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斌用摺扇輕輕拍了拍肩膀,微微一笑道:「二十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長到足以讓我們的記憶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你確定自己沒有認錯?」
吳秀梅的眸色一厲,篤定道:「我確定!我記憶力一向很好的!我絕不會認錯!」
余斌微笑頷首,躬身,又從箱子裡取出漢白玉雕像:「那你可還認得它?」
吳秀梅哭笑不得:「你開什麼玩笑?我說了它是媽祖啊,我當然認得!你剛剛不是問過我了?你記憶不行吧!」
余斌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剛剛見過它?」
「是啊!」吳秀梅愣了,這小伙子是不是真的腦子進水了?居然問她這種無聊的問題。
誰料,余斌勾唇一笑,再次躬身,從箱子裡取出另一個漢白玉雕像:「吳秀梅,這個才是你第一次見過的媽祖,兩尊雕像,無論是衣服的紋路還是面部和五官都有明顯差異,相似的只有顏色、體型與姿勢。你剛剛才看過的東西都能認錯,時隔二十年,你也很有可能把一個身形相似又具有相同名諱的男人認成自己的丈夫。」
高訟師忙拱手道:「反對!吳秀梅乃一介村婦,從未見過大場面,來此狀告昔日『亡夫』難免心緒不寧,心緒不寧之下,只憑一眼不足以記清與案件沒有直接關聯的物件的細小差別!」
「反對有效。」廖子承拍了拍驚堂木。
余斌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將兩尊漢白玉媽祖放回箱子裡,又問吳秀梅:「現在,你仔細回想一下我剛剛問你的第一個問題,然後大聲告訴我。」
這一次,吳秀梅沒那麼衝動了,她沉下心,認認真真地把與余斌的對話在心裡重複了一遍,隨後答道:「你問我認不認識身旁跪著的男子。」
「你確定?」余斌正色地問。
吳媽媽又回想了一遍:「確定!」
余斌慢悠悠地扯出了一抹淺笑:「我問的是『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吳秀梅,你的記憶力果真『很好』。提督大人,我問完了。」
華珠瞠目結舌,她今兒才見識到了什麼叫做黑的也能說成白的。這個余斌,哪裡是在事實的基礎上進行雄辯?根本是在偷換概念嘛!
吳秀梅也知自己出師不利,額角淌下了幾滴冷汗。
高訟師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放鬆。
吳秀梅按照高訟師教導的方法,深深、深呼吸,將忐忑的情緒一點點地壓回了心底。
高訟師看向頗有些洋洋自得的盧高,正色相問:「盧高,你與吳秀梅是什麼關係?」
盧高斬釘截鐵道:「我跟她沒關係!」
高訟師走了幾步,回頭看向他:「余訟師剛剛提到,一月二十三號晚,你在提督府的湖泊里落水,可有此事?」
盧高清了清嗓子:「有!」
「誰救了你?」
盧高隨手一指:「她!」
「你當時就認出她是吳秀梅了,是也不是?」
「怎麼會?天那麼黑,誰看得清啊?」
「這麼說,你不是不認識她,而是因為太黑所以沒有認出她?」
余斌拱了拱手:「反對!反對高訟師誘導盧高跳入『認識』與『認出』的文字陷阱。」
「反對無效。」廖子承淡淡地睨了二人一眼,「盧高乃科舉出身,要是能掉進文字陷阱,本官倒要懷疑他一路是怎麼考上去的。盧高必須認真回答高訟師的問題。」
盧高的心裡毛了毛,忽覺燥熱,用手扯了扯領口:「我……我是沒認出她是提督府的下人!我以為她外頭來的,行不行?」
「吳秀梅把你救上來後,你怎麼做的?」高訟師又問。
盧高的眼神閃了閃:「我……我冷,便回院子換衣服了,誰料她一直拉著我,講些奇奇怪怪的話。」
「講了哪些奇奇怪怪的話?」
盧高很大義凜然的說道:「她問我認不認識盧高,開什麼玩笑?我是盧高,我用認識嗎?她又喚我相公,你也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旁邊站著我夫人的心腹丫鬟,要是我夫人知道有個女人追著我喊相公,我會很慘的。所以,我就跑咯!」
高訟師並未被他牽著鼻子走,眯眼問道:「可據我所知,你在跑開之前一直用袖子捂住臉不肯面對吳秀梅,當吳秀梅把你兩隻胳膊都拿開時,你依然低著頭撇過臉,十分害怕被她看清你容貌的樣子,關於這一段,你可要否認?」
「我……我……」盧高的喉頭滑動了一下,「我不否認。」
「你為什麼害怕她看你?」
「我……因為我……」
「因為你害怕她拆穿你的身份,讓你失去來之不易的榮華富貴!」高訟師面向廖子承道,「提督大人,我問完了。」
華珠會心一笑,高訟師果然有兩把刷子,一席話扭轉局面,將盧高的心虛給扯了出來。
接下來,又輪到余斌了,余斌凝思了片刻,對廖子承拱手說道:「請提督大人傳召證人芸丫。」
「准。」
在等待芸丫上堂的空擋,余斌又問向吳秀梅:「你是從什麼時候起確定這個盧高就是你的丈夫?看清他容貌之前,還是看清他容貌之後?」
「我先是看了他一眼,覺得他跟我死去的丈夫長得很像,但我想,或許是容貌相似之人,後面又聽到芸丫說他的名字叫盧高,而他又遮遮掩掩不許我看他的臉,我便確定他是我丈夫。」
余斌搖了搖頭:「你這個回答太不精確了,恕我無法採納。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他是你丈夫到底是在芸丫說了他的名字之後,還是在他對你進行遮遮掩掩之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