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華珠與陳嬌同時怔住了,吳媽媽,一個半老徐娘,是……堂堂朝廷命官的妻子?如果她是盧高的妻子,那麼陳嬌呢?
廖子承依舊神色不變,似乎從踏入門檻的那一刻起,便窺破了個中端倪。
陳嬌氣得渾身發抖:「你這個瘋婆子!回去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又老又丑的,怎麼會是我相公的妻子?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華珠驚到了,一時也不知該相信誰的說辭。在話本上看了許多拋棄糟糠之妻的故事,可真正發生在自己身邊,還是覺得難以置信。華珠走到廖子承身邊,悄悄地拉了拉他袖子,小聲道:「瞧年齡來看,吳媽媽比陳嬌年長,如果吳媽媽真的是盧大人的妻子,那她應該是髮妻。盧大人算不算停妻再娶啊?」
停妻再娶是重罪,一旦成立,官位仕途便毀於一旦了。
廖子承凝了凝眸:「要立案、調查、審判之後才能確定到底誰是誰非。」
盧高乃朝廷命官,又是軍營副參領,絕非尋常官宦子弟能夠比擬。這事兒要較起真兒來,估計得鬧上衙門。除非,吳氏自己妥協,接受盧高的任何安排。
廖子承看向盧高:「我再問一遍,你與吳氏秀梅到底是什麼關係?」
盧高把驚慌塞回心底,咬牙道:「卑職與她沒有關係!卑職不知她為何認錯!」
「盧高!盧高——你……你……」吳氏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我十四歲就嫁給你,至今……足足二十五年有餘,你卻說,跟我沒關係!你好狠的心啦……」
華珠蹙了蹙眉:「吳媽媽,我記得你說過,你丈夫是被京城的惡霸打死了,可有此事?」
「他沒死啊……他騙得我好苦……啊啊啊……」吳氏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坐在地上,手指掐入泥土,磨破了肌膚,流出嫣紅的血跡。
華珠眨了眨眼,又問:「那盧有志和盧永富……」
吳氏泣不成聲:「是我們的兒子呀!我懷胎十月生下的雙生子……」
華珠暗暗一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面向盧高問道:「盧大人,你說沒有盧有志與盧永富的參軍資料,是不是在撒謊?」
參軍資料上寫了籍貫、父母姓名與家庭地址,如果盧高怕被人發現繼而懷疑上他的話,極有可能會謊稱他們並非編制內軍士。
吳氏吸了吸鼻子,火了,誰阻撓她把兒子的名字刻上烈士豐碑,誰就是她死敵!
「盧高你個殺千刀的!你害死了我們兒子,還讓他們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心,你要天打雷劈的呀!難怪我既沒有撫恤金,也不見兒子登上烈士豐碑,都是你搗的鬼呀!你個殺千刀的……」
「我……我……我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盧高握緊拳頭,顫聲駁斥。
廖子承神色一肅,問道:「吳氏秀梅,你與盧高各執一詞,旁人無法裁奪,你可要報官?」
吳氏的哭聲戛然而止,怔忡了片刻後,神色堅定道:「報!一定要報!我要狀告這個狗官拋棄妻子!」
廖子承又道:「民告官,未審先打三十大板,很多人便是這樣被活活打死了,你確定要告嗎?」
「告!」吳氏想也沒想便忿忿地說道,「我死了也要變成厲鬼纏著他!讓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廖子承淡淡說道:「那你早點找一位訟師,幫你寫狀紙,也幫你在堂上進行辯護。但我要提醒你,盧高是陳閣老的女婿,陳閣老乃兩朝元老,德高望重,大兒子又是長樂公主的駙馬,這麼多重關係加起來,你一介民婦想要勝訴,幾乎不可能。」
「不可能我也要試一試!我要麼是贏了他,看他得到應有的報應!要麼是死在了狀告他的路上,起碼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有臉面對我那枉死的兒子……」
陳嬌氣得不輕,輕蔑地白了吳氏一眼,說道:「我倒要看看,哪個衙門敢接皇親國戚的官司?」
「本官接下了。」
陳嬌一噎,不可思議地看向了廖子承:「大人,你……」
廖子承沒看她,只對華珠說道:「把吳媽媽扶起來,她依然是流音閣的廚娘,沒我的吩咐,不得隨意踏出院子。」
這是變相地保證吳媽媽的人身安全。華珠感激地看了廖子承一眼,將吳氏扶回了流音閣。
出了流音閣,華珠的心久久無法平靜:「不管盧高是不是真的停妻再娶,你只要接了官司,就等於跟陳家撕破了臉。」得罪陳家或許並不可怕,可陳家背後的長樂公主呢?她是明德太后的小女兒,比燕王還受寵。
果然,話音剛落,陳嬌便追了上來。她換了一套乾淨的衣衫,神色也比之前冷靜了許多,她看向廖子承,語重心長道:「提督大人,我知道你深受太后娘娘器重,但真掄起親疏關係來,你比不得公主。公主手中也有鳳凰令,為了大人的仕途著想,我勸大人不要接這個燙手山芋。這件事,我們希望能私下解決。」
看來,她已經知道真相了。華珠繞了繞腰間的流蘇,不知廖子承會不會妥協。
「多謝盧夫人的提醒。」語氣如常地說了句模稜兩可的話,廖子承牽著華珠的是走向了提督府大門。
陳嬌或許沒聽懂,華珠卻是懂了,他素來不畏強權,哪怕壓在頭頂的是如來佛祖的五指山,他也會想盡法子將它轟成渣。
這個男人啊……
華珠勾了勾唇角,忽而又記起年絳珠的話,目光一動,想說「男女授受不親,你自重一些,給我留點體面。」也想說「我姐姐叫你別占我便宜,除非你上門提親」,可念頭閃過腦海,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任由他寬厚的大掌握著,從流音閣到二進門,再上馬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