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珠眉頭蹙得更緊,語氣如常道:「家姊是顏府四奶奶,臣女有幸在琅琊住了半年。」
「那半年,可有結交什麼手帕交?」
華珠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張天真爛漫、七仙女一般的笑臉,輕聲道:「有一個。」
「只有一個嗎?年小姐能斷案能行醫,該是許多人爭相巴結的對象才是。」
華珠苦笑著搖了搖頭:「實際情況恰恰相反,臣女是庶出,身份上實實矮了名媛們一頭。臣女這輩子,只得了她一個朋友。可惜她重病在身,也不知能不能他日重逢在何處了。」有的病,她能治,有的病,卻無能為力。
話落,屏風後的太子妃良久無言。
就在華珠幾乎以為太子妃睡著了之際,一隻精緻纖柔的玉手自彩玉帘子里探了出來,掌心放著一個血玉鐲子。
華珠明白,這是太子妃的恩賞。
華珠雙手接過,戴在了手腕上:「多謝太子妃。」好貴重的賞!她活了兩輩子,還是頭一回見到成色如此之好的血玉。它的內壁,殘留著女子淡淡的體溫與體香,想來是她常年佩戴之物。
溫女官行至華珠旁側,笑著道:「我送年小姐出宮。」
華珠朝屏風後的人兒行了禮:「臣女告退。」跟溫女官一道離開了東宮。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溫女官回來了,手中多了一份從小書房拿來的花名冊:「太子妃,這些是和親胡國的仕女名單,您過目一下,沒什麼問題的話,奴婢便呈給太子殿下了。」
玉雕一般美麗的素手挑開珠簾,將花名冊拿在手裡,片刻後,提筆,將一個名字劃掉,聲線幽冷地說道:「本宮試探得非常清楚,此女空有聰慧頭腦,卻不善交際,實非和親的理想人選。無需給太子殿下過目了,直接交給太后娘娘。」
溫女官接過冊子,看見被劃掉的名字赫然是年華珠時,驚得目瞪口呆。她雖不敢自稱閱人無數,但眼光還是比較毒辣的。通過剛剛一番相處來看,年小姐聰慧、果斷、有膽識、知進退,根本是和親的上上人選才對。太子妃為何……要淘汰她?
「真的……不用過問太子殿下嗎?」
「本宮的意思就是太子的意思,還是你覺得本宮沒資格做你主子?」屏風後的聲音,並不多麼尖銳,甚至堪稱溫婉,但其中暗藏的威壓又如細針碾過耳膜,令溫女官猝不及防打了個哆嗦。
溫女官張了張嘴,目光一動,說道:「奴婢遵旨。」
月牙兒隱入雲層,天幕幽藍。
華珠揉了揉惺忪的眼和酸痛的肩,工作時精神高度緊張,不覺著累,一旦鬆懈下來,睏倦便也排山倒海而來。
宮中安排的馬車停在午門外三丈以東,一名小宮女與一名趕車的老太監外靠在車廂外的車座上打盹兒。更深露重,難為他們一等一個多時辰。
華珠加快步子,朝馬車走去。
突然,一道纖瘦的身影閃電般地撲了過來,一把抓住華珠的氅衣,面目凶光地呵斥道:「年華珠!我們陳家到底欠了你什麼?你非得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們逼入絕境?害我和我女兒成了孤兒寡母還不夠,又要把我大哥推上斷頭台!陳家完了,在你的手上完了!我父親也昏死過去了!你究竟是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華珠看著激動得仿佛瘋婦一般的陳嬌,剛剛的確被嚇了一跳,眼下在她顛倒黑白的控訴里慢慢平穩了情緒:「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
陳嬌目眥欲裂道:「年華珠,盧高是你舅舅!我是你舅母!韻兒是你表妹!瞧瞧你都把我們變成什麼樣子了?你舅舅縱然千錯萬錯,也沒得罪過你!我大哥千算計萬算計,也沒算計過你!」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犯了錯不自省,反而一味地遷怒別人。陳家的悲劇是她造成的嗎?她拿刀拿搶指著盧高的腦袋,不拋棄吳秀梅我就剁了你嗎?還是她逼陳軒算計長樂公主了?都不是!
華珠含了一絲冷意地看著她,正色道:「陳嬌你在氣頭上難免做出不適之舉,但我不是你什麼人沒義務包容你,所以,把你的手,拿開!」
「年華珠,你為什麼要多管閒事?」
多管閒事?吳秀梅是她男人接的官司,穎蘿是她父親接的案子,她算哪門子的多管閒事了?華珠決絕地拂開陳嬌的手,冷聲道:「你腦子清楚一點!他們做了惡事,惡有惡報而已,憑什麼只許他們為惡,不許別人揭發他們的惡?你有功夫找我麻煩,不如想想怎麼給你大哥準備後事!下個月,他可就要被處斬了!」
「你——」陳嬌氣得上氣不接下氣,又要衝上來扯華珠的衣服。
華珠淡淡一笑:「不過話說回來,我這人,被逼急了也會鑽律法的空子。這個世界嘛,誰都可以玩,只要手段夠高明。你最好別再惹我,我動起手來,誰也查不出蛛絲馬跡!」
陳嬌欲要拉扯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年小姐,您可算出來了,公子讓我……」
遠處傳來七寶的聲音,華珠扭過,真要回答,卻見七寶在跟另一名少女說話。
那少女先是側對著七寶,聽了七寶的話轉過身來面向他,搖了搖頭:「我不是年小姐,你認錯了。」
七寶定睛一看,大驚,趕忙道歉:「對不住對不住,你們長得太像,我認錯了。」
少女的身形的確跟她很像,側臉的輪廓也有三、兩分相似,加上天色暗沉,難怪七寶會認錯了。
陳嬌惡狠狠地瞪了華珠一眼,走過去攜了少女的手,邁步離開了皇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