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章 辭職

  幽暗迷離光線,悠揚婉轉旋律。

  「……真的有那麼多客人嗎?木蘭姐的報導這麼厲害吶?不行我明天一定得去看看,畢竟形象大使嘛,嘻嘻……哥,那咱們琴行是不是就火了?」

  「那必須的,亞洲首富可能夠嗆,嶺江首富指日可待啊!」

  「哈哈,哥你又逗我。」

  角落卡座里,兄妹倆頭碰頭笑得沒心沒肺,就像兩隻提前完成了過冬儲糧大計的松鼠。謝薇坐在對面旋轉著手裡的透明高腳杯,看著這一幕也不由輕輕淺淺的笑著,眉間籠罩愁雲瞬間散去不少。

  哦,順便說一句,謝薇的調查流程已經走完,實際在前兩天就全部走完了,與至今仍然音訊全無的謝正英夫妻倆不同,謝薇接受調查的時間前後一共只持續了短短三天。

  整個調查過程十分輕鬆,人身自由也沒有受到限制,甚至都沒有在那招待所里過過夜,每天抽出一定時間接受問詢,解釋清楚後就可以離開……雖然從名義上來說,謝家的這次風波,原本就沒有針對她的實質指控與證據,只是配合調查而已,但相比起其他同樣配合調查卻被嚴厲限制各種出行的謝姓族人來說,謝薇所受到的待遇無疑是極其寬鬆,甚至是不正常的。

  於是在調查結束後的這兩天,謝薇基本都待在謝家老宅,面對著長輩們的各種詢問,一遍又一遍的講述著調查經過。謝家上下分析來分析去還是沒分析出個眉目來,不過都覺得這是事情在往有利方向轉變的徵兆,受到不小鼓舞。

  可能唯有當事人謝薇隱約明白點內情,調查前那個姓宗的隊長臨時過來坐坐的事情,她沒和家裡面講,同時她也不覺得宗清真的就是臨時過來坐坐,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事的,關於他的……當然,這些東西,謝薇就更不可能和家裡面講了。

  不過她也沒打消掉族人們積極樂觀的心態,如今的謝家,是需要這麼個好消息來鼓舞心氣的。

  外人可能尚不太清楚,但自家人知自家事,謝薇自然是清楚謝家當下境況的。這次的強風驟雨,已經嚴重到動搖謝家根基的地步了,雖然最終的結果還沒出來,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下坡路已是必然,讓出嶺江老牌家族頭把交椅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事實上,就從大哥出事到至今短短的大半個月裡,謝家所屬的大大小小企業,尤其是以旁支族人的產業最多,一夜間遭到破產清算甚至連夜躲債外地、或者來謝家老宅尋求幫助的屢見不鮮。以前這些企業族人仗著謝家的牌子,什麼單子都敢接、什麼貸款都敢拿,空頭支票隨便開,現在謝家上層出了問題,沒了庇護,一切也就暴露無遺,瞬間雨打風吹去。

  當然,就此連根拔起也是不可能的。謝家還沒那麼脆弱,實際就算最壞的局面出現,謝家,尤其是謝家直系,依然會是那個普通人難以企及的龐然大物,確保族人富貴一生是完全沒問題的。

  但若只是為尋常一世富貴的話,家族又何須潛心發展這麼多年呢?原本就足夠的啊,完全不需要轉型什麼房地產,三哥也不用劍走偏鋒最終把命送掉……

  說來說去,還是個利字。

  而如果說這些經濟利益層面的損失,謝薇還能忍受的話,家族內部關係的變質,或許才是最令她心寒的地方。

  仿佛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變了,原本和睦相處、歡聚一堂的家族氛圍再也瞧不見,有的只有無盡的爭吵、攻訐、焦躁,還有小孩的哭喊聲——後者通常會令大人們更為煩躁,輕者被罵上一頓,重則被直接按在地上打一頓,哭喊聲也就更大了——以前因為順風順水的發展態勢被壓下的各種醜陋、污濁、不堪等等,就像大雪紛飛後的艷陽天,全部被搬到檯面上來,爭吵不斷升級,分家產的鬧劇時時刻刻上演……原來雅致厚重的謝家老宅,現在就像是一座雞棚鴨場,吵雜混亂,臭不可聞!

  所以,即便是周末,即便她沒有因為調查被限制人身自由,她還是沒讓糖豆回謝家老宅……現在看來,這是個明智的決定。

  「小姨……小姨?」

  「嗯?噢……不好意思,有點走神,你們說到哪了?」回過神來,謝薇對著小姑娘歉然點頭。

  唐朝看著她眉間的鬱結愁思,心底暗嘆了聲,謝家境況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但這種事情外人真沒法插手,只能說福禍無門、惟人自召……有意岔開話題,舉起酒杯輕鬆笑道:「哈,我們在為琴行的光明前景乾杯呢,小姨你也來啊。」

  「當然,我也是琴行的一分子嘛。來,乾杯!」謝薇聞言笑著舉起酒杯,還特意衝著唐朝點了點頭,「之前事情比較多,琴行那邊我也沒關注,你辛苦了。」

  「額,應該的,我也是老闆來著。」

  「哈,是這個理。」

  「還有我,琴行門面擔當、形象大使!乾杯乾杯——」

  小姑娘歡快聲調里,兩隻濃度較低的酒水杯和一個果汁杯輕輕碰在一起,磕的悅耳輕響,三人都是一飲而盡。隨即視線交匯,不由都笑了起來。

  放下酒杯,謝薇側著頭稍稍沉吟了下,嘴角微揚:「本來不想這時候說的,不過既然現在氣氛這麼好,那我也說個事。嗯,我辭職了,今天上午正式遞交的辭呈。」

  「……」

  桌對面,兄妹倆眨巴著眼睛,半張嘴,很好詮釋了什麼叫做目瞪口呆。謝薇見狀不由笑了:「哈,你們這是什麼反應,不該為我高興嗎?」

  稍頓,再道,「十年、還是十一年?畢業後我就進了銀行,中途沒換過別的,從底層員工做起,一直工作至今,現在終於才得以脫身出來。」輕嘆搖頭,神色間多少有些複雜感慨,不過大抵還是輕鬆居多,不似作偽。

  靠!就知道……回過神來,唐朝不由咧了咧嘴,是的,過來時他就有點奇怪,以前謝薇約飯的地點大多是在各式各樣的餐廳,今天卻忽然轉到清吧里來,還把未成年的糖豆給帶了進來,原來根源在這呢。

  抄起酒瓶,利落倒滿酒杯,站起,看著有些愕然的謝薇,唐朝一臉鄭重,「啥都別說了,我懂了。不就是借酒消愁嘛,我幹了,你隨意,今天我們不倒一個不算完!」話落仰頭,噸噸噸。

  「呃……等等,怎麼就成借酒消愁了?哈哈,別喝了……」謝薇連忙起身,哭笑不得的拽著唐朝胳膊。

  唐朝這時已經把酒喝完,故作迷糊撓頭:「啊?今晚的節目不是一醉方休嗎?」

  「什麼跟什麼啊……嗯?」靈動眸子狐疑看來,謝薇到底還是聰慧的,唐朝的浮誇演技只能瞞這一小會,反應過來後瞬間也就明白了什麼,不禁嗔怪瞥來眼,「耍寶!」

  「嘿嘿……」唐朝坐下嘿笑不言,岔開了話題,「小姨你有沒有想好以後做什麼?」

  謝薇似笑非笑看來:「怎麼,琴行不歡迎我?」

  「哪敢啊,要是小姨你來開店,我去掃地都行,這不是廟小容不下大佛嘛。」

  「哈,小唐啊小唐。」謝薇失笑搖頭,半是認真半開玩笑道,「就這個反應能力,只要再肯上進一點,哪怕就那麼一點,你也當有番不弱成就的。」

  唐朝繼續嘿笑,沒接這茬。

  「新工作嗎……不知道,還沒想呢,大概會是家族裡面的事吧,躲不開的……」

  「沒事,小姨,不管做什麼,我都相信你是最棒噠!」揮舞著小拳頭,糖豆小迷妹上線。

  「哈,好的,就沖這句話,我也不會讓你失望。」洒然一笑,鎮定從容自信且強大的氣場顯露無疑。

  這也就是謝薇,沒換過工作,不代表就做不好新工作,實際上就算完全拋開謝家不談,謝薇如果有表露出就業想法的話,多得是金融機構集團公司的重金聘請。

  事情說開,接下來就是喝酒吃小食了。

  閒聊中,能明顯感覺到謝薇是真沒想好接下來要做什麼,不過辭職的念頭倒是一早就有了,大概是在之前謝正華不斷要求她批准貸款申請時產生的,到得謝正英出事的時候,抵達了頂峰。但那時候她真沒法提出離職,倒不是怕銀行里傳閒話,純粹就是家族內部決議所致,動盪不安的謝家不想再失去這麼個金融支點,尤其是在謝薇多年打拼身居高位的情況下。

  換而言之,這次的配合調查,給了謝薇脫身機會。

  當然,還有些別的辭職原因,那是醉酒狀態下的謝薇無意說出來的,

  「知道嗎小唐,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如果之前正華成功了,一切塵埃落定,那我還會不會將這事情給原原本本抖落出來……我想了好久,也問了自己很多遍……呵呵,想知道答案嗎……你那麼聰明,應該也猜到了吧。是的,不會,我很可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你看,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為了家族,為了親人,我竟然可以做到這地步……哈,那時候,我就告訴自己,謝薇,你一定要辭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