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薇的酒量，唐朝大致是清楚的，他們曾分著喝完過一瓶紅酒，酒量還算不錯。
但喝酒這種事情不是光看酒量的，還有一項重要影響因素便是情緒，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這樣的道理，謝薇今晚的情緒無疑是不如往常穩定的，即便有兄妹倆的插科打諢，到得最後，她還是喝多了。
當然不至於到爛醉如泥的地步，謝薇的神智還是很清醒的，只是行動有些不便而已。不過到這地步，今晚的活動也就差不多該結束了。
唐朝打電話叫來專職司機梁哥，後者就在附近，白天載著她們逛了一天，隨即拿起謝薇手提包，跟在彼此攙扶的兩人身後，走向清吧門口。
熙熙攘攘人群里，吧檯附近，唐朝再一次看見了那兩名外國人，他們並沒有離開，實際上對於慣常泡吧的人來說，這會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如唐朝他們這般喝完就走的反倒是異類。
對方先將目光投來，那名身軀壯碩如熊的棕發男子，目光同樣犀利，即便坐在吧檯座椅上背對著，燈光晦暗，但在唐朝三人從旁經過時，他還是半轉身從人群里精準捕捉到了他們……唐朝無意抬頭，視線對上，不輕不重怔了下，就是那種看到外國人的新奇驚訝。隨即點點頭，露出個友善笑容。
這顯然是笑給瞎子看了。
棕發男子的視線先落在面龐紅暈愈顯魅力的謝薇身上，目光不由流露出幾分遺憾，隨即才順帶瞥了眼唐朝，似輕哼一聲，嘴角下撇，扭頭轉過身去，一副不屑與踩狗屎的小白臉交流模樣。
貌似誤會了什麼啊。
唐朝眸光微閃，沒介意，這會的關注重點也不是這個，而是趁著棕發男子轉頭間隙，再次看了眼對方脖頸左側位置，一個微型的怪獸紋身，牛頭人身，手提鎖鏈巨斧，一閃即逝……嗯，之前沒看錯，還真是這玩意……
那怪獸叫彌諾陶洛斯，希臘神話中的魔物之一，喜吃人，尤其是兒童。額，順帶吐槽一句，不管是中西方神話故事，裡面好像都不缺少這種喜歡吃童男童女的怪物，也不知道為什麼？
扯遠了，這裡不是在討論怪獸文化，這種不算常見的紋身，在地下世界往往是和一個代號聯繫在一起的，一個聽起來比較挫的代號，食人牛，奧康納。
當然奧康納本人更喜歡別人叫他牛頭怪，好吧，這代號其實也沒酷到哪去，但他是北美頂級殺手，百大殺手榜單中狠人，隸屬於歐美區最大的地下勢力組織，威獄神庭！
哦，別誤會，眼前這棕發男子並非奧康納，這點唐朝是能確認的，雖然前世他和奧康納也沒打過什麼交道，但某個老友和對方交道還是蠻深的，這個後面再說，倒是知道歐美那邊有不少崇拜奧康納的傢伙，在身上也紋了這麼個東西……
相關思緒在唐朝腦中過了遍，隨即也就拋開了，對方的身份、來歷、意圖等等，他並不感興趣，要說起來他對於方才聯想到的威獄神庭倒是有些怨念，或者說是過節，前世他主混歐美區的嘛，不過那都是些陳年往事了，不提也罷。
扶著謝薇走出清吧，在街邊沒等一會，梁哥將車開過來，奧迪車，之前那輛黑色大奔在綁架時被墨菲殺手開走了，當時倒沒想起來問問，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清吧內，「我開始討厭這個國度了！」一飲而盡，杯口朝下，棕發男子反手蓋下酒杯，面無表情道。
「哈，承認吧，巴利，你就是魅力不夠，你的肌肉讓她們感到害怕，這和在哪個國度並沒有任何關係。」戴著眼鏡的男子方才並沒有轉頭，但顯然是有注意到身旁同伴動靜的，此時不由幸災樂禍大笑。
「不，是環境的問題！」棕發男子明顯不認可同伴的觀點，頗為厭惡的看著周遭晦暗燈光下顯得文質彬彬的人群，輕哼了聲，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我就不該聽你的來這種無趣地方，我現在得去真正的酒吧找點樂子，一起？」
搖頭，「算了，那種地方太吵了，你知道的，和職業黑客的氣質不是很搭，再喝兩杯我就回去了。」
「那麼，回見！」
「等等。」戴眼鏡男子不著痕跡的掃眼左右後，稍稍湊近道，「或許我該提醒你，巴利，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輪到你們了，按照計劃，明天你們得前往目標附近勘察環境，實質踩點……」
「你到底想說什麼？」棕發男子皺眉打斷。
「玩可以，別誤事。你知道威爾的性格，有時我甚至懷疑他是個真正的冷血動物，就像他的代號毒蛇一樣，冰冷殘酷，沒有一絲人味……但他是這次行動的隊長。」
嗤的一聲，棕發男子不屑冷笑，轉身大步走向清吧門口。見狀，自詡職業黑客的眼鏡男子聳了聳肩，沒有再行勸說，因為他知道對方已經聽進去了，或多或少……招手，「再來一杯，謝謝。」
等到服務生倒酒的功夫，眼鏡男子好整以暇的旋轉座椅，開始物色獵物，就像剛才說的那樣，和其他人不同，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是時候放鬆下了。話說回來，巴利這個肌肉狂眼光倒是可以，剛才那個女人的確不錯，可惜已經走了……嗯？
下意識低頭，看向腕間手錶，一塊輕輕震動的電子表，但那當然不會是普通的電子表，不大的屏幕泛著微微紅光，宛若警燈閃爍。
有人在入侵他的電腦？
意識到這點後，眼鏡男子不由愣了楞，旋即，哈的笑了，起身就走，吧檯上剛倒好的酒水以及方才腦中產生的獵艷想法，瞬間消失無蹤，或者說，獵物轉移了，還有什麼比抓住偷溜進自家籬笆牆的小偷更有成就感的事嗎？
想來是沒有的！
至少在眼鏡男子看來，是這樣沒錯。
原以為只是個無聊的日常任務，就像出差，沒曾想還有這麼個驚喜，他決定在這位不知名同行身上好好找點樂子，那一定很有趣……
※※※
一夜無話，次日周末。
「哥，出門了、出發了……」
一大早，慣例的鍛鍊早餐後，一隻小百靈鳥便等不及的不住叫喚。廚房水槽前，唐朝剛將碗筷收拾好，轉頭看向門框處，打扮整齊的糖豆童鞋抱著一大一小兩隻頭盔，神情雀躍，不由無奈搖頭，
「早著呢，這才剛過八點，琴行一般都九點、九點半開門的。」
「今天早點營業嘛，說不定就能多做一筆生意呢是吧。走啦走啦快點嘛——」
「別拽別拽，手上有水……好好好，我換個鞋子總行吧……」
連聲催促下，某條被臨時打亂生物鐘的鹹魚一臉不情願，要知道往常這時候他都是先歇會、然後再不緊不慢準備出門事宜的。
說來也是自作自受，誰讓他昨晚在清吧里講述琴行盛況的，還加了幾分誇張描述手法，這不小姑娘聽完按耐不住了，加之今天又沒有約——謝薇去正式處理辭呈事宜了，到她這個級別的領導層辭職不是說走就能走的，交接流程還是比較繁瑣的，全部走完怎麼也得要個幾天功夫——小姑娘得了自由，便決定擺駕琴行、微服私訪。
出了公寓樓，微涼冷風撲面，仍然沒感覺出多少入冬肅殺之意，道旁觀賞綠植倒是更為敏感些，樹葉悄然泛黃，一夜過去，路面多多少少總會鋪陳一些，然後被掃到路旁堆積起來，每隔十餘丈，或者更遠一點的距離，總能看到這麼個落葉堆，小土包似的，最後被開著電動垃圾車的物業清潔工逐一鏟走。
江月公館的物業做得還是不錯的。沿途碰到鍛鍊完畢往回走，或者拎著鳥籠棋盤往活動中心去的大爺大媽們，彼此打著招呼，停下來寒暄幾句。畢竟在這住了一年多，外加某人老幹部的生活習性，小區里上了年紀的，那基本都認識，就算不怎麼相熟，見面也能點個頭什麼的。
習慣是後天性養成產物，卻輕易主宰人生。不得不說，兄妹倆現在已經習慣了江月公館的生活節奏，包括這裡面的人和事物。
前段時間謝家爆出問題的時候，唐朝還聯繫過謝建平，這位現今的狀況可算不得好，就像許多謝家產業一樣，他的安保公司也受到了不小波及。所以唐朝打了通電話，沒有明說，就是試探下，也是應該的，畢竟如果謝建平真缺錢周轉的話，那他們兄妹倆自然不能再霸著人家房子不還。
謝建平聽出了意思，當時在電話里哈哈大笑後連說不用擔心，相當自信的表示他還不至於缺一套房子的錢，當然，要是真到那時候，一套房子也不頂用就是了，所以讓兄妹倆安心住著，想住多久住多久。
話說到這份上，唐朝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好吧，其實從本心上來講，唐朝也不想隨意搬家的，倒沒什麼特別原因，就是有點捨不得家門口不遠的臨.江月亮灣，那可是塊風水寶地，用過的都說好……
走到楚楓雅的別墅車庫前，帶明星好像不在家，當然就算在家沒必要敲開門打招呼，車庫鑰匙唐朝有的，打開後推出哈雷機車，兄妹倆正式上班去也。
半個鐘頭，也就是八點半的時候抵達唐韻琴榭，這時間點對於某人來說實在太早，但實際情況是街面上除了做特殊生意白天不開門的足浴按摩店外，其餘商鋪有一家算一家，基本都營業了。
小姑娘跑去開門，唐朝在路邊支好機車的時候，一輛公交車駛過，街道對面出現道熟悉僧袍身影，可不就是大渡小和尚。
從外面剛回來的樣子，僧袍下擺還有些許露水未乾痕跡，沿著街邊向博物館小門走去，中途若有所覺，偏頭看來一眼，見是唐朝，頓步微笑，轉過身來，雙手合十，隔著街道遙遙施了一禮。
唐朝見狀合了下手掌，海豹鼓掌似的隨意回禮，點點頭。這位淪落紅塵都市的小和尚，現在是把周圍環境摸熟了，開始擴大活動範圍了，雖然也沒擴大到哪去，就是在博物館後院之餘，多了個去處，幾千米外的一個原生態公園。
那裡外圍有個小廣場，也是周圍幾個住宅區里老年人的活動中心，晨間鍛鍊、晚時納涼，跳廣場舞、練攤等等，功能還挺齊全，也挺熱鬧的。起初小和尚應該是被誰請過去的，現在是成了每天的固定活動地點，基本早晚都會去，給那裡的善男信女們講講佛法，與信士居士交流佛學什麼的，儼然樂在其中。
什麼？唐朝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那自然是有跟蹤過的。臥榻之側躺著這麼位隨時都能變身的綠巨人，擱誰誰不得防著點啊，一不小心被踩死了找誰說理去？
撇了撇嘴，轉過身來，向著琴行門口走去，沒走出三步，身形滯了滯，唐朝有點莫名其妙的眨眨眼，放下踏出的腳步，繼續走到琴行門口，推開玻璃門，順其自然轉身，餘光掃向一輛快駛出視野的普通小車，神情有些疑惑。
剛才那種感覺……不會錯的，那輛小車裡，有不明人士盯著他看了幾秒……當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的視線他也不至於有感覺，但是專業人士……我最近沒惹到誰吧？
小車裡，坐在後排座位上的棕發男子收回視線，神情疲倦的打了個哈欠。
「有發現？」
「嗯？」
開車司機笑了笑：「剛才目標對象在車子的右邊，你卻向左邊街道盯了幾秒，除了門口那個人外，沒看錯的話，後面是家樂器店吧，我可不記得狗熊巴利有這方面愛好。」
棕發男子瞪大眼睛：「噢，柯恩，你的代號真不該叫蝙蝠，應該叫老鷹，或者獵犬，這都能被你發現？」
「哈哈，老鷹獵犬靠的是視覺和嗅覺，這些都是可以被輕易騙過的，蝙蝠就不一樣了，靠超聲波，明顯更高級一點……那個人有問題？」
「沒有，昨晚無意碰到過一次，在酒吧，普通人。嗯，截胡了我的獵.艷目標！」
「哈，聽起來似乎是個有趣的傢伙。」
「狗屎！我一把就能捏死他，可惜那女人不識貨！」
「你該更有耐心一點，巴利，對付女人和對付敵人可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哦，到了……」停車，降下車窗，望著不遠處緊閉的博物館正門，司機愣了愣，「我們是不是來早了？」
「雖然我不認識中文……」棕發男子指了指門旁告示上用阿拉伯數字寫下的九點，「但這很明顯不是嗎？」
話落，乾脆放躺座椅，「正好，我先眯一會，昨晚實在太累了。嗯，我開始喜歡這個國度了，尤其是這個國度里的一些女人，她們很喜歡我這款的……記得到點叫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