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陽光在百葉窗的遮攔下錯落的折射著,堆疊的書籍、青翠的盆景與乾淨的純色桌椅,被一視同仁的沐染著。
光影疏斜下的塵礫隨著煙霧的升騰而變幻得更加明亮,像一道道星砂陳鋪著,在層次分明的室內構成了光之階梯。
平冢靜靠近有著室內盆景的地方,小碎步的徘徊著,不時猛吸手中的SevenStars菸捲,將星砂做成的光之階梯都迷亂了,看來有什麼事情讓她費煞苦心了。
和那些一心撲在學園中的教師一樣,她也將自己的一切全部獻給了這所學園的一切,尤其是生長在這所學園的學子們。
像園丁培育每一朵花卉般,在她的眼中,爭相競艷才是這座花圃應該展露的顏色,每一朵都是可造之材,她不容許任何一株花朵枯萎。
「平冢老師,您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就回去了。」
雪之下雪乃安靜的坐在開放會談室的長椅上,像很多乖孩子一樣正襟危坐在那裡。
「抽菸可是有害健康的,平冢老師。」
在她的旁邊,是像一位國王慵懶斜倚的銀髮少年,哪怕是無意舉止,也流露著憂鬱的神態,吸引著周圍的人去探索他身上的秘密。
「把你們叫過來,結果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但就這麼放走你們也不對。
雪之下,黛,你們沒有做錯什麼,只是你們在一起就是個錯誤,這是不正確的。」
平冢靜停下小碎步,將菸頭碾滅在盆景的溫潤土壤中,最後坐在了他們對面的長椅上。
「所以我才儘量和他拉開距離,互不妨礙。」
雪之下撫動秀髮,身體繼續朝著牆邊靠近了一些,也進一步拉開了與銀髮少年的距離,
「我也沒興趣打攪一位『出淤泥而染』,奉行著『舉世渾濁我獨清』的純真女士,正如那日月般永無相見之日,各自司守本職即可。」
黛冬寒撫動自己的銀髮也朝著椅子另一邊的扶手再次歪斜上身。
「黛,你的做法,我無可指摘,學習會旨在共同進步,使得每一位成員都能夠更進一步。
然而,你卻在無意的孤立著那些不願擇善而從的人,你可曾發覺到,你其實剝奪了自由性。」
平冢靜首先將視線投向黛冬寒,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平冢老師在說什麼,你不覺得你的話語中充滿了矛盾嗎?我並沒有剝奪任何人的自由權利,而是倡導一種更好的學習氣氛。
有些人孤芳自賞,與我無關,不能夠因為有掉隊的人,就停止腳步。
試想渡海的摩西,會為了掉隊的人而再度穿行一次蘆葦海嗎?」
黛冬寒嘆了口氣。
「既然是摩西了,奇蹟當然是多多益善的好,既然要做,就要盡善盡美……」
「可是,某人不願意『同流合污』。」
在平冢靜繼續說服時,黛冬寒打斷了她的話,自嘲道。
「黛君,我就在你的身邊,不要明擺著指桑罵槐的語氣咄咄逼人。
你是烏干達布溫迪的銀背大猩猩,要靠吼叫威懾才能夠確保自己的國王地位穩固不倒嗎?
請學習一下獅王的從容吧。」
雪之下雪乃目不轉睛地盯著黛冬寒,吐字清晰的冷笑。
「啊啊……」
平冢靜伸手按了下自己的額頭,然後將視線投向了雪之下雪乃,「還有你,雪之下,放下矜持,邁入他人的空間就那麼讓你警惕嗎?這裡可是學校啊,不是進行情報活動的敵後偵察行動,放下戒心是能夠讓你怎麼著?」
「我怕自己被那個傢伙俘虜,會失去雪之下之所以是雪之下的自我,越是美麗的事物越危險!」
雪之下雪乃指著黛冬寒,絲毫沒有臉紅心虛,言之鑿鑿的說道、
「這就是你的偏見了,人在成長中總是會受到環境的影響,所謂成長就是吸收環境中的信息素,不斷的進化,如果你沉淪了,只能說明你不過如此,別自卑,每個生物都有成長的上限,這不是你的錯,是這個世界太美麗了。」
黛冬寒眯眼輕笑。
「正因為有著上限,所以才要將進化的一刻留至必須之時,像你這種不懂節制的男人,才應該小心到了中年以後會有心無力,周旋於花叢之中早晚會讓感官與能力退化。」
雪之下雪乃揚起雪白的下巴,好意的「關切」道。
「你的進化大概會像鴨嘴獸一樣,成為絕無僅有的珍奇動物,可喜可賀,如果我會開博物館,一定會邀請你入駐其中,奉為至寶。」
黛冬寒投以溫柔關切的視線。
「停停停,那讓我換個角度問吧,你們對於未來有著什麼樣的打算,你們如此特別,奉行著自己不是普通人的心態,一定有要伸張的正確吧?」
平冢靜嘆氣,這就是高材生間的罵仗啊。
「我的理想是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人人都能夠發揮自己的特長,找到屬於自己的夢想,人與人之間平等相待,沒有貧困與飢餓、戰爭等一切分裂社會的矛盾。
如果所有人都能夠在理想的事業上奮鬥,並與志同道合者一同走過人生,就不會再有離婚的夫婦,就不會有因家庭破裂而孤苦無依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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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冬寒嚴肅地說道。
「嗯,我理解了,就是以國家意志挖掘每個人的潛能,讓他們各司其職,財產公有,人人平等,實行按需分配,其實就是烏托邦吧。
那麼雪之下呢?」
平冢靜理解了,即便世界不甚美好,他也想要創造真正的美好。
「我與旁邊那位的天真王子想法不同,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從一開始,就沒有滿分完美的人。
時而軟弱,時而醜陋,時而易怒,時而嫉妒,時而惡由心生傷害他人。
不可思議的是,人們從未面對現實,對於那些趨於完美的人會不由自主的排斥,越是優秀的人活得越是痛苦,很奇怪吧?
所以,我要改變,改變所有人,改變整個世界,從愚昧無知,從自欺欺人,從野蠻冷漠中脫離,正視一切的弊端,才能夠剔除一切阻礙人類進步的障礙!」
雪之下雪乃認真的望著星砂之光的階梯,堅定無比的說道。
「嗯,嗯,我理解你們兩個人的想法了。
黛,雖然這樣說很打擊你的積極性,但是這個世界是不存在烏托邦的,每個人都是與眾不同的生物,無法按照一個規律去生活。
你的理想,最終會把你逼到絕境,到最後,你會發現,你只是在用個人魅力以及絕對的權力來扭曲出一個烏托邦社會。
你知道現在的離婚率有多麼高麼,就這個國家而言,離婚率已經達到了三分之一的水平。
而在世界上,不存在沒有離婚的國家。
這麼多的國家與地區,這麼多不同的制度、習俗、文化等等,都無法阻止想要離婚的人,因為人是自由的,只有在失去自由的國度中,人們才能夠像機器一樣終生履職一項事務直至宕機。
但是,你的想法很好,你的理想很棒,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少年,所以,只要願意更接地氣一些,就能夠讓這個世界變得相對美好,離婚率雖然不能夠為零,卻可以趨近於零。」
平冢靜站起來伸手揉了下黛冬寒的腦袋。
「至於你,雪之下,我就如實說,你的理想或許比黛要更現實一些,但是,在行動力上,你遠遠不如他,他拼命到底,或許能夠構建出虛假的烏托邦,但你連虛假的理想世界都無法構造出來!
仔細品味你的理想,太空泛,沒有實際的內容,你的努力只是在改善人們的精神文化生活,實現形而上的,更具有智慧性的文明生活。
古代傑出的思想家,社會實踐家,教育家,等等偉人的努力,才塑造了今天的社會,豈是你一言半語可以否定的,你的憂慮只是富餘之人的自尋煩惱,到最後你會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抓住要點。
最重要的是,你連學習會都無法融入進去,何況是這個世界,你能夠改變學習會嗎?」
平冢靜接著伸手去揉雪之下雪乃的腦袋,卻被躲避過了。
「如果平冢老師想要用豐富的經驗閱歷與前輩的高瞻遠矚來勸導我們,我想你已經滿足了吧?」
黛冬寒嘆氣,其實他們談話到現在,主要談的是J班的學習會將雪之下雪乃排斥在外了,蝴蝶忍雖然不打算加入他們的圈子,卻沒有排斥學習會的安排。
雪之下雪乃則直接表現出了拒絕的態度。
「學會本來就是興趣會,加不加入都不影響什麼,改變從何談起,平冢老師有些多此一舉了,我們之間並沒有達到那種劍拔弩張的地步。」
雪之下雪乃也覺得平冢靜是小題大做了。
「唉,真是兩個不可愛的傢伙呢。
黛,你雖然期待所有人的美好,但你只是懷抱著願者上鉤的心態,從不關切每個人的真心想法。你的開朗其實是你害怕受傷構築起來的人格屏障。
雪之下,學習會並沒有排擠你,也沒有設置任何障礙,你卻不肯加入這個共進團體,那麼你肯定更無法加入其它團體了,你如果真的想要改變,就要學會試著接受,從一開始就拒絕可是偏見。」
平冢靜覺得難辦的原因就在於此,這兩個學生都有著自己的一套理論,都很優秀。
但是不管不顧的話,黛冬寒的未來可謂是雜草叢生,一發不可收拾;雪之下雪乃將繼續保持荒蕪,雪山始終無法融化,迎來春天。
最嚴重的是黛冬寒,她感覺很危險,像他這種野心勃勃的人物,如果沒有疏導,等他真的成為首相,虛假的烏托邦必將實現,而那個未來,早晚會崩壞。
「……」
黛冬寒和雪之下雪乃相視一眼,都覺得超麻煩了,看來,不做出些妥協,他們會繼續談話下去,這樣,午飯絕對是吃不了了吧?
「嗯哼……不是加入學習會嗎?」
雪之下雪乃伸出小手放在嘴邊,確實,學習會不會存在任何不公平的事情,黛冬寒也不是那種卑劣小人,不會容許學習會摻雜學習與進步以外的目的。
稍微放下矜持吧。
「我也會重新設計更寬裕與包容和自由的規則。」
黛冬寒也做出了妥協,總之把學習會中的一些強制性要求剔除就是了吧,讓所有的一切活動徹底變成自願參與,不再強調統一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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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了……不用改變學習會,又能夠讓你們倆個求同存異的辦法,就是——
在學習會之外,以你們二人為成員組建一個社團!
就叫做侍奉社吧!」
平冢靜正準備從褶皺的衣服中掏取煙盒時,突然間來了靈感。
「啊?」
「什麼?」
黛冬寒和雪之下雪乃完全沒有預料到這種突如其來的意外發展。
「無論是黛還是雪之下的理想,想要實現理想都需要端坐於這個國家的決策層,也就是說,你們未來一定會同堂仕事,不否認吧?」
平冢靜手握著煙盒,分別指著二人。
「是這樣沒有錯……」
黛冬寒的目標可是首相。
「孽緣了……」
雪之下雪乃想要繼承父親的事業,而她的父親是縣議員,她以後也會成為一名議員,但是想到未來要和黛冬寒一同從政,就感覺有點頭疼。
「仔細品味,你們之間的理想,並沒有衝突的地方,黛渴望著情感堅固的美好世界,雪之下希望這個世界不再那麼虛偽浮華,你們的出發點都是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
如果你們能夠結盟,未來從政的話,是不是也能夠更容易地通過各種決策方案?
你們也不否認彼此都是優秀之人吧?優秀之人為了共同的美好結盟,不是能夠更快地實現理想嗎?」
平冢靜一邊說著一邊點頭。
「確實,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雪之下本來就擁有千葉這個基本盤,雖然她本人的才能有待觀察,但作為盟友來說合格了。」
黛冬寒深思道。
「哼,有句話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希望『您』未來不會泯然於眾。
我的起點可是很高的,女承父業,一開始就在權力中心,而您卻只能從最底層的公務員做起呢,要不要從現在就考慮給我做秘書呢?」
雪之下雪乃伸手道。
「可不能夠太自信哦,萬一你的基本盤被我奪走怎麼辦?畢竟小選區是以簡單多數制產生議員的。」
黛冬寒甩動銀髮,毫不相讓地說道。
「如果你以為憑藉著外貌就能夠博取多數支持者的話,那麼不如早早放棄,靠顏值吃飯有更合適的渠道,東京的歌舞伎町和傑尼斯更適合你出道。」
雪之下雪乃抱著手臂悠然自若的閉著眼眸說道。
「行了,總之,你們認可了殊途同歸的未來吧?由你們二人建立本校的侍奉社社團,社團長由雪之下雪乃擔任。
如此一來,學習會不用改變,雪之下雪乃也不會被學習會孤立。」
平冢靜雙手重重拍在兩個人的肩膀上面。雖然並不能夠立即解決問題,兩面盾牌相互碰撞在一起也不會有任何結果,但總有一天,會迎來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