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急怒攻心之下,沈清弦咳得撕心裂肺,顧見深聽到動靜進來,看到這一幕頓時大步走來,他焦心問道:「怎麼了?怎麼又咳起來了。」
怎麼?他居然問他怎麼?
那艷麗的紅瑪瑙像根刺一樣戳在沈清弦的肺上,讓他艱難地喘著氣,像瀕死的人一般。
顧見深當真是心疼死了,他小心扶住他道:「我扶你回屋。」
沈清弦想推開他,可是卻沒有力氣,他任由他安置到床上,躺好後便緊緊閉上眼。
顧見深傳來御醫,問診後顧見深跟著他在外頭問話。
御醫道:「……氣血兩虧再加上急怒攻心,傷到了肺經。」
急怒攻心?顧見深緊皺著眉,完全不知道沈清弦為什麼會生這麼大氣,又是什麼惹到了他。
他讓御醫下去開藥,自己回到了屋裡。
沈清弦躺在床上,纖瘦的身體輕輕飄飄的,像天邊的雲朵,實在讓人不安。
顧見深明知道他不會有事,可在上個凡世的記憶卻破蛹而出……
當時虛弱的國師就像這般模樣,任他怎樣挽留都留不住。
雖然恢復記憶後,他知道那不過是一場兒戲,可對於珍之重之、放在心尖上的人,真是見不得他受丁點兒委屈。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總之不想他難受。
顧見深坐在床邊,溫聲問他:「有哪兒不如意的你儘管告訴我,莫要獨自生悶氣。」
不如意的?告訴他?
沈清弦只覺得那股猩甜又在上涌!
他難道不是故意的嗎?故意將他接到宮裡,故意讓他看這物是人非的屋子,又故意將那紅瑪瑙鎮紙放在那裡!
這原本是他的寢宮,這原本是他的床鋪,這一切都原本是他的,可如今……
想到此處,沈清弦便止不住胸腔的澀癢,劇烈的咳嗽幾乎要將心肺都咳出來!
那紅瑪瑙金絲纏桃是他最心愛之物,是他親手打磨親自製造,是曾在國宴上被萬人讚美的國之珍寶!
可如今……竟擺在印九淵這個粗魯匹夫的案上!
想到這些,沈清弦只覺得受盡屈辱與難堪。
遭受酷刑,被人虐打……這苦肉之罪至多讓他皮肉疼痛,卻不會像現在這般,摧毀著他的精神,折磨著他的尊嚴,讓他心臟潰爛,肝肺具裂!
實在無法忍受……沈清弦嘴角溢出猩紅鮮血,整個人昏了過去。
顧見深頓時手麻腳亂……這……這又在氣什麼?
他小心守了他一整夜,生怕一不留神沈清弦就死回了唯心宮……
小皇帝那次他那般作,沈清弦都完美搞定了任務,如今兩人換了,才幾天功夫人就死回去了,只怕……
帝尊大人並不想睡床底,所以絞盡腦汁地開始哄媳婦兒。
沈清弦醒來後仍是冷著臉,顧見深摸不清他在想什麼,本著少說少錯的原則,只能說些無關緊要的。
顧見深:「該吃藥了。」
沈清弦無動於衷。
顧見深又道:「你心中不忿,可若是氣壞了身體,豈不更加不值?」
氣壞身體?他這身體還有用嗎!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又落到他手裡,哪還有丁點兒活路!
顧見深知道他說不了話,只能仔細哄著:「無論怎樣,好好活下來才有其他可能。」
可能……有什麼可能?他如今還有什麼可能!
國破家亡,只留他一人被他這匹夫羞辱,活著又怎樣!
顧見深隱約覺得他可能在氣他……
他斟酌了一下,放下藥道:「你好生歇息,我晚點兒再來看你。」
顧見深人走了,但卻認真聽著屋裡的動靜。
果然他一走,沈清弦的氣息都放鬆了些,似乎也沒那般生氣了。
顧見深這就很不是滋味了,真是在生他氣?他當然不會惹他生氣,是這肉胎?
顧見深去仔細查了下,這一查……他也想回唯心宮了。
印國前身是金國,而沈清弦則是金國的王子,他身份尊貴,才名遠揚,又因為生得好看,氣度卓然,被百姓美譽為青蓮王子。
這麼個高高在上的人卻生在了王國沒落,皇室腐朽,大廈將傾的時候。
他性情清傲,一直醉心山水,不問政事,只以為金國千秋萬代,永無末日……
結果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印家軍鐵騎兵臨城下,金國覆滅,新的王國建立,沈清弦也從尊貴無比的王子殿下淪為階下囚。
他本該被處死,只因生得實在太好,又是前朝王子,顧見深這肉胎生有隱疾偏又性情風流,見不得這真真正正的人上人,便向父王討要了他。
起初國王不許,覺得這是前朝餘孽,必須斬草除根。
顧見深這肉胎實在混帳,竟當著無數大臣的面說道:「沈清漣本就無能,像個女人般只知風花雪月,我將他收入府中,納他為妾,讓他當個真正的女人。」
他這話一出,哄堂大笑。
這滿屋「重臣」本就是土匪出身,聽到這話只覺舒爽,不僅不嫌顧見深粗鄙,反而覺得很帶勁。
國王還是有些腦子的,仍在猶豫。
印九淵又道:「父王您儘管放心,兒臣必能將他馴服,讓他只知大印無疆,再也念不起什麼前朝舊國!」
自己這兒子的某些手段他還是很清楚的,若真能將那高高在上沈清漣調|教到身心皆從,倒也是一件趣事。
國王道:「賞你也行,但你要仔細些,切莫讓他惹出事來。」
印九淵道:「放心,臣帶他回去便會斷他經脈,廢他功夫,讓他老實做個禁|臠。」
知道了這些,顧見深只覺後背發涼,膝蓋還有些疼,總有種回去後要和搓衣板難捨難分的感覺。
這都些什麼?
如此深仇國恨,如此莫大屈辱,如此難解之怨,沈清弦怎麼可能會愛上他!
別提愛上了……他得仔細些,別被媳婦兒給送回唯心宮。
顧見深按了按眉心,明白自己是丁點兒都沒想錯:讓沈清弦挑肉胎,真是有驚無喜。
其實沈清弦也沒想到會這樣。
他只是經驗不足,他設定的幾個條件,從明面上看都沒問題。
其一,他想去一個又金又紅的國度,好好爽一把。所以來到了這裡。
其二,他要給顧見深找個正常的身體,黑髮黑眸,沒有丁點兒紅金之色,於此也可以證明他愛的是他。
其三,為了方便吃醋,顧見深的肉胎最好是個花花公子。
其四,兩人肉胎都得是乾淨的。
為了方便兩人戀愛,他又加了個幾個條件,比如兩人身份相當,所以都是王子,只不過一個把另一個的國給滅了;再比如兩人已有姻緣,有的有的,禁|臠也是天大的姻緣;再比如找倆身體素質極好的肉胎,都是很好的,只可惜沈清弦的肉胎被顧見深的肉胎給廢了……
最後沈清弦還加了個很甜蜜的設定——兩人住在同處。還真是住在一處沒毛病,只不過這個宮殿先是沈清漣的後是印九淵的。
明明很正常很甜蜜,按理說走向該很順利的條件,因緣巧合下就成了現今這模樣。
沈清弦美滋滋地封了記憶,靜等著重新愛上顧見深,一起甜蜜蜜,只是這劇本……
顧見深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地獄模式。
一起回唯心宮?難說下次沈清弦會弄出個什麼肉胎。
再說來都來了,還來了這麼個又金又紅的國家,這麼短時間回去,沈清弦肯定會很遺憾。
前思後想,顧見深決定迎難而上。
有他在沈清弦受不了罪,至於愛不愛他,顧見深也不強求了,權當陪他遊山玩水,滿足下他的喜好。
再就是……顧見深忍不住想到,若是都這樣了沈清弦還能愛上自己,那豈不是……他心一熱,莫名有了幹勁。
他要好好表現,他要追媳婦!
追不上不虧,追得上大賺!
帝尊大人就這麼被前方的一塊巨糖給引上鉤了。
接連半個多月,顧見深都沒去見沈清弦,他不想嗎?自然是極想的,不過不能露面,只能偷偷看著。
他得給沈清弦一個喘息的機會,讓他有時間把身體養好。
沈清弦看不到顧見深,的確是冷靜了許多,身體也在精心調養下慢慢康復。
只可惜皮肉傷能好,筋骨卻是難愈。
他比以前那丰神俊秀的帝國王子瘦削了不少,而且神態更加冷淡,難見笑顏。
只是他生得好,這樣冷著臉反而更加勾人,於無形中激發了人的凌虐欲。
當然顧見深只被激發了保護欲。
可惜他還不能露面,沒法去把人捧在手心,對此他很是遺憾。
沈清弦身體好了之後,心態也平靜了。
他不想死,再怎麼狼狽他也要活下去。
他要找機會,哪怕沒辦法復國,他也要報仇!
這些毀了他家國,殺他摯親,無限度羞辱他的人,全都該死!
帶著濃濃的恨意,他面不改色地喝藥,認真吃飯,身體康復得更快了些。
整整一個月,顧見深都沒來見他,沈清弦雖心裡舒坦,但卻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印九淵放浪形骸,惡名遠揚,仗著有權有勢更是風流成性。
他能活下來,能待在這裡,靠得無非是這張臉。
那些虐打他的人,將他後背抽得皮翻肉綻,可是卻丁點兒不敢碰這張臉。
原因?自然是因為印九淵喜歡。
想到要和這粗鄙爛人行親密之事,沈清弦便噁心透了。
但他要忍下來,他要活下去,他要借印九淵之手,屠盡這些叛徒!
整整兩個月,沈清弦身上的傷口已經徹底好了。
顧見深也壓不住相思之情,想見他想得厲害。
不過他不敢貿然出現在他面前,只得讓下人去通知下,讓沈清弦有個心理準備。
生怕下人們領會錯了,顧見深還認真解釋了一下:「不要多嘴,去說一聲就行。」
下人連聲應下,做的也規規矩矩,只說了句:「公子,晚上殿下要過來。」便走了。
沒有什麼沐浴更衣,沒有什麼「侍寢」準備……
可惜沈清弦還是想多了。
他心一跳,不自覺地咬了咬下唇,他知道該來得終於還是要來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就當被狗咬了。
沈清弦睫毛輕顫著,努力平靜著翻湧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