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魃的速度忽然降下來,不是它累了,翅膀扇動的依然很快,但好像遇到了阻力。
破曉也有所覺,仿佛一道透明的屏障出現在前方,類似鬼市的結界,但又不完全相同,這個屏障就像極其粘稠的水,努努力還是能前進。
而結界則是一堵牆,一絲緩衝也沒有,寸步難行。
破曉仔細端詳著前方的屏障,朦朦朧朧,灰藍灰藍的,看不出什麼端倪,他又俯視下方,雲層明顯變稀了,若是降低高度,或許能看清地面。
他略一猶豫,在腦海中命令鳥魃緩緩下降,讓天眼向下,一旦發現晶瑩之氣消失,或者法力受到抑制,也能及時拉起。
鳥魃得令,開始慢慢向下飛,破曉全神警惕,天眼和肉眼都盯著下方,只見雲層越來越稀,地面好像是一條大河,波濤洶湧,秘境的邊緣不是淼淼渺渺的屍魃瘴氣嗎?怎麼變成一條大河了?
他忽覺眼一花,這條大河的波濤也太洶湧了,居然有濁浪滔天之感!
破曉定睛一看,你媽呀,這不是浪!而是一團團的濃霧,正從外向內、由下往上,如波浪一般地快速蔓延,除了屍魃瘴氣,不可能是其他東西了。
也就是說,這瘴氣是不分天上地下,到它合攏之時,會充斥秘境的每一個角落。
破曉猛打個激靈,忙不迭下令鳥魃拉高,以最快的速度往回飛!
鳥魃立刻轉個頭,雙翅狂扇,要脫離這危險之地。
破曉只覺耳邊風聲疾勁,不住地回頭盯著那上天捲地的滾滾瘴氣,見它越落越遠,直至只剩一條淼淼的灰線,一顆心這才落地,擦擦額頭的冷汗,好險!
不過也算確認了一件事,瘴氣所到之處,天上也不是安全的。
他現在知道方向了,指揮著鳥魃直線飛行,離瘴氣越遠越好。
就這麼飛著飛著,又是一兩個時辰過去了,鳥魃的速度再次慢下來,破曉這才感覺到它已經筋疲力盡,飛不動了,畢竟飛了這麼久,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也沒有食物補充。
這麼好的坐騎,破曉可不想放棄,正打算掏出一顆辟穀丸餵它,忽然聽到下方一陣類似漏氣的聲音傳來,原本平滑的雲層居然冒出了一個漩渦,將他連人帶魃卷了下去……
破曉心驚肉跳地看著那漩渦越來越近,帶著一股強烈的吸力,好像要將自己一口吞噬,不知是秘境的某種自然現象,還是其他什麼東西作怪,但總之無力抗衡。
他只能儘量控制著鳥魃的身體,想讓它脫離漩渦的吸力,但神識和法力幾乎同時消失,已然到了魃氣濃郁的區域,頓時遍體生寒,嘴邊結霜。
鳥魃忽得自由,哪怕在漩渦的吸力中,也本能地回首一啄,要向破曉報仇。
破曉自然做出反應,抽出春意擋了鳥魃的尖喙一下,結果雙雙失去平衡,墜入了漩渦之中,兩個身體也分開了,他在飛旋的雲霧中手舞足蹈,暈暈乎乎,心想這可是千丈高空,自己這回真要摔死了吧?
漩渦帶著一人一魃,穿過雲層繼續往下,原來這股力量來自地面。
破曉眼前忽地一亮,體感也暖和了,只見下方光亮如鏡,周圍綠茵如畫,竟是一個大湖,離開北地了?
破曉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大湖,夾著水汽的暖風撲面而來,心中重燃生機,暗想自己掉進水中,不至於摔死吧。
這時,一直撲騰翅膀的鳥魃忽然掙脫了束縛,發出長長的一聲尖鳴,搖搖晃晃,徑直往岸邊的一片森林飛去。
漩渦中只剩破曉一人,來迴旋轉著,直落向湖心,確切地說,是一座湖心小島,由於小島也是綠蔭成片,到近處才看清。
「啪嘰」一聲,破曉重重地摔在一片鬆軟的草地上,臉朝下,四肢張開,摔得七葷八素,卻又奇蹟般地毫髮無損。
他的大腦都被轉成了一團漿糊,渾渾噩噩,但隨著一股前所未聞的草木清香沁入心脾,他很快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趴在綠油油、夾著一朵朵黃色小花的草叢上,一時竟捨不得爬起來。
這就是在無邪的記憶幻境中見過無數次的花花草草了,沒想到此生可以身臨其境,他將臉埋在那刺絨絨的花草中,陶醉地使勁嗅著,這是人間的味道,真正的人間味道,他的眼角濕潤了。
就在此時,悠悠傳來一聲輕嘆,好像很遠,又好像就貼在他的耳邊。
破曉打個激靈,一下子爬了起來,看到鏡子般的湖水和草地相接的邊緣,立著一個纖小的身影,穿著綠裙,梳著朝天髻,一看是個小妮子,低著頭,背對著他,好像一隻迷路的羔羊……
破曉清楚地記得,其他的入陣者並無這樣的小妮子,那麼她只能是秘境中人了。
可是秘境中哪有人,除了魃就是妖!
而剛才那將自己從高空攝下來的漩渦,顯然就是此「人」的出手了,如此實力,不是萬年魃就是大妖吧。
破曉一念及此,毛骨悚然,下意識地抓緊春意,明知彼此實力懸殊,但也不能坐以待斃。
又是一聲輕嘆,隨之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我感知到高空有人以神識控魃飛行,原以為是哪個道友以秘術進來,誰知竟是一個沒有仙根的凡人小子,有點失望,又有點好奇。」
此「人」的聲音也是小妮子,並不長的一段話,卻讓破曉聽出了幾個關鍵。
她以為他是某個大修以秘術混入秘境,並稱為道友,豈不是說她也是個大修,也就是說,她是個人。
破曉體內還有殘留的法力散逸,但天眼不開,說明此處的魃氣很濃,抑制了法力,而此女卻能施展出驚人的法術,又能一眼看穿他的根腳,則證明她能壓制魃氣,道行很深。
破曉據此推斷,此女也是一個以秘術進入秘境的大修,但肯定不是這次,秘境一千年一開,她至少是一千年前進來的,卻不知何故淪落在這小島上,仗著高深修為,存活至今。
既然同為人族,就好說話了,他趕緊收刀,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禮:「晚輩破曉,劍宗門下,此次被師門派遣,入境尋寶,得見前輩,三生有幸。」
這番話也很講究,其實他並沒有加入劍宗,按林清兒的說法,勉強算是半個劍宗之人,他故意拉大旗扯虎皮,既然劍宗是修仙界的泰斗,這位前輩大修怎麼也要賣個面子吧。
「劍宗?」此女輕哼了一聲,以有點怪異的姿勢,慢慢地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