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章 到此為止

  「……意外因素實在太多,先是神道蒼生,隨後是風魔武藏,基地方面懷疑北藤司已經正式介入……」

  「……輾轉百餘公里,大小戰鬥數十場,眼看對方窮途末路,追殺人員沒料到會忽然遭遇反衝鋒,一時疏忽,在全無防備之下,被對方僥倖衝散,再次逃進山林,丟失行蹤……從追殺伊始到現在,不完全統計,我方損失直升機六架,大小車子近百輛,基地內外防禦布置幾乎全盤崩潰,具體的人員傷亡暫時還沒有報上來,估計不在少數……」

  「不過,行動還未徹底失敗。北藤司三人也均負重傷,尤其是罪魁禍首仁見仁基,後期基本沒有戰鬥表現,應是處於瀕死狀態,不可能跑脫……所以,基地方面希望得到支援,調集外部人手,他們有信心將對方徹底留在阿登高原……」

  安靜房間內,安保隊長轉述完手中報告後,不作任何總結分析,直接低下頭去,以此來掩飾臉頰的微微抽搐。

  都是專業人士,你在這跟我玩『屢戰屢敗和屢敗屢戰』的把戲?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是的,安保隊長甚至敢拿他剛出發的女兒打賭,手中這份報告的含水量絕對嚴重超標!什麼意外因素、一時疏忽、僥倖逃脫……糊弄鬼呢!

  就這也敢繼續要支援,還有信心?真是想瞎了心了!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基地方面的做法,安保隊長還是能有幾分理解的。將心比心,將這麼一場實力懸殊明顯的戰鬥打成這樣,擱誰估計都不敢如實匯報,也確實需要那麼一點點修飾……畢竟,這已經不是指揮領導能力行不行的問題了,而是關乎到智商正不正常的問題!

  當然,理解歸理解,安保隊長對於基地高層負責人的下場還是很不看好的……果然,在沉默了將近五分鐘後,端坐豪華辦公桌後宛若雕像的維托,抬起手腕,像兩個多小時之前那樣再次看了眼手錶,抬頭,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息怒,輕聲道,

  「基地最高負責人是誰?」

  安保隊長聞言身軀頓時一顫,緊緊抿住嘴唇,他很清楚這個問題不是問他的,而是問一旁的羅斯。他還清楚,實際這個問題的答案,老闆本人再清楚不過!

  羅斯目光閃了閃,安保隊長能想到的東西,他當然也能想到,甚至還要想得更深,但此時此刻只能硬著頭皮回道:「是弗雷德。」後面還有個姓氏的,帕西諾。想也就能知道坐鎮重要基地的最高負責人,只可能出自帕西諾家族。實際這位弗雷爾和維托還是兄弟關係,同父異母的那種。

  「弗雷德啊……你親自去,帶我這位兄弟來這裡。」維托看向安保隊長,等到後者連忙點頭應下後,又輕描淡寫道,「另外,基地方面負責作戰指揮的高層,我一個都不想再見到。」

  「明白!」

  羅斯追問:「那基地方面要求的繼續追殺?現在距離天亮還有點時間……」

  「到此為止。」維托擺手打斷,慢慢閉上眼睛,「今晚所有行動,到此為止!」

  羅斯點了點頭,不再言語。即便這代表著他剛拿出的幾套預案淪為廢紙,嗯,在基地方面沒能成功殺掉任意一名北藤司殺手的情況下,應對計劃本也要全部作廢的……一旁安保隊長在行禮後匆匆轉身離開,房間再次恢復安靜。

  「羅斯你也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對了,奧康納的葬禮由你負責。」

  「好。」羅斯點頭起身,走向門口,在手掌搭上門把手的時候,忽然想到什麼,轉身望向那具松垮垮躺靠在座椅上、好似瞬間風燭殘年的軀殼,「老闆,還有個事情。關於幽魂那邊,您看……」

  維托睜開眼來,灰敗老臉上第一時間竟閃過絲茫然,仿佛已經忘掉了這個在昨天之前他還念念不忘的名字。沉默片刻,抬了抬手,

  「也到此為止……羅斯,你知道的,我有三個兒子、五個女兒,阿爾瓦是最出色的……但是……他也只是其中之一。我還有兩個兒子,五個女兒……就讓這一切結束吧。」

  羅斯聞言一愣,並不是驚訝於這個決定,而是類似這樣的話,他聽過,就在幾天前,不過那時的對象不是他,而是還遠在東南亞的奧康納,內容與含義也不盡相同。

  依稀記得是——『奧康納,你知道的,我有三個兒子、五個女兒,阿爾瓦是最出色的,各種意義上都是如此,我對他的期望很高,自小帶在身邊,當接班人培養。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此時此刻的心情……』

  連忙搖了搖頭,將這不合時宜的念頭趕出腦外。

  ……

  夜空黑幕如舊,並沒有絲毫要亮起來的意思,至少現在仰頭看來是這樣沒錯,然寥落星辰已經漸漸隱去,山林間也不知何時飄起淡淡薄霧,如綢似紗,涼爽宜人。

  很顯然,這一切都在預示著黎明即將到來。不過,對於此時正在林中行走的三人而言,黎明,早就來過了。

  不消說,這只能是廝殺半夜剛得清閒的唐朝三人。自大概半小時前離開曠野後,他們身後便再無追兵蹤跡,不敢大意,又在山裡兜了好大一圈,直至確認擺脫追蹤後,方才往大路靠攏,不久前在途中發現個護林小屋後,又索性丟棄了越野車。

  不棄不行,他們三人雖然狼狽,身上也有不少中槍血污痕跡,但稍加收拾後終究還是能遮掩一下的。

  那輛越野車就完全不行了,除了密布彈孔的外殼以及空空如也的車窗外,尤其是輪胎部位,縫隙里沾著大片由血水碎肉混合摻雜的紅色黏土,無法清理不說,順風隔幾丈遠都能嗅到刺鼻腥臭,扎眼無比,根本無法示人,只能忍痛將這今晚逃亡生涯里的最大功臣拋棄掉。

  而丟掉越野車,傷勢最重的仁見仁基就只能由人背著前行。

  「放我下來,休息會吧。」

  「別廢話,等你掛了有的是時間休息。」翻了個白眼,唐朝的語氣不是很客氣。其中原因有二,一是仁見仁基的傷勢確實不容耽誤,多延誤一分就多一分風險。二來便是現在背人的是風魔武藏……

  咳咳,好吧,這是開玩笑的。實際情況是唐朝和風魔武藏兩人輪流背的,若只讓一人負擔的話,實事求是的講,就兩人那同樣好不到哪去的身體狀態,還真就未必能堅持得下來。

  當然,在有意識的控制下,唐朝背負仁見仁基的時間較短,大部分時候都由風魔武藏來背。如此倒不是說唐朝偷懶耍心眼,額,至少不完全是。

  實在是因為自打離開曠野後,某條瘋狗瞧他的眼神就有點不對……哼,小氣吧啦!不就是開車攆上幾回嘛,又沒死對吧,至於這麼記仇嗎?格局一點都不大……

  又走上一段,樹木逐漸稀疏,腳下也出現一條人為開闢的林間小道。見此,前頭開路的唐朝回身道:「如果待會見到村莊鎮子怎麼說,要進去嗎?」

  最好的情況自然是進去,就算不能住下休息,買些食物藥品啥的補給下也是好的。

  但三人又都有些遲疑,這裡的位置雖是離開了阿登高原,但其實並沒有距離多遠,他們不敢確定這裡是否安全,有沒有被基地勢力覆蓋到?

  若村鎮裡有個帕西諾家族基地的相關眼線——這是很有可能的,就如同非洲那些私人武裝、礦主,周圍幾乎每個村子裡都有眼線,儘管這些眼線可能不夠專業,實際身份只是槍手、或者工人,亦或者是槍手工人的家人朋友等等,但所能發揮出的作用卻是一樣的,甚至還要更大,因為這些關係盤根錯節,千絲萬縷,防不勝防——而一旦他們的行蹤暴露,那樂子可就大了,被再次圍剿無所謂,生死不過小事,但一晚上的逃亡前功盡棄就委實接受不能了。

  「要不,找個路口等輛車吧?」仁見仁基想了下提議道。至於風魔武藏,嗯,他的想法不重要。

  這可不是唐朝搞小團體,這一路逃亡下來,若有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但凡仁見仁基和風魔武藏在一起的時候,一般都是由前者出面,交涉拿主意什麼的,後者基本不會發表意見,或者說是漠不關心。

  這也就是風魔武藏的性格,孤兒本性,隨心所欲。所以就算是北藤司有什麼指派行動,用得著他了,也只會讓他單幹,或者單純作為武力突破點,甚至乾脆只作震懾用。總之,不會讓他獨自帶隊出來,因為那絕對會搞砸。

  去年嶺江體育館事件就是例子,屬下槍手們都到位了,他這個行動負責人卻在打車趕來的路上。等到槍手們基本全軍覆沒時,他也還在打車趕來的路上……

  「行,那就這麼說了。」唐朝沒有意見,這確實是個靠譜主意,只要搭車遠離阿登高原,也不要多遠,只要再開出五十公里,他們就有把握不被發現。

  決定做下,接下來就是找公路了。大致方向他們心裡是有數的,就是之前血戰曠野的那個方向,距離應該不會太遠,估計再走個十來分鐘就能有所發現。

  如此想著,唐朝也就只當沒聽見身後風魔武藏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消耗點體力也好,省得腦子裡總是想些有的沒的……不過,就在這時,

  三人幾乎同時回頭,順著林間小道望向來時方向,隱隱的,有輕微聲響隨風傳來,旋即,山林薄霧間出現兩盞微亮燈光。

  車燈?有車?

  想什麼來什麼啊,儘管這車子來的方向有些蹊蹺,但三人還是不由得長吐了口濁氣,疲憊精神為之一振。

  仁見仁基拍了拍風魔武藏肩膀,下地勉強站穩,先是大致看了看彼此裝束,確定沒有明顯異常後,又不放心交待句:「待會我來溝通吧,你們不要衝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唐朝贊成點頭,風魔武藏不置可否。

  好吧,話說在前頭是對的,如無必要,沒人希望自找麻煩。

  但話又說回來了,如果待會溝通不暢,那他們會眼睜睜看著車子離開嗎?想也就知道不可能!就算仁見仁基都不會答應,他還不至於這麼迂腐,最多就是做法溫和點,不會去輕易傷人性命罷了。

  「對了,你們身上有錢嗎?」

  用錢來解決確實是最好的方法,成功概率也很高。但三人面面相覷後,又都是默契移開。

  唐朝和仁見仁基是肯定沒有的,殺手行動基本不帶錢,至少不會帶在身上。風魔武藏是適逢其會,應該多少有點,但現在看來估計是落在那輛賓利車裡了。

  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國外在搭車方面,總體而言風氣還是可以的。

  不多時,車身自顛簸小路彈起又落下的砰砰動靜愈加清晰,車燈穿過薄霧,來到近前,是輛越野皮卡。見到這裡,仁見仁基不由一喜,皮卡好啊,後車廂空間大隨隨便便載人,不會缺少位置。

  走到路旁,揮手相招。

  那輛越野皮卡明顯也看到了路邊有人,緩緩減速,停在個彼此都能看見的適中距離,好似有些警惕。唐朝視線落向駕駛室,擋風玻璃有點髒,看不太清,裡面大概有三四個人的樣子。

  這時,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大漢自車窗探出,上下打量著走近過來的仁見仁基:「你們是誰?」

  「我們是進山遊玩的遊客,我和同伴迷路了,手機也丟了,如果方便的話,能請你們幫忙搭我們出去嗎?」仁見仁基的表演很逼真,搭配那蒼白臉色,毫無破綻。

  「遊客?迷路了?」

  「對對,我們在山裡繞了快一個晚上了,差點沒出得來。」

  「哦,正常,這裡的山脈和阿登高原是連著的,沒當地人帶領確實很容易迷失方向,你們膽子倒是大,運氣也不錯,竟然沒遇到大型野獸……」

  攀談幾句,氣氛逐漸變得融洽,眼看好事將成。忽得,副駕駛車門推開,又是個大漢提著杆雙管獵槍跳下,「廢什麼話!浪費時間!剛好這次沒啥收穫,獵幾個黃皮猴子正好補貼補貼!」

  「法克!」方才那挺好說話的大漢聞言頓時大怒,「急什麼,蠢貨!不打聽清楚來路,如果碰到山林護衛隊那群雜碎怎麼辦?釣魚執法沒聽過嗎……」

  大罵一通後,轉頭看向愣在原地的仁見仁基,變臉似的,露出狡詐笑意,「嘿嘿,不好意思,幾位,碰到我們算你們倒霉。不想身上多十幾個窟窿眼的話,現在、立刻,雙手抱頭,趴在地上!」

  「……」

  這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了。

  仁見仁基嘴角抽了抽,轉過頭來,望向唐朝和風魔武藏。

  唐朝摸了摸鼻子,同樣看向仁見仁基和風魔武藏。

  風魔武藏……他誰也沒看,面無表情的捲起袖口,踏步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