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節 兩眼一抹黑

  那是一條模樣古怪的硬骨鱘,身體呈梭形,足有三四米長,倒三角形的口鼻向上翹起,垂下四根觸鬚,背部布滿墨綠色的斑塊,白色的腹部赫然長著一顆肉瘤,足有成人拳頭大小,隱約現出了五官的輪廓,頻頻跳動。

  近在咫尺,水雲錫罐頓時活躍起來,自行攝取對方體內的血氣,然而這一回卻未能手到擒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將血氣死死鎖住,只泄出一二分,「寄生種」依然活蹦亂跳,周吉不得不退後數步,避其鋒芒,同時朝它腹部肉瘤連開數槍。

  血氣未泄,「寄生種」神通不減,猛地一扭身,尾部掃過一條弧線,將子彈拍飛,順勢扭頭朝水中撲去。一旦被它遁入水中,貨船便將成為攻擊的目標,周吉或許能全身而退,這一船人落入冰冷的運河中,難以倖免。周吉反應極快,腰腹發力,雙足一蹬甲板,力量大得異乎尋常,整個人如箭一般竄將出去,沉重的貨船竟被盪開半寸。

  一人一魚緊貼在一起,周吉也算南方人中少見的高個子了,與這條「寄生種」相比,卻像個抱住母親的小嬰兒。然而「嬰兒」雖小,手裡卻握有兇器,QSZ92手槍抵住魚腹,頃刻間連開六槍。QSZ92手槍採用20發彈匣雙排雙進供彈,不是他不想一口氣打完左右子彈,在落水之前的一剎,他只來得及開六槍。

  周吉打得極准,5.8毫米子彈把肉瘤打得粉碎,仿佛砸碎了什麼桎梏,「寄生種」體內血氣如乳燕歸巢,一股腦鑽入水雲錫罐內,比起之前那條大青魚渾厚了數倍。血氣如此渾厚,昭示著「寄生主」的不凡,然而它投胎忒沒眼光,居然寄生在一條硬骨鱘體內,當然也有可能是沒得選,只能捏著鼻子忍受下來。

  宿主決定了「寄生種」的上限,一條笨魚再怎麼強化,最多是條大一些強一些的笨魚,跟地鐵隧道里的「偵察兵」沒得比,周吉抓住它的要害,六槍就解決了問題。落水是難以倖免的,不過他踩在死魚的屍體很快爬上貨船,渾身上下濕漉漉,模樣雖然狼狽,從頭到腳毫髮無損,連噴嚏都沒打一個。

  周吉揮揮手示意繼續開船,岳之瀾放下心來,催促張旺不要愣著趕緊上路。張旺這輩子都沒見過三四米長的大魚,張開大嘴足夠吞下一個人,他定了定神,手忙腳亂轉動船舵,避開水裡半沉半浮的死魚,船舷擦著魚鰭划過,「嘎吱嘎吱」響個不停,令人一陣陣牙軟。

  好在硬骨鱘的鰭條不骨化,死了更是軟噠噠垂下來,沒有對船體造成什麼損傷,張旺駕船繞過死魚,加大馬力繼續朝元隆區駛去。一路平安無事,午後兩三點模樣來到河道口,向東轉入富滇河,過了越王橋就是84036部隊的駐地。然而令他們意外的是,富滇河還沒有解凍,冰層很厚,短時間內無法通航,硬闖的話貨船未必扛得住。

  周吉跳上冰層踩了幾腳,尋思片刻想了個主意,讓大伙兒把船艙里的煤炭剷出來鋪在冰面上,看能不能奏效。一直等到太陽下山,張福生才心急火燎趕了上來,他們的貨船馬力小,速度慢,根本攆不上張旺的新船。要去下浦區運糧食,還得繼續沿著運河往南開,國家糧食儲備庫建在運河的碼頭旁,暢通無阻,周吉關照岳之瀾留下來繼續疏通航道,他登上張福生的船一起南下,以免再有「寄生種」在水下搗鬼,掀翻了這艘運糧船。

  否極泰來,之後的行程波瀾不驚,張福生連夜趕路,黎明時分把船停靠在糧庫碼頭,一行人上岸運糧,沒遇到什麼阻礙,順順噹噹就裝滿了一船艙,都是未脫殼的稻穀,足足有一百五十噸,遮上兩層塑料布,遇上小雨也不妨事。

  張福生一夜未眠,精神奕奕,調轉船頭往回開,把周吉送到富滇河的河道口。岳之瀾他們已經忙活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弄開一條狹窄的航道,勉強能把船開進去,船舷距離犬牙交錯的堅冰不足一尺,磕磕碰碰在所難免,撞得張旺心驚膽戰。

  周吉回到張旺船上,讓他儘量沿著富滇河往東開,走了大約七八里,河道漸漸收窄,冰層連底凍住,再也不能前行。水路到此為止,剩下的路就要靠兩條腿了,大伙兒紛紛跳下船,活動下手腳,放眼望去,四下裏白茫茫一片,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往哪裡走。

  周吉是故地重遊,老馬識途,引著眾人沿著富滇河繼續前行,從越王橋下穿過後,七手八腳翻上岸,很快找到了當初的「雪下故道」,一切都沒有改變,仿佛昨天才剛剛離開。一行人排成一條長蛇,拖著雪橇跋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來到84036部隊駐地。

  軍營里靜悄悄,除了凍僵的屍體,一個活人也沒有。周吉領著眾人來到部隊食堂,先找到存糧飽餐一頓,再來到武器庫和彈藥庫,動手搬運槍枝彈藥。普通人一般能拖動100公斤左右的雪橇,大約是26支56式半自動步槍的重量,不過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溫環境,長途跋涉運送到貨船上,消耗的體力極其巨大,需要兩個人輪替才能完成一趟來回。周吉對此深有體會,勒令眾人量力而行,寧可悠著點,也不要倒在半途,堵塞住通道。

  張旺的新船可以輕輕鬆鬆裝載250噸貨物,換算成56式半自動步槍大約是64935支,差不多可以把84036部隊的駐地的槍枝彈藥一次性裝完。眾人「三班倒」,晝夜不停地幹活,足足花了十來天才把武器庫和彈藥庫盡數搬空,裝滿整整一船艙,吃水很深,距離船舷不到半尺,風浪稍大就濺了進去。

  一行人收拾雪橇登上船,張旺駕船慢慢往後退去,小心肝撲通撲通直打顫,使出渾身解數,大汗出小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退出富滇河,來到運河中。他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向岳之瀾抱怨道:「這活不好干,擔驚受怕不說,還裝這麼滿,稍一疏忽翻了船,全得下河去餵魚……」

  岳之瀾笑笑說:「一錘子買賣,回去給你請功,用心點,半途而廢划不來,當真翻了船,就算不餵魚,也沒好果子吃……」

  張旺打了個寒戰,頓時記起對方手裡有槍,不是什麼善茬,當下不再言語,老老實實開船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