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援軍

  「快,跟上!」郊外的叢林大道中,傑佛里正指揮著戈爾菲托的百姓向葉塞行省撤離。

  衛城過早淪陷,傑佛里竭盡所能也只帶出了不到一半的民眾,剩下的他實在無能為力,若再作耽擱,只怕連眼前的這些都保不住。他現在只企盼第二軍團的追兵慢一點,再慢一點。

  忽然,前方隱約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

  傑佛里舉目望去,只見道路的拐角驀地駛出了一支軍隊,為首的將官儼然是位老熟人。傑佛里不禁長舒一口氣,此時此刻見到這位老朋友著實令人欣慰。

  「傑佛里——」隔了老遠,那統兵之將便策馬揚鞭,大聲打起了招呼。

  「於將軍,別來無恙?」傑佛里慘笑著沖他擺擺手,高聲應道。「你可是來迎我們的?」

  「吁!」行至跟前,於軻猛地勒緊韁繩,座下駿馬發出一聲雄壯的嘶鳴,前蹄高揚而起,一個帥氣的滯空,平穩停住腳步。

  「奉貝基領主之命,接應你們去葉塞。」於軻下馬同傑佛里親切地擁抱了一下,神情有些嚴肅。「到底怎麼回事?戈爾菲托怎如此輕易……」

  「恐有內奸啊!」傑佛里無奈地看著於軻,沉聲嘆息道。「我們戰前的所有準備都泄露了,大人眼見守城無望,令我組織百姓撤離……」

  「那默西迪斯領主呢,他現在何處?」於軻充滿關切地問道。他小心翼翼觀察著傑佛里的表情,心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大人他……他不願拋棄戈爾菲托的將士,決心死戰到底。」傑佛里深吸一口氣,聲音顫抖著回答道。回想起分別時默西迪斯的囑託,他不禁淚如雨下。「可憐海倫娜以後……我……我該如何向她交代……」

  「好了,先到葉塞再說吧。」於軻聽罷眼眶微紅,他用力握了握傑佛里的手,以示安慰。

  「對了……雷蒙德今早帶著海倫娜啟程去王都了,應該會走這條道,你有沒有遇到他們?」傑佛里伸手抹了抹眼淚,仿佛想起了什麼,急切地問道。

  「沒有。」於軻一臉茫然地搖搖頭。

  「不可能……要去王都,葉塞是必經之路啊……」傑佛里雙眉緊蹙著喃喃道。思索片刻後,他猛然抬起頭望向東南方。「鏡湖……」

  葉塞行省的領主議政廳中,貝基仰靠在華貴的檀木椅上,憂心忡忡地掃視著牆上的地圖。今天晌午,一隻通體烏黑的渡鴉銜著戈爾菲托淪陷的噩訊飛抵葉塞,毀了他一天的好心情。

  作為尤里爾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領主,貝基曾深感榮幸,但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上任領主的第二個年頭就遇上這麼個大麻煩。現在戈爾菲托完蛋了,下一個戰場就是葉塞,貝基覺得命運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仕途太順遭報應了。

  倒霉事還不止一樁。前日為了向海倫娜求婚,貝基大老遠地跑去戈爾菲托拜訪默西迪斯。饒是嘮得口乾舌燥,任他如何旁敲側擊,默西迪斯就是裝傻充愣,隻字不提他的寶貝女兒。最後別說求婚了,連海倫娜的人都沒見著。

  「大人,第一軍團到了。」貝基正兀自煩悶,一名衛兵忽然快步入內通報導。

  貝基聞言一震,隨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整個人瞬間擺脫了萎靡,容光煥發。他三步並作兩步直奔城門方向而去,當下沒有什麼比這支王者之師的到來更振奮人心了,貝基要親自迎接他們。

  雪甲銀胄,青旗白馬,暮色下的尤里爾第一軍團宛如一條美麗的銀蛇,從葉塞衛城的東門魚貫而入。若是往常,城中的百姓們此刻該安坐桌前,與家人、朋友共享美食了,但今日註定異乎尋常,前方的戰事繃緊了葉塞子民的心,在戈爾菲托猝然淪陷的危機時刻,這裡的人們迫切渴望能有一支足夠強大的軍隊來保護他們。無怪乎此時的葉塞萬人空巷,百姓們手捧鮮花,夾道相迎第一軍團。他們滿懷期待的目光匯集在一個人身上,那是第一軍團的統帥——「銀翼閃電」海蒂·拉法。

  貝基抵達城門時,與這位名將迎面相逢。遲暮的餘暉下,銀髮藍瞳的海蒂馭神駒款款而行,當他遙遙望見貝基時,皎白如玉的面容不覺漾起一絲迷人的淺笑。

  「好久不見,尤里爾最年輕有為的領主大人。」蔚藍的披風婆娑搖曳,海蒂飄然下馬,打趣地問候道。

  「將軍說笑了,現在我只怕是整個尤里爾最焦慮的人了。」貝基苦笑著自嘲道。「還望將軍解我心憂啊……來,快請!」

  眼下貝基沒有心思閒敘,他親昵地一把拉住海蒂徑直趕往議政廳,迫不及待要和他商討如何應對泰羅修斯下一步的行動。而海蒂表現得異常從容,戰爭當前,他英氣逼人的面龐依舊笑容不減,絲毫看不到緊張。一路上海蒂忍俊安慰著貝基,貝基滿臉無奈,他實在不懂這種時候海蒂怎麼還笑得出來。

  「將軍如此淡定,莫非已有退敵良策?」剛到議政廳,貝基便急不可耐地問道。

  海蒂沒有回答,他專注地審視著牆上的地圖,陷入了沉思。

  房間裡一時靜得出奇,貝基見海蒂半天不說話,有些尷尬地扭頭瞅了瞅一旁同樣寂靜無言的海蒂的副將尤萊亞,尤萊亞含笑豎起右手食指放在嘴邊,示意貝基暫時不要出聲。

  「你手下現在有多少軍士?」沉默半晌,海蒂驀然開口。

  「四萬左右。」貝基不假思索地答道。

  「足夠了,集合你所有軍隊,今夜準備通宵作戰吧。」海蒂雙目緊盯著地圖上葉塞與戈爾菲托的交界線,悠悠說道。

  「通宵作戰?你的意思是咱們今晚進攻戈爾菲托?」貝基不解地問道,他著實猜不透海蒂的想法。

  「當然不是,世人皆知柏宜斯的第二軍團擅長攻城,卻鮮少有人了解他們守城也是一絕。第二軍團占領戈爾菲托也有幾個時辰了,以我對柏宜斯的了解,他恐怕早就築好防禦工事準備堅守了……況且安蒂亞城裡泰羅修斯還有幾萬駐軍未動,一旦我們大舉進攻戈爾菲托,他們隨時可以馳援柏宜斯,單靠正面強攻是沒辦法奪回戈爾菲托的。」海蒂看了看貝基,有條不紊地分析道。

  「那怎麼辦?」貝基撓了撓頭,絞盡腦汁也沒想到什麼好計策。

  「柏宜斯這個老狐狸一向小心謹慎,他若是鐵了心死守不出,咱們很難從他身上找到機會。所以破局點不在第二軍團,而在……」海蒂說著,伸手指了指地圖上的安蒂亞城。

  「不可能。」貝基瞄了一眼海蒂所指之處,下意識說道。「我知道你想聲東擊西。但就算要攻打安蒂亞城,軍隊也必須經過戈爾菲托,這樣無論如何是繞不開第二軍團的。」

  「哈哈哈……我要走的這條路大人一定想不到。」海蒂的手沿著地圖上的安蒂亞城緩緩向東南方向滑動了兩寸,最終停在地圖一道粗重的黑線上。

  貝基眉頭緊皺地望著那道黑線,又轉頭看了看海蒂,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他還以為海蒂有何高見,不想竟如此異想天開。

  「你打算跨過……神諭裂谷?」貝基面無表情,聲如死灰,海蒂卻笑著點點頭。

  「你怕不是瘋了?這裂谷足有千米寬,如何跨過去?」貝基難掩內心的失望,嗤笑著問道。

  神諭裂谷自270年前形成至今,還從未聽說有哪個人能跨越中間的萬丈深淵,更別說一支軍隊了。當年震驚寰宇的「神聖衝擊」雖然發生在遙遠的尼蘭海,其餘波卻改變了無佑之地的諸多地貌,而神諭裂谷便是那場浩劫留給世界的一道最深的傷疤。它深不見底,如利刃般生生將無佑之地曾經的第一山脈科西亞切割成兩段,一段是如今尤里爾境內的阿伯道爾山脈,另一段的阿蘇姆山脈則隸屬泰羅修斯。

  作為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橫亘上百里的神諭裂谷一直是尤里爾與泰羅修斯的一條天然分界,如今海蒂竟然提出要跨過裂谷進攻安蒂亞城,貝基覺得他真是魔怔了,軍隊難道能飛過去不成?

  「方法我來的路上就想好了。現在只有一個問題,大人是否信得過我?」海蒂注視著貝基,嚴肅而真摯地確認道。

  貝基的視線落在海蒂星空般沉靜深邃的藍瞳中,在那兒他望見一縷微光,就像黑暗中的燭火,它鼓舞著貝基將葉塞的全部賭注壓在這位「銀翼閃電」身上。

  「將軍既有如此自信,我自當全力相助。」對望的沉默中,海蒂給了貝基莫大的信心,貝基不再遲疑,斬釘截鐵地回應他。「願傾葉塞之軍助將軍旗開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