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十年塵夢

  大年初一,捱到下午兩三點鐘,劉慕蓮估摸著周吉睡個懶覺,差不多也該起來了,微信留言給他拜了個年。過了會她收到一個大大的紅包,吃驚之餘有些受寵若驚。猶豫了會她收下紅包,還以大大的笑臉,問對方什麼時候有空來枯藤溝玩,周吉告訴她正好趁春節的空當研發新品仙雲茶,等她回來就可以嘗到鮮了。

  天都茶的功效劉慕蓮深有體會,自從轉投茶鋪當壚賣茶,她的胃潰瘍就再沒犯過,作為「仙都茶坊」的另一主打新品,仙雲茶又有怎樣的功效?她不禁有些躍躍欲試。劉慕蓮本打算今年在老家多待兩天,但嫂子頻頻問起她的終身大事,熱心為她介紹「青年俊彥」,令她十分不耐煩,年初三一早就迴轉泗水城了。

  公寓有一陣沒住人,空氣都有點陌生,劉慕蓮放下行李,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撲倒在床上沉沉睡去,醒來時天都黑了。她懶洋洋爬起身,熱了杯牛奶咕咚咕咚喝下肚,長長舒了口氣,覺得死去的那一部分自己又活了回來,這裡才是她真正的家。

  一杯牛奶不頂事,肚子餓得咕咕叫,不過年頭上沒什麼地方可吃飯,劉慕蓮拿著手機扒拉半天,點了一份水餃當晚飯。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外賣才送到,餃子都涼了,黏黏糊糊粘在一起分不開,劉慕蓮滿肚子氣,強迫自己吃了大半,剩下的倒進了垃圾桶。

  肚子似乎是飽了,內心卻覺得空虛寂寞,她忍不住地想起周吉,想知道他在哪裡,在做什麼。微信是個好東西,劉慕蓮給他發了條留言,告訴周吉她已經回到泗水城,如果需要她提前上班,隨叫隨到。等了一會,等來了周吉的答覆:「新年好!好好休息,過了元宵再復工。」很客氣,很直男,劉慕蓮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回了個敬禮的表情符。

  看上去他自得其樂,並不需要人陪。

  那麼周吉在做什麼呢?吃飯,睡覺,制茶,寫字,比起以前多了一樁消遣,聽音樂。曹雨送他的那套CD功放打開了新天地,數位訊號通過藍牙傳輸到音響,蕭邦的《夜曲》迴響在屋檐下,狹窄的門面房挑高近五米,形成天然的共鳴,《夜曲》無所不在,將他輕輕抱攏,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像嬰兒浸沒在羊水裡,就像《道藏》里所說「自服內氣,握固守一」的胎息。

  周吉特別喜歡《Nocturnes, Op. 9: No. 2 in E-Flat Major. Andante》,每次聽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附贈的試音碟有兩張,除了蕭邦的《夜曲》,還有一張是鄧麗君的「靡靡之音」,你儂我儂,情深意長,周吉不大感興趣。幾天後去街頭買水果時,偶然看到一家還在營業的碟片店,周吉進去逛了逛,挑了一張張薔的《別再問我什麼是迪斯科》,一張恩雅的《The Memory of Trees》,他不認識張薔和恩雅,也沒聽過她們的歌,那一剎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

  結帳時老闆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他,要不要帶顏色的碟,萬分精彩,精彩萬分,周吉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有什麼碟片比他生活的這座城市更精彩呢!他婉拒了老闆的好意,帶著兩張CD回到家裡,撂下水果,先放了那張迪斯科。當熟悉的歌聲在周圍響起,「在這莫斯科郊外的夜晚,聽不到那崇高的誓言,誰還會為理想而戰鬥,誰還會為愛情而犧牲……莫斯科不再相信誰的眼淚,她也不會再相信誰,曾經英俊的少年,他的年華已不再……」周吉微笑著流了下了眼淚,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感傷。

  門面房自帶的共鳴效果很好,走過路過的行人都聽到了張薔的歌聲,以為捲簾門後面在開派對,甚至有人駐足聽了會,臉上流露出難以形容的嚮往與懷舊。曹雨正好來杜門街拿幾件衣服,聽到茶鋪的動靜不禁啞然失笑,音樂開得這麼響,這麼擾民,始作俑者卻是她。她實在聽不下去了,用力拍了拍捲簾門,哐啷哐啷響了一陣,音樂暫停,周吉拉起門,望著隔壁「錦瑟華年」的老闆,咳嗽了一聲說:「那個,我還在放春假,喝茶的話元宵節後再來吧……」

  曹雨啼笑皆非,屈起左臂撐在櫃檯上,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不是來喝茶的,音樂開太響,外面都聽得見,城管要來開罰單了!」

  周吉恍然大悟,「哦」了一聲說:「噪音擾民,謝謝提醒!」他上下打量了曹雨幾眼,見她穿了一身洋紅套裝,勾勒出身體的曲線,比平常多了幾分俏麗,心中不由一動,問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要不要嘗杯仙雲茶?」

  曹雨笑著說:「不放春假,提前開張營業了?」

  周吉說:「哪裡,新品上市免費體驗,歡迎點讚點評!」說著,他拿出炭盆鐵壺,動手燒水沏茶,這幾天炮製的仙雲茶還夠沏上一開,正好拿出來待客。

  曹雨有些心動,手頭沒什麼急事,停下來悠閒地喝杯茶也不錯。她倚在櫃檯前看周吉搗鼓,茶荷里就那麼三兩撮仙雲茶,少歸少,賣相確實不錯,還沒沏開,就隱隱嗅到一陣清香。她不禁有些期待,一顆心怦怦跳動,仿佛意識到什麼即將到來。

  茶香撲面而來,攫取住她的身心,曹雨如遭雷擊,整個人變得無比僵硬,她手指微微顫抖,端起茶杯湊到唇邊,熱氣濡濕了雙眼,她感動得想哭。小心翼翼啜吸了一口,熱茶毫不停留,從喉嚨滾入腹中,勾起了無數舊事……

  崑崙山綿延萬里,號稱「萬山之祖」,崑崙派御劍宗、五行宗、毒劍宗、鉤鐮宗、飛羽宗同氣連枝,坐鎮流石峰,劍指天下。

  五行宗旁支玄通派坐落滴水崖,掌門韓赤松親傳弟子黃龍子資質極佳,號稱玄通百年第一。黃龍子有一小師妹正當韶齡,二人情投意合結為伴侶。新婚之夜,師妹亮出獠牙,將他體內精元吸乾,道胎盡毀,黃龍子拼盡餘力才僥倖逃生。

  他那師妹煙行媚視,口蜜腹劍,心狠手辣,將虎狼心性藏得極深,姓名正喚作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