林懷樂此刻覺得毛骨悚然，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襲上心頭。
到這裡。
林懷樂明白了，吳志輝為什麼會留著自己林懷樂一條命了。
留著自己這個佐敦領導人繼續守著和聯勝佐敦這個「門戶」，發揮工具人的作用只是其一。
更大的作用，用在這裡了。
「恐龍這個人，你知道的！」
吳志輝終於是開口了，看著林懷樂：「他是號碼幫的坐館，當著兩個社團被我打，還賠多街市，他沒面的啊！」
「他肯定會找我吳志輝報仇的，我都能夠想像的到，他恐龍一定非常想我吳志輝死！」
吳志輝幽幽的吐了口煙霧，手指抖了抖，凝聚的老長的菸灰掉落在菸灰缸里，赫然斷裂。
林懷樂下意識的吞咽了兩口口水，不自覺的又連著嘬了兩口香菸。
吳志輝身子往前一探，直勾勾的看著林懷樂：「恐龍不死，我睡不著的！」
「！」
林懷樂下意識的睜了睜眼。
果然。
跟自己想像猜測的一樣，吳志輝留自己一命，就是這個目的！
「理解，理解！」
林懷樂機械的點了點頭：「他不死，確實很難讓人心安。」
「你知道，恐龍自從那天晚上以後到現在都沒看到露過面，他很怕死的。」
吳志輝看著林懷樂：「我現在根本找不到他在哪裡，要想幹掉他，還真是個難事。」
「大D呢現在又是和聯勝的辦事人，他如果安排人去做掉恐龍的話，那麼就勢必會引起兩大社團全面開打，這是不想看到的。」
他手指在桌子上點了點：「所以，樂哥你有沒有什麼高招啊？」
吳志輝語氣玩味，意有所指：「你在尖沙咀這麼久，你跟他恐龍很熟的。
畢竟，不止是他恐龍沒對付的了我，你也沒斗得過我啊！」
冚家鏟。
你會不知道恐龍在哪裡？你要做掉他簡直易如反掌，你不知道他在哪裡，怎麼會知道他晚上跟五井集團的人接觸了。
撲街仔吳志輝！
我撲你老母。
這麼算計我林懷樂，草，你他媽的讓我去幹掉恐龍？
他是號碼幫的坐館啊。
我幹掉他，要是被人知道了，整個號碼幫的人都會追著我林懷樂斬，把我斬死在大街上啊！
林懷樂此刻心裡異常的活躍，在心裡對吳志輝破口大罵了起來。
他敢說嗎？
當然不敢說出來。
「輝輝哥」
林懷樂有些僵硬的笑了笑，扯了扯嘴角笑容生硬：「我我林懷樂不行的，你知道的。」
他兩手一攤：「我林懷樂都四十多歲了，年紀大了還沒身手，又不能打，恐龍好歹也是個紅棍，我肯定搞不定他的！」
先前。
吳志輝讓大D留自己一命，讓自己當個工具人，並沒有什麼實際掌控自己的手段。
那麼現在。
就是拿出了一個枷鎖出來，打開枷鎖沖林懷樂招招手：
來，樂哥，我給你準備了一個枷鎖，你乖乖的把腦袋伸過來吧。
「這件事，我肯定也有原因在裡面的。」
林懷樂話鋒一轉，跟著道：「飛機，我安排飛機去做這單事。」
他毫不猶豫的把飛機推出來擋在了自己的面前：「飛機很能打的，幫我做了很多事，很穩信得過，最合適做這單了。」
「飛機？！」
吳志輝不說話，只是看著林懷樂，得有好幾秒鐘，這才笑道：「飛機是誰啊？我不認識什麼飛機，飛機哪位啊。」
「是咯。」
大D跟著開口，看著林懷樂：「和聯勝里我怎麼不識得飛機這麼一號人。」
他甩了甩手腕，腕錶的大金勞力士腕錶跟著晃動了幾下：「你跟恐龍熟，都在輝哥手裡吃過虧。」
「你那麼會演戲，稍微演一下，恐龍就會相信你的，你不就有機會動手了？」
大D手按著桌子，看著林懷樂：「還是說，你林懷樂不願意做這單啊？」
他撇撇嘴，話事人的做派拿了出來：「現在我們和聯勝就等著跟輝哥在荃灣的項目上搵食，幾大地區領導人都等著。」
「你作為佐敦地區領導人，該不會不願意幫社團做事吧？這點小事，對你來說，沒什麼難度的。」
他一字一頓：「這件事情，你做還是不做呢？林懷樂，地區領導人辦事不利，那我只能換人了。」
林懷樂看著大D，再看著吳志輝，整個人愣在座位上，陷入呆滯之中。
自己有的選嗎？
如果不做，那自己，還是得死。
「樂哥，別著急。」
長毛跨步上來，拎著茶壺再度幫林懷樂把茶杯的水倒上：「喝口水，再好好考慮一下。」
一如既往的。
長毛還是這麼有禮貌，善解人意的還幫林懷樂倒上了茶哩。
二對一。
本就處於劣勢的林懷樂，更無氣勢，整個人如同入定一般坐在座位上。
吳志輝跟大D兩人現在就是打了張明牌在自己面前。
兩個截然不同的選擇，代表著自己的兩個結果。
要麼死，要麼戴上吳志輝給自己專門定製的枷鎖活著，徹底臣服。
林懷樂手指夾著的香菸很快就燒到了盡頭，滾燙的溫度燙的他一哆嗦這才回過神來。
「看來，樂哥不願意啊。」
吳志輝笑著點了點頭：「行了，我知道了，不願意那就算了，沒關係的。」
他擺了擺手：「你放心好了，我會幫你照顧好丹尼的，畢竟他去過我那裡，跟阿媚她們也相處的很好。」
「我會告訴他，你老豆呢跟他的鬼佬好朋友邁爾斯一起去為香江的海洋建設工程做貢獻去了。」
吳志輝說話不停：「我會安排人幫忙照顧丹尼的，保證他以後能夠一直上學到畢業。
這一點，以咱們之間的交情，你完全不用擔心，我說到做到！」
「！」
林懷樂聽著吳志輝的話，原本還猶豫不決的心思徹底落定。
他咬咬牙一口答應了下來：「行，我來搞定恐龍這個撲街！」
林懷樂清楚，吳志輝這些話當然不是在威脅他，他會去動自己的兒子丹尼。
吳志輝的這些話，不過是在提醒林懷樂，你還有一個兒子。
林懷樂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搏，搏命爭，為了什麼啊？
唯一的念頭就是自己的兒子丹尼了。
「丹尼肯定很開心。」
吳志輝身體後仰靠著座椅靠背，雙手抱著膀子：「他知道他老豆這麼掛記他，他也一定好感動。」
林懷樂不說話。
先是摸出香菸來重新點上一支，吮吸了兩口，然後拿過立在桌子上的手提電話來：「喂，恐龍，是我，林懷樂啊！」
「林懷樂？」
恐龍跟坂口美穗談完，剛出來上了自己的車子，聽著林懷樂的話，不由得一皺眉：「你找我幹什麼？」
林懷樂大聲說話，語氣聽著就很憤怒，說道：「我不服啊！」
「什麼？！」
恐龍拿著手提電話，捉摸不透林懷樂的心思。
「我說我不服，我不服大D，我不服吳志輝啊！」
林懷樂異常的憤怒：「他媽的，現在把老子架在佐敦這裡，幫和聯勝做看門狗，我不服他們啊。」
「哼。」
恐龍哼哼一聲，並沒有接林懷樂的話：「就你林懷樂？怎麼跟他們斗啊。」
「行。」
林懷樂眼看著恐龍不說話，跟著道：「那就當我林懷樂什麼都沒有說，沒有給你打過這通電話。」
他還不忘記威脅一句：「要是被吳志輝他們知道，我林懷樂，一定不會放過你！」
「你到底想幹什麼？」
恐龍一下子捉摸不透林懷樂的心思了。
「見面說。」
林懷樂跟著說道：「這種事情三兩句話在電話里說不清的。」
他跟著站了起來：「我現在就在佐敦，馬上開車過來找你，給我一個位置。」
「別，你別來！」
恐龍聽著林懷樂要來找自己，連忙制止了他：「你找我幹什麼啊，你別來，你佐敦現在指不定有多少吳志輝的眼線。」
恐龍自從上次的出事以後，就一直沒有再露過面，絕對不能讓吳志輝知道了自己的行蹤。
絕對不能出現在吳志輝面前，得躲著，躲在後面跟吳志輝斗。
恐龍都有心理陰影了。
「也是，他媽的，現在的佐敦，實際上早就不是我林懷樂的佐敦了！」
林懷樂把話題拋給恐龍：「那你說，在哪裡見面。」
看似給恐龍選地方，實際上只是等待了好幾秒鐘，立刻就跟著道：「出去釣魚吧。」
「這個季節，沒有人釣魚的，選個偏遠一點的水庫，就沒有人會發現我們。」
他給出了地方，沒有給恐龍思考的地方，牽引著恐龍跟自己走：「我不帶人就是了，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你跟我接觸。」
「咱們把具體計劃敲定，給他吳志輝致命一擊，讓他吳志輝吃不了兜著走！」
他跟著說道：「我都已經想好了動手的時間點，荃灣填海的項目再有幾天就要開始動工儀式了。」
「就選在這個時候，一開工，吳志輝大D跟其他那班領導人安排人進場，我們就動手！」
林懷樂這個人，是真有一張好嘴，都無法理解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怎麼想到的這些話。
每句話看上去給了重要的信息，但是具體的重要信息又沒有。
恐龍被釣的跟翹嘴一樣，信以為真林懷樂真的想到了好辦法。
他要想知道，就得跟林懷樂見面。
林懷樂的每句話，基本上都是個鉤子，從恐龍接電話的時候，鉤子一個接一個的送到了恐龍的嘴前面。
只要他張口，都不用等他吃，就能鉤上去。
「一定要好好計劃，不能讓別人知道！」
林懷樂語氣壓低，沉聲道：「如果這一次再失敗，我林懷樂必死無疑，吳志輝不會放過我的！」
他這麼說，無形中更是強化了「我們兩個一定要見面說，電話里說不清的」這個核心氛圍。
他也沒有特地叮囑你恐龍不要帶人過來，你不要對外聲張。
但是卻又給恐龍製造了一個一定要保密的氛圍，不能讓別人知道。
如果失敗了，我林懷樂要死，你也會死的！
「好！」
恐龍皺著眉頭，在簡單的猶豫了過後，還是點了點頭：「那行，你選個地方吧。」
「離島，梅窩。」
林懷樂給出了地方：「這邊離著那邊遠，他們的手伸不到這裡的。」
「嗯。」
恐龍想想也覺得有道理，非常贊同林懷樂的建議。
整個離島區，到處都是山，社團都不會在這裡落腳，避之不及。
選在這裡，確實是個好地方，沒有人的。
掛了電話。
恐龍深呼吸一口，在心裡默默的盤算了起來，琢磨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很顯然，林懷樂說的他很心動。
開車的馬仔看著忽然心情不錯的恐龍，笑道：「大佬，誰啊，讓你這麼開心。」
「沒事。」
恐龍擺擺手，並不往外說，還沒有落定之前，不能泄露任何消息。
這一次不能再失敗了，再失敗自己真的會死，所以一定要絕對保密。
「啪啪啪！」
吳志輝看著掛斷電話的林懷樂，不由得抬手鼓掌：「嘖嘖嘖樂哥到底是樂哥啊，這手段這心思，果然夠醒目！」
「輝哥誇獎了。」
林懷樂僵硬的笑了笑，這還真說到他的痛處了。
自己如果要是有跟吳志輝一樣的條件跟背景，不一定鬥不過他吳志輝的。
這是林懷樂一直都不服氣的事情。
但是他忘記了一件事情，吳志輝不過是一個泊車仔，慢慢起步一點一點從無到有自己打出來的。
而他林懷樂呢？
在和聯勝混了這麼多年，地區領導人都當上了。
為什麼跟吳志輝比起來，還是不行呢？
他林懷樂有腦，但是跟吳志輝比起來，還是不夠用，更沒有魄力，沒有後生仔身上這股子衝勁。
吳志輝能讓林懷樂明知道這是一個枷鎖，自己還是得硬著頭皮乖乖的往裡面鑽，高下立判。
····
第二天一早。
林懷樂拎著準備好的漁具，早早就出門了，坐船過去了離島梅窩這裡。
昨天晚上就安排手下準備好了，大一早上一台轎車已經準備好在這裡。
在距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林懷樂就把車子停在了路邊，開進高高的茅草叢中，把車子停好。
背著漁具，徒步前往目的地，支開凳子裝餌拋了下去，耐心等待了起來。
沒多久。
進山的公路上，一台轎車出現，最終在林懷樂後方的位置停了下來。
如同林懷樂猜想的一樣，恐龍同樣也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戴著鴨舌帽戴著口罩。
「撲街！」
恐龍支開簡易折迭凳，隔著林懷樂一米的地方坐了下來：「這個鬼地方，是真的遠，舟車勞頓，骨頭都要散架了。」
他拿出漁具來，還沒開始準備鉤好魚餌，杆都沒拋出去。
水面晃動。
「上鉤了！」
林懷樂臉上帶出一抹笑容，用力一拉，直接把魚拽了上來：「看來，今天開了個好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