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雖然知道師父和這心域的魔帝在一起了,但切實看到,沐熏還是受到了巨大衝擊。
從小到大,沈清弦在他心中就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代名詞。
他一直覺得自己師父是天底下最有神性的人。
何為神性?神皆無情。
如今看到這一幕,沐熏也說不清自己的心情,有些遺憾,也有點欣慰。
沈清弦給顧見深傳音入密:「差不多該鬆開了吧?」
顧見深道:「輕染聖人沒一鞭子抽過來,看來是真接受了。」
沈清弦默了默:「他敢抽我?」
顧見深道:「他敢抽他師公。」
沈清弦推了他一下,可惜沒推開,還讓人給握住手了。
沈清弦道:「走開走開,不親了!」
顧見深鬆開時說了句:「輕染聖人也太不懂事了,都不知道避嫌。」
沈清弦無語了,這厚顏無恥的傢伙!
兩人分開,沈清弦這才一副剛看到沐熏的模樣。
可實際上眼睛沒看到但神識早就探到了,這是真「裝模作樣」。
沐熏規規矩矩地行禮:「師父。」
沈清弦給兩人做了介紹。
沐熏看向顧見深道:「九淵帝尊,久仰大名。」
顧見深笑著點頭,已然是一副長輩姿態。
仔細想想,顧見深叫沈清弦一句師叔,按理說和沐熏是同輩,不過如今他水漲船高,還真是個正經長輩了。
沈清弦瞧他這幼稚模樣,心裡只覺得好笑,他轉頭問沐熏:「身體怎樣了?」
沐熏垂眸道:「無大礙。」
沈清弦哪肯聽他的,只說道:「去屋裡我看看。」
如此便進了殿,三人安頓下,沈清弦給沐熏試脈,顧見深轉身去了後頭。
沐熏看了眼師父,見沈清弦什麼都沒說,他也沒開口。
沈清弦閉眼探了探,睜開眸子道:「你這幾十年幹什麼了?」
沐熏猶豫了下道:「一直在閉關。」
沈清弦揚眉:「就閉成這樣?」
沐熏訕訕地抽回手,一聲都不敢吭。
沈清弦在人世待了七十多年,這時間對於修士來說雖不算長,但也足夠沐熏來休養生息,重新振作起來了。
可事實上呢?他還維持了沈清弦走時的模樣,靈田空蕩蕩的,竟是七十多年都沒正經修煉過。
一直在閉關?怕是一直坐在樹下悲懷傷秋吧。
沈清弦也是服了,怎麼都沒想到這最任性的小徒弟竟長了這麼個戀愛腦。
他說道:「你若放不下就去追尋,若是放得下就正經修煉,這半死不活得成什麼樣子?」
沐熏理虧,只能硬生生聽著,什麼都不敢說。
沈清弦道:「我見過亂鷹,也聽顧見深說過他,我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你們之間……」
他話沒說完,沐熏猛地抬頭看他:「我親眼所見,親身所歷!還能有假?」
沈清弦眉心微擰:「親眼所見既為識?親身所歷既為真?都這般修為境界了,竟還弄不清這道理?」
沐熏轉頭,薄唇動了下道:「我精通幻術,這天底下沒人能騙得了我。」
沈清弦嗤笑一聲。
下一瞬,萬秀山變了模樣,本來清清冷冷的仙山妙地,一瞬間成了金燦紅亮的宏偉宮殿。
沈清弦一動未動,看向沐熏道:「你覺得我是帶你離開了萬秀山,還是將萬秀山變了副模樣?」
沐熏:「……」他頓了下後道:「弟子不知。」
他的確是分辨不出,隱約間似乎是離開了萬秀山,畢竟神識擴散出去,外頭是一副心域的模樣。
可隱約間又好像他神識所及之處全是幻境,如此遼遠,如此廣袤,如此讓人震撼。
沈清弦道:「你不是說自己精通幻術嗎?」
沐熏慚愧地垂下頭。
這時顧見深走了出來,隨著他一步一步走近,沈清弦的幻術像被踩碎的玻璃般,一點點瓦解,一點點崩離,最後成了墜落的星芒,絢麗了盛放的大片桃花。
顧見深端著茶水,放到桌上後,仔細給沈清弦倒了一杯。
沈清弦接過茶杯,輕啜一口後,緊皺著眉心鬆開了些,顯然是被茶香給調劑了心情。
沐熏沒抬頭但也看得到,瞧顧見深這熟門熟路的模樣,肯定不是第一次來萬秀山了。
沈清弦喝了會兒茶,看沐熏這魂不守舍的樣子,嘆口氣道:「你好生想想吧,想明白了就來找我。」
言罷,沈清弦便起身對顧見深說道:「我們去後頭吧。」
顧見深自是全依著他。
萬秀山大得很,三人待在上頭,若是不想見面,那數百年都別想能找到彼此。
顧見深也沒再提沐熏的事,只陪著沈清弦賞月茗茶,倒也愜意。
他們如此悠哉樂哉地過了幾日,沐熏卻在前頭呆呆坐了幾天。
沈清弦道:「我看他這七十多年就是這麼荒廢的。」
顧見深道:「輕染聖人也是個情種。」
沈清弦道:「他只是自私又膽小。」
這話有趣,顧見深反問他:「怎麼說?」
沈清弦道:「自私得接近亂鷹,沒心沒肺得折騰他,真正遇上事了又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在這裡,不是自私是什麼?」
顧見深道:「如果亂鷹真的毀了擎天六城,那他……」
「連我們都覺得亂鷹不會做這樣的事,為什麼他不信他?」
說完這句話,沈清弦看向顧見深,明顯意有所指。
顧見深莫名心頭一刺,他輕聲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沈清弦也沒再說什麼。
看起來好像是他認可了顧見深的說法,可實際上?
當局者迷,沒錯。旁觀者清,也沒錯。
可身為旁觀者的他們已經告訴了當局者的沐熏,為什麼沐熏還是什麼都不敢做?
也許這也是「當局者迷」,很多事只要沒降臨到自己頭上,都能冷靜理智的判斷,一旦身處其中,天大的道理也是迷霧重重。
等了很多天,沐熏也沒來找沈清弦。
沈清弦已經暗示得很明白了,他可以進入他的幻境,幫他尋找真相,但他不敢邁出這一步。
也許是擎天六城的覆滅對他來說太絕望,也許是他真的深信不疑、認定再走一遭也是一樣的結果,所以不想受罪。
當然他真正在想什麼,別人沒法知道。
沒等來三徒弟,沈清弦竟等來了另一位徒弟。
這日天降異象,一道恢弘銀光直衝天際,陡然散開時,如同一張密密麻麻的銀色巨網,將整個大陸都徹底籠罩。
緊接著銀芒又急速收攏,盤旋在半空,像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遮天蔽日。
沈清弦心思一動,大悅道:「止戈大乘了!」
顧見深也感覺到了,他道:「恭喜。」
放眼整個修真界,本來到了大乘期的只有沈清弦和顧見深,如今有了第三人,正是沈清弦的大徒弟,止戈聖人夏停。
沈清弦眉眼間全是喜色,他握著顧見深的手道:「你先回去,萬秀山這幾日怕是要熱鬧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止戈大乘,想必天道六派都會前來恭賀,而聚集的地方必然是萬秀山。
只有沐熏的話,顧見深在這兒沒事,可整個天道的人都來了……
帝尊大人很心塞:地下戀真可悲。
顧見深只得說道:「那我先回去了。」
沈清弦道:「放心,我會給你傳音。」
只聽聲音怎能解相思之苦?這人還沒走呢,咱們的心域帝尊就沒出息的先相思上了。
沈清弦卻是急著去見徒弟,他哄他道:「我會儘快去找你的。」
顧見深只好把他拉過來,好生親了親,才起身離開。
他一走,沈清弦邊去找沐熏:「你師兄大乘,隨我去看看他。」
沐熏默了默:「師父您自己去吧,我就不過去了。」
沈清弦看向他:「為什麼?」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輕染聖人其實還是有怕的人的……他低聲道:「我怕師兄揍我。」
沈清弦:「……」
沐熏的擔憂可不是多餘的,沈清弦散漫,對徒弟們的教養很隨緣,基本是任其自由生長,但夏停卻是個嚴厲的性子,沐熏胡鬧起來,沈清弦縱著,他卻是會揍他的。
如今沐熏為情所困,把自己給折騰成這樣,要是夏停知道了還真能揍他一頓。
沈清弦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
沐薰心道:他當著你面是不敢,可轉頭就是一頓胖揍。
如此有經驗的輕染聖人是絕對不會上當的,他說道:「師父您快去看看吧,他突破境界想必身體也受了損……」
沈清弦也記掛著這個,他說道:「那你留在萬秀山吧,葉湛他們來了的話就招呼下。」
沐熏自是連聲應下。
沈清弦急急忙忙去尋大徒弟。
剛到地方,他便看到大片銀芒下,單膝下跪的男子。
男子有著月華般的銀色長髮,一襲白衣工整內斂,單膝下跪的姿態極為恭敬,只聽他開口,聲音冷淡沉靜:「徒兒見過師父。」
沈清弦喜形於色,他道:「起來,不用多禮。」
夏停起身,隨著銀光散去,不苟言笑的英俊容貌越發清晰。
沈清弦道:「恭喜,居然這麼快就突破大乘期了。」
夏停目不斜視道:「受益於師父的諄諄教導。」
沈清弦笑道:「全是你自己造化,我哪有出什麼力?」
這般說著,他又問道:「身體可有受損?」
夏停道:「還好。」雖這麼說著卻老實地抬手,將手腕從袍袖中露出。
沈清弦給他試脈,這一搭上,他好看的眉心便微微蹙起。
夏停垂眸,一言不發。
沈清弦道:「怎地這般莽撞?」
夏停雖說突破了大乘期,但卻傷了根本,似是急於求成所以冒險一試,也是他造化大,竟然成了,若是不成……
沈清弦不願耽誤時間,他說道:「跟我回萬秀山。」
夏停頓了下,又說道:「不要緊。」
一個兩個的都這麼不省心,沈清弦道:「你以為到了大乘期就是長生不老?這般虛弱,只會被心魔反噬。」
沈清弦帶著他回了萬秀山,冷不丁看到大師兄,沐熏慫了慫。
沈清弦道:「讓葉湛他們回去吧,慶賀的事以後再說,止戈這身體需要調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