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著淡淡檀香的房內,余氏與一名身著五彩團蝶琵琶襟上裳、素白月華流仙裙的年輕婦人坐在炕頭聊天。
「前兒才與二弟妹說起你弟弟呢,他怎麼樣了?」余氏輕聲問。
「唉!那個不成器的傢伙,能怎麼樣?防衛司的人是他說殺便殺的?算了,不提他。」
原來,這名婦人就是陳閣老的女兒陳嬌,夫家姓盧。
盧夫人探出戴了紋美人圖的金手釧兒,端起茶杯,用杯蓋輕輕撥弄著裡面的茶葉,四下一看,溫婉地說道:「你這兒越發氣派了,嫁個門當戶對的就是好。」
「你難道嫁的不好?一無高堂侍奉,二無妯娌周旋,又有子嗣。」余氏笑著用核桃夾,為她夾了兩顆核桃,「最重要的是,盧大人一直拿你當寶貝疙瘩似的疼!」
盧夫人滿意地笑了,她和余詩詩是閨中好友,但一個高嫁,一個低嫁,她心裡甭提多不平衡了,可日子過著過著,她發現老天爺還是站在她這邊兒的。顏碩那個病秧子,除了專一之外一無是處。她相公也只有她一個女人,而且,他們還生了孩子!
斂起心底濃濃的優越感,盧夫人話鋒一轉:「我才幾年沒回琅琊,怎麼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兒呢?王家小姐太可憐了。」
王歆昏迷至今,依然未醒。
「是啊,太子剛做主為她定了一門親事,她就遭逢了這般變故。」余氏很惋惜的樣子,「不知王三爺回京任職,可還順利?」
「順利順利!老順利了!」提起這個,盧夫人神采格外飛揚,「聖上親自做龍輦到城門口迎接王帝師,並許他坐龍輦入城。王帝師推辭,說自己無功不敢受此殊榮。聖上便下了馬車,與王帝師並肩,一路走回皇宮呢!」
余氏按住胸口,驚訝極了:「聖上果真器重王帝師!」
華珠走到門口,正好聽到她們在談論時局,便沒急著進去。
盧夫人又道:「聖上恐命不久矣,還指望王帝師保住太子的江山呢!」
「也不知王帝師此番回京,朝堂又出了哪些變故?」會不會給襄陽侯府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呢?余氏這麼擔憂著。
「變故當然有啊!新官上任三把火,王帝師的第一把火就燒到琅琊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突然回來?」
余氏略驚地看向了盧夫人。
盧夫人樂淘淘地道:「自從顏三爺死後,琅琊水師群龍無首、一盤散沙,朝廷曾經派了好幾任提督想要重振蛟龍軍的雄偉,但全都灰頭土臉地跑了回來。這一回,王帝師向朝廷舉薦了一名提督,我相公是副參領,隨他一道來琅琊上任的。」
蛟龍軍的事,余氏略有耳聞。自己公公原先就在蛟龍軍里呆過,後面三弟長大也進了水師編制,憑著真刀實槍在蛟龍軍里闖出了一番名堂。
六年前海盜猖獗,三弟請命出兵剿匪,赫連笙任命他為水師提督,一場惡戰,為琅琊、為北齊帶來了六年和平。可自從三弟陣亡,就再也沒誰鎮得住蛟龍軍。
余氏聽了盧夫人的話,露出了不以為然的淺笑:「三個月,最多三個月,他又得跟那些人一樣被蛟龍軍的將士們趕走。」
「不會,這次絕對不會了!」盧夫人拍著胸脯,自信滿滿道,「這位提督,可與之前那些莽夫不同。我嘴巴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用我相公的話來說,叫做什麼……那個……哦,『不戰而屈人之兵』!」
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不費一兵一卒而使敵軍屈服的,才是高明中的高明。
余氏乃侯門千金,這些道理也略懂一二,不由地問:「他和誰打仗了?」
「染將軍!」
余氏的眸光狠狠一顫,都說染家兵馬傾天下,沈家大儒百世華,沈家人乃文界翹楚,染家兒郎則是不折不扣的沙場梟雄。可到了這一代,最出彩的卻並非染家爺們兒,而是一位十四歲就上戰場,從未敗過的千金。
盧夫人眉飛色舞地說道:「染將軍瞧不起王三爺舉薦的人,就與提督大人各領五百人馬,約好一戰定乾坤。可是還沒開打呢,染將軍就繳械投降了!」
染將軍的人生終於有了敗績,而且是不戰而敗。
余氏對這位提督大人簡直充滿了好奇:「提督大人年歲幾何?可有兒女?」若有,興許能與顏府結個親?
盧夫人古怪地笑了笑,她知道余詩詩打的什麼主意!提督大人其實非常年輕,一開始她相公跟她提起這麼個人兒,她立馬想到把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哪知相公告訴她,提督大人已有未婚妻了!不得已,她唯有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我不知。」盧夫人呷了一口茶,遞過身子,很討好地問向她,「詩詩啊,你二弟年歲不小了,可有議親?」沒有的話,興許兩家能結個親?襄陽侯府的嫡出公子,那是多麼尊貴的身份啊!
哪知余詩詩頓了頓,說道:「正在合庚帖,若八字不沖,就該下聘了。」
盧夫人眉頭一皺,居然又叫人捷足先登了!誰?
說話間,一名穿著體面的媽媽打了帘子進來,臉色頗有些怪異:「大奶奶,太子殿下來了!」
王家大宅。
王慶與王昌整理好儀容,站在王老太君跟前兒,面色微訕。
王老太君體型微胖,膚色白皙,滿頭銀絲盤了個單髻,以一支翡翠金簪固定,又在額前戴了珍珠抹額,很是雍容華貴。此時她虛著眼,身子後仰,將手裡的信拿得遠遠的看,沒辦法,老了,越近越模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