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吉和余瑤全副武裝,穿得鼓鼓囊囊,一前一後走出萬象雅苑地下車庫,戶外溫度極低,風聲怒號,鬼哭狼嚎,刺骨的冷意如刀劍鑽入口鼻衣縫,二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寒戰,呼吸為之一滯。長年飲用天都茶,大大改善了二人的體質,稍稍駐足片刻,活動下手腳,很快就適應了嚴寒。周吉回憶地圖指示,辨明方向,分開積雪向前擠去,余瑤拖著雪橇緊隨其後,視野模模糊糊,只有他高大的背影,令人無比心安。
從地下車庫的出入口到最近的一棟多層樓房,只隔了十來米遠,周吉沒有藉助工具,用雙臂扒出一條雪下通道,摸索著來到單元門前。余瑤從雪橇上抽出一根撬棍遞給他,周吉看準門鎖所在位置,沒費什麼氣力,三下五除二就撬了開來。他嘀咕了一句:「門鎖質量忒差!」用力拉開鐵門,側身擠了進去。
比起戶外,只隔了一堵牆,樓道內就暖和了很多。周吉戴著手套不大靈便,費力地打開手搖式發電應急燈,朝四下里照了照,一層是自行車庫和電梯間,二層以上是住戶,一梯兩戶,從牆上電錶箱看,最高是七樓。余瑤把雪橇留在鐵門外,提了一根撬棍上前來,躍躍欲試,問道:「咱們先去哪一家看看?」
周吉指了指電錶,說:「用電少的一般是老人,老人有囤積米油的習慣,先去吧302吧。」二人沿著樓道爬上四樓,周吉動手撬302室,老式的防盜門很結實,裡面反鎖了,天地杆固定住鋼質門,撬棍都撬彎了,紋絲不動。
余瑤站在一旁看他忙活,幫不上什麼忙,見他搗鼓了半天沒有進展,提議說:「這戶的防盜門太結實了,要不要換一家試試?」
周吉倒是跟302室耗上了,摸著門縫仔細看了一回,發現牆體有些開裂,換了個思路,防盜門鎖得牢固,乾脆連門框一起撬下來。果然,框架結構的多層洋房,內牆偷工減料,砌得有點馬虎,周吉鑿下幾層磚,用蠻力撬開一道口子,左腳蹬牆,雙手扒住門框往外發力,吱吱嘎嘎一陣響,膨脹螺絲一根接一根跳出來,防盜門連著門框一起被拽了出來。
好大的力氣!余瑤不禁為之咋舌,伸手拍了拍他頭上身上的塵土,嘀咕說:「費了這麼大勁,但願大有收穫才好……」
周吉哈哈一笑,對自己的身體頗為滿意,如果不動用的槍械,赤手空拳肉搏,他相當於「人形坦克」,一個打十個輕輕鬆鬆,二三十個也不在話下。他低頭鑽進302室,客廳內光線暗淡,牆上掛著一張遺照,乾乾淨淨沒什麼積灰,一張方方正正的老幹部臉,不怒自威,冷冷注視著闖入者。
周吉踩著積雪往裡走去,推開臥房的門,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端端正正躺在床上,蓋了三四層棉被,白髮稀疏,滿臉皺紋,已經凍死了不知多久。床頭柜上放著半杯水,一瓶安眠藥,死者神色安詳,如同睡著一樣。他能夠想像這一幕是怎麼發生的,老太太被暴風雪困在屋裡,斷水斷電斷氣,自知命不久矣,最後擦拭一遍外子的遺像,鋪好床吃了粒安眠藥,鑽進被窩裡,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死亡很快就降臨了,她沒有掙扎,也沒有受太多苦,在睡夢中失去了所有意識,再不會感覺孤獨與寒冷。
余瑤從他身旁探出頭去張望了一眼,周吉緩緩掩上房門,沒有去打擾逝者。他在屋內轉了一圈,看得出老太太是個愛整潔的人,盡其所能打掃乾淨,沒有囤積瓶瓶罐罐塑膠袋的習慣,廚房的柜子里有三袋米,一袋是粳米,一袋是糯米,一袋是香米,兩袋麵粉,一袋是高筋粉,一袋是低筋粉,四包掛麵,兩包是雞蛋面,一包是玉米面,一包是蕎麥麵,兩桶油,一桶是菜籽油,一桶是亞麻籽油,此外鹽、糖、醬油、料酒、香醋等調味品備得也不多,完全出乎他意料。
余瑤是窮人家出身,貨比三家,精打細算慣了,低聲說:「老太太手頭寬裕,也捨得花錢,這些東西……大超市才有,加起來不便宜……」
周吉輕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個人過了大半輩子,嘗過生活的苦,日子所剩無多,吃穿用度都要好一點,也算對得住自己,一味省錢留給兒孫,想不穿,愚不可及……」感慨歸感慨,他手上沒有停,搜搜刮刮,把米麵什麼的綑紮起來,死者長已矣,東西還是留給活人吧。
除此之外,周吉還在客廳找到了一袋半斤裝的炒青,兩桶萬年青餅乾,臨近保質期,沒壞,蚊子再小也是肉,他隨手收起一併帶走。余瑤見他兩隻手都占滿了,替他拿了一部分,二人出了302室,沿樓道下到底樓,把東西擱在雪橇上,空蕩蕩才堆了一個角。她聽周吉說起過地下三層停車場人多粥少的困境,猶豫了一下,說:「再撬一家看看?」
周吉笑了起來,「你倒是撬出癮來了!」不過他也沒反對,之前看電錶,找用電少的人家,老人日子過得節儉,喜歡囤積米麵糧食,結果看走眼了,不過思路是正確的,例外是個別的,周吉又挑了家601室,三步並作兩步登上七樓,還沒著手撬門,就聽到一絲不尋常的動靜。
隔著厚厚的防盜門,裡面似乎有人在喘氣,難不成房主還活著,奄奄一息?二人對視一眼,滿腹狐疑,周吉提起撬棍在門上敲了幾下,喘氣聲戛然而止,下一刻響起喉嚨深處的嗚咽,有什麼東西狠狠撞在防盜門上,一聲巨響,力量大得異乎尋常,門框整個搖晃了一下,塵土簌簌落下。周吉下意識退後半步,把余瑤護在身後,側耳傾聽,像是惡狗發出「嗚嗚」威脅,過了數息又朝著防盜門猛地一撲,頭顱硬得像鐵,絲毫不覺得疼。
周吉不覺皺起眉頭,隱隱覺得不對勁,他朝余瑤打了個手勢,輕手輕腳摸下樓去,到了底樓還聽見頂層「噹噹」的撞門動靜。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地不宜久留,周吉拉起余瑤,拖著雪橇回到地下車庫,叫人來把東西搬回去,心事重重回到熙辰大廈的地下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