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夜的遭遇在天庭不是什麼隱秘,當年魏天帝將她釘死在正陽門上,而後又奪其軀殼,煉成通靈仙傀儡,毫不掩飾滔天恨意,若非她運數未竭,僥倖執掌法則之力,哪裡能平平安安留到現在!姜夜是魏天帝手中的一柄利刃,懸於天庭之上,震懾諸宮諸殿,這些年來曹木棉與她井水不犯河水,連面都沒見幾次,此番半途攔截,莫名其妙痛下殺手,姜夜這是瘋了嗎?
雷電激得他渾身顫慄,曹木棉百忙之中祭起「鎮魂高牙纛」,真靈蝕鬼跳將出來,迎雷電而上,探出雙手死命握住長槍,遍體刺青凝結為木紋之形,殘缺處黑氣蠕動如蛇,竟補得七七八八,乍一看有幾分完滿之象。長槍驟然崩解,雷電傾瀉而出,盡數鑽入蝕鬼體內,卻如同泥牛入海,頃刻間消失無蹤。
曹木棉雙眸黑氣繚繞,藉助幽冥之力補完木紋,推動乙木法則,與蝕鬼合為一體,域界徐徐往外擴張,一株株古木拔地而起,半虛半實,生生辟開雷海。姜夜五指一收,蝕鬼體內焦雷滾滾,電光從七竅中噴出,金蛇狂舞,體表黑氣一分分淡去,木紋再度變得殘缺不全,法則之力隨之一落千丈。
曹木棉心中一凜,隨即回過神來,抱元守一,看她如何行事。果不其然,姜夜攪動雷海,法則之力掀起驚濤駭浪,竟不遺餘力助他磨滅幽冥之氣,曹木棉躊躇片刻,咬牙下定決心,將幽冥之氣逼出體外,裡應外合,任憑雷電滌盪身軀,苦苦支撐下去。
熬了整整三天三夜,幽冥之氣十去七八,只剩最後一團藏於心竅,冥頑不化。曹木棉面容猙獰,原以為足夠小心,沒想到還是中了對方的暗算,他不願留下隱患,乾脆撤去域界,放棄一切抵抗,任憑雷電長驅直入,不惜本源受損,也要將幽冥之氣盡數除去。
雷聲愈來愈響亮,曹木棉魂不守舍,察覺僵木之軀層層瓦解,本源動盪剝落,道行不斷磨滅,驚恐之下待要掙扎,身心已被雷電法則所制,無力反抗。意識最後泯滅前,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如若是魏天帝要炮製他,根本無須借姜夜之手,看上一眼,他就粉身碎骨了……
不知過了多久,待曹木棉悠悠醒轉,發覺自己躺在兜率宮中,身體軟綿綿使不出力,李老君渾濁的雙眼靜靜注視著自己,似乎看破了一切,目光中不無憐憫。曹木棉心中打顫,下意識凝神內視,不禁呆若木雞,眼皮一個勁亂跳,一顆心沉入谷底。一念之差……一念之差……「鎮魂高牙纛」靈性大失,蝕鬼陷入沉眠,周身木紋所剩無幾,最令他無法接受的是,仍有一縷幽冥之氣纏繞於心竅間,無法根除。
李老君等了片刻,嘆息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曹宮主行事向來謹慎,又是如何中了招的?」
曹木棉腦子裡一團漿糊,一時間轉不過彎來,遲疑了許久才醒悟過來,「道爭」的觸角暗戳戳探入天庭,李老君早已知曉此事,姜夜出手磨滅幽冥之氣,駕輕就熟,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李老君斟酌言辭安慰道:「幽冥之氣無孔不入,防不勝防,曹宮主也無須介懷,熬過這番雷電滌體,已無妨礙,道行縱有損失,日後慢慢補回來即可……」
曹木棉定了定神,心中有所猜測,他沒有一條道走到黑,將幽冥之氣的由來原原本本告訴李老君,恨只恨他一時衝動,為補全法則,接下外敵的氣意,到如今才知不妥,悔之莫及。正如他猜測的那般,李老君告訴曹木棉,幽冥之氣侵入天庭並非一朝一夕,不久之前,他與光明宮主列禦寇有所察覺,為免打草驚蛇,秘而不宣,暗中揪出一二真仙拷問內情,結果與曹木棉所說大致相仿。至於驅除幽冥之氣,方法既簡單又粗暴,只須雷電滌體,即可將其徹底掃除,雖然仙軀受損,元氣大傷,卻可永絕後患。
曹木棉臉色變幻不定,心亂如麻,哪裡是「永絕後患」,他心竅中尚有一縷幽冥之氣,如附骨之疽,隱而不現,遲早是心腹大患,但他又如何敢對李老君和盤托出,只能默默隱忍下來。李老君只道他驚魂未定,沒有太過在意,他叮囑曹木棉,幽冥之氣一經驅除,就再也不會入侵真仙之軀,他與列禦寇未經此劫,終究有所忌憚,今後有借重之處,還望曹宮主不要推辭。
一席話有理有利有節,曹木棉長嘆一聲,只得硬著頭皮答允下來。他又說起自己為氣意所蠱惑,將「蝕鬼」一滴精血點化成形,潛入下界剿滅一修士,結果鎩羽而歸。李老君頻頻掀動白眉,沉吟良久,覺得茲事透出十二分詭異,不可置之不理,便關照他尋個由頭外出公幹,悄悄往下界走一遭,把那修士帶回天庭,送入兜率宮,待他看上一看,問上一問,與外敵究竟有何瓜葛。
曹木棉在兜率宮躺了大半日,吃掉李老君一葫蘆丹藥,稍稍恢復了幾分元氣,告辭而去。他一路愁眉苦臉,心事重重,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樣,回到王京宮中坐定,反覆思量,李老君的一番言辭合情合理,他也沒有留下什麼口實破綻,眼下主動權還在自己手裡,何去何從,全在他一念之間。
思忖了良久,曹木棉始終沒能拿定主意,但他沒有猶豫下去,而是決定走一步看一步,去往下界看個究竟。李老君意識到那修士干係重大,他更是心如明鏡,說到底,「道爭」爭的是大勢,大勢卻因人而立,若那下界修士正是冥冥中註定之人,局中關鍵一子,他的存亡便決定了這場「道爭」的走向。
曹木棉在王京宮中休養了十餘日,日以繼夜,推動以靈機祭煉「鎮魂高牙纛」,待到此寶稍稍恢復了幾分靈性,不再耽擱下去,向李老君討了一宗掩人耳目的差事,從正陽門離開天庭,消失於浩瀚極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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