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亮,破曉伏在林清兒的背上,兩人一體,從無底深溝的邊緣躍上地面。
破曉還沒來得及慶幸,剛一露頭,就倒吸一大口冷氣,原來深溝的兩邊,如草木般站滿了雪魃,那個巨魃仍在原地,皆虎視眈眈。
林清兒在躍上地面的一霎間,好像力有不逮,勉強瞅准一處雪魃較少的積雪窪地,像個大貓似地落在雪裡,砸出一個人形大坑來,未及起身,就急切道:「阿弟,你自個逃吧,我沒力氣了。」
破曉才知小娘皮為了救自己,已是強弩之末,憋著胸口的那股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大聲斥道:「說什麼屁話?還有力氣抱我脖子嗎?」
他說著一翻身,雙手托住了林清兒的屁股,反將她背負上,站了起來。
堂堂男兒,被女子救也就罷了,還要棄她不顧,自個逃命,簡直是不當人子!
尤其是,他感覺自己錯看了林清兒,不管藥行首說她的斬情是真是假,但她這一片為他捨生忘死的情意絕對假不了。
如果在足以自保的前提下還有能力救人,換了破曉也會就救。
但若是為了救一個人而犧牲自己的性命,破曉除了對無邪可以,對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
他不相信自己在林清兒的心中有無邪對自己那般重要,但她確實選擇了犧牲自己,破曉的眼角再一次濕潤了。
此生此世,除了父母,這是第二個人對他這般好,第一個自然是無邪。
此時此刻,破曉似乎忘了跟藥行首的密約,現在他只要拋下林清兒,就能得到《補天訣》下篇,但他刻意選擇了遺忘。
功法可以再找,人沒了,去哪找?就像無邪,重生之後的她也不是以前的她了。
林清兒沒有再說話,但兩隻纖細的胳膊卻勾住了他的脖子,算是回答。
破曉心神略定,放開雙手,一手抽刀,一手在胸口的殘餘藥末上抹一把,不知道引魃藥和祛血散混合後服用,還有沒有避魃之效?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沾藥的手指在自己嘴裡咂了一下,然後將另一根手指伸到肩頭,不由分說:「阿姐,舔我的手指一下。」
林清兒「啊」地一聲,不無羞澀,但也知情況危急,不是問個究竟的時候,遂不問緣由,依言舔了那根站滿污血和灰塵、甚至隱隱露出骨頭的少年手指。
從兩人落地到他們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其實只過了兩三息,破曉收回手指,內心毫無波瀾,注意力集中在兩人的身外。
但見窪地周圍的雪魃對著突然降臨的獵物,白毛顫動,血目瞪圓,使勁抽著鼻子,仿佛嗅到了鮮血的芳香,,忽然齊齊高高彈起,直撲下來。
這證明了混合的藥物無效,破曉雙眸一縮,面露猙獰,眼前的世界忽地變慢……
少年動了,背著一女,迎著敵人衝上去,在深溝的一側開始了屠殺,他像一道流星,以從飄忽的飛行弧線,掠過每一個雪魃的面前,以最乾脆利落的出刀,準確地划過敵人的脖子,拿捏得不差分毫。
在他一道道殘影的身後,一個個雪魃的咽喉整齊地噴出血箭,像收割的麥穗一樣依次倒下。
破曉沿著深溝的邊緣向前突,如此可減少一面臨敵的壓力。
深溝的走嚮往下,指向山口的位置,破曉感覺自己只要到了平原之上,只要將雪魃往人煙之地引,就能擺脫它們。
比如龍門鎮這樣的惡人鎮,他禍水東引毫無心理負擔。
又或者是某個大城,城堅牆厚,抵擋屍暴應不成問題。
當然,如果大城也被地動震塌了,只能怪他們命不好。
破曉殺得興起,幾乎忘了巨魃的存在,直到風洞般的咆哮在頭頂響起,巨大的陰影遮蔽了天空,他驚抬頭,豁然見到一隻巨腳當頂踩下,而周圍的雪魃正爭先恐後地堵截上來。
破曉要同時應對上方和一側的兩方敵人,另一側的深溝則限制了他的騰挪餘地,只要一著不慎,他極可能和林清兒被巨魃踩成肉餅,那可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雙重的死亡壓力下,破曉的丹田一熱,原本變慢的世界倏快又慢,先天之步被激發了。
他居然向上一躍,沖向了離地面僅有數丈、腳長也有數丈的巨腳,在半空中一個倒翻,剛好彼此對碰,落在了巨魃的腳底上。
這樣的姿勢破曉固然無礙,但背上的林清兒差點被甩脫了,她的反應也很快,不僅雙臂環緊了破曉的脖子,雙腿也夾在了他的腰間,這樣的姿勢,早已令她玉臉羞紅,便宜死這個小色胚了。
破曉卻渾然不覺,踩著巨腳腳底的那些蠕動的雪魃,繼續向前沖,堪堪在巨腳落地之前,像支離弦之箭嗖地貼著地面鑽出去,可謂毫釐之差,驚險之極。
身後轟然一震,大片的岩塵和碎雪飛揚,地面至少上百雪魃變成了肉泥。
破曉順利脫險,信心倍增,橫刀在前,迎著堵截的魃群衝上去,仿佛一頭髮瘋的水牛,所過之處,嘭嘭嘭,撞得雪魃人仰馬翻、肢體分離。
雖然背負一人,他的速度不僅不慢,反而越來越快,這也是先天之步的神奇吧。
雪魃咆哮四起,緊追不捨,巨魃也一步一步地追踩上來。
有了心得的破曉,跟巨魃和魃群玩起了捉迷藏,跳縱自如地穿過一片片或高或低的殘崖斷壁,在他的身後拖出一條蜿蜒流長的雪龍,還有一個白色巨人,聲勢浩蕩,謂為奇觀!
遠遠看到了山口,破曉精神大振,見前方的雪魃變得稀少,又感覺背上的林清兒幾番差點脫手,雙腿也夾不住自己的腰了,知她體力不支,索性將春意插回腰間,雙手托住林清兒的屁股,專心跑路。
崑崙山口大概是此處唯一比較平整的地方,還有大片的積雪,先天之步踏雪如飛,破曉的速度更快。
當他衝下山口,看著下方泛著銀光、無邊無際的雪原,頓生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豪氣,一聲長嘯,雪魃、巨魃再也追不上小爺了!
破曉托著林清兒,弓身一滑,下去十數丈,又是一滑,再去十數丈,身後留下一道淺淺的雪痕,地動之後的雪原也是溝壑縱橫,好像黑白相間,分外醒目,倒不用擔心墜入深溝。
也不知滑了多遠,破曉忽然感覺聽不到雪魃的咆哮聲了,驀然回首,才發現巨魃正矗立在山口位置,雙臂揮舞,好像為他送行,而白花花的魃群則停在黑白殘山的背影之中,它們好像離不開崑崙山區,哪怕山脈已然坍塌了。
這一下是真的逃出生天了,破曉心氣一松,速度陡降,先天之步極耗體力,這一次的施展時間超出以往任何一次,若是他也步林清兒後塵,兩人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現在天已變得深藍,終於快入夜了,破曉忽然意識到,自己曾經在雪中有眼盲的經歷,這次卻沒有出現症狀,應該跟自己鍊氣入門有關,但根基有損,以後的修煉將難上加難。
而修補根基的《補天訣》下篇的交換籌碼就在身邊,他唾手可得,卻毫無動念。
這時,身後傳來籌碼虛弱的聲音:「奇怪,我的法力還沒恢復,到底有啥古怪?」
破曉心知肚明,藥行首說藥力可持續半日,現在半日沒到,而且自己胸口還沾著引魃藥和祛血散的混合藥末,並且小娘皮還用嘴舔了,只怕沒有個一兩日恢復不了。
他當然不能說出來,岔開話題,雙手託了一下林清兒的屁股:「阿姐,你能下來走路不?」
林清兒有點羞澀:「若是實地,可以走,但此處是雪地……天色將黑,地面到處裂縫,趕路很危險,我們還是找地兒歇息吧。」
破曉深以為然,他也需要打坐調息,但此處雪野茫茫,上哪找歇息之地。
這卻難不倒破曉,無邪多少世的記憶幻境給了他海量的經歷,什麼惡劣環境沒見過?
趁著天色未黑,破曉找到了一處避風的窪地,先將林清兒放下,自己拿著春意忙乎起來,又是堆雪又是挖洞,很快搞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雪窩,生怕林清兒不明白,解釋道:「大雪天在野外,在雪下棲身是安全的,可以保溫。」
林清兒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大旱三十年,唯一下的雪是毒雪,阿弟如何有此見地。」
破曉心頭一跳,小娘皮心機玲瓏,隨便一句話就能抓住自己的破綻,趕緊解釋:「看雜書看到的。」
「是嗎?」林清兒也不知信了還是不信,忽然打個噴嚏,她沒了法力,跟凡人無異,自然受冷。
「阿姐快進去保暖。」破曉忙攙扶她進雪窩,洞口低矮,要爬進去,林清兒也只有如此,頗有些狼狽。
破曉卻不急著進去,想了想,居然在洞口旁脫了破破爛爛的灰袍,光著上身,拿雪兒往身上擦。
林清兒剛好從雪窩裡探頭出來想說什麼,見狀羞問:「阿弟這又是何意?」
破曉沒想到被她看到了,尷尬地轉過身,編著理由:「以雪擦身發熱也。」
他其實是想將那些藥末清理乾淨,但這個理由實在牽強。
林清兒果然道:「打坐調息即可,為何如此麻煩?難不成你知道姐姐現在無法鍊氣,故意示範?」
「小弟絕無此意!」破曉鬧個大紅臉,搞的他像個登徒子似的。
「那你還不把春意焐熱了,給姐姐暖身?」林清兒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