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熟悉的樓梯向上,蘇白能夠聽見鈴聲在二樓的位置時隱時現。
有連翔宇和沈冬兒他們堵住樓梯口的位置,再加上程巡他們離開了實驗體的幫助,行動馬上就變得束手束腳,所以整座酒店一樓以上的區域能夠聽到的聲音就只有那隱隱約約的鈴聲和蘇白的腳步聲。
蘇白記得昨天晚上聽見的鈴聲,當穿著斗篷的搖鈴人在酒店走廊里飄動的時候,那鈴聲是平緩的持續性的。但是當搖鈴人偶爾在走廊里停下的時候,那鈴聲就會變得像現在一樣若有若無。
所以蘇白知道那個搖鈴人還在二樓沒有離開,甚至可能是刻意留在二樓等待蘇白的到來。
對方很可能也有著想要和蘇白好好聊一聊的想法。
踏上二樓走廊柔軟的地毯,蘇白一抬頭就看見那個將身體藏在黑色斗篷下的身影正站在二樓走廊的盡頭。
「洛麗瑪絲?」
蘇白對搖鈴人的身份有所猜測,但並不確定,只能看著站在那裡的斗篷人試探著喊出他猜測的名字。
「不要靠近。」熟悉的清脆的女聲從斗篷下面傳來,那正是之前蘇白隔著門聽見的洛麗瑪絲的聲音。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一次蘇白和洛麗瑪絲之間並沒有隔著一扇門,但洛麗瑪絲的聲音聽起來卻依舊像是隔著什麼一樣,並不清晰。
「那個火焰,很恐怖,請不要靠近。明明你和他,和程巡一樣是人類,為什麼身上會擁有那麼恐怖的東西?」
「那你呢?被鐵鏈囚禁在六樓的可憐的洛麗瑪絲,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裡?」蘇白一步步靠近那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形,他眼中的洛麗瑪絲同樣充滿了疑團。
所以他們兩個也算是彼此彼此。
「因為我並沒有出現在這裡。」
洛麗瑪絲的話剛說完,蘇白視野中那個原本站立在走廊盡頭的穿著斗篷的搖鈴人突然……突然在一陣鈴聲之後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塌了下去。
只是眨眼的功夫,蘇白眼前的走廊地板上沒有了什麼搖鈴人,只有一件黑色的斗篷掉落在地上。
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斗篷的內側縫著一枚銀色的鈴鐺。
蘇白這才明白,他給黑色斗篷取名為「搖鈴人」並不是什麼恰當的名字,雖然黑色斗篷會固定的時間裡伴隨著鈴聲在酒店內部走動,但它並不是一邊搖著鈴鐺一邊前進,而是縫在斗篷上的鈴鐺會隨著黑色斗篷的移動而有節奏地一下一下響起來。
它並不是什麼搖鈴人,只不過是一件縫著鈴鐺的斗篷。
蘇白也不知道之前在斗篷里的是什麼,但剛才洛麗瑪絲說完「我並沒有出現在這裡」之後,斗篷里的東西就消失不見了。這讓蘇白想起了剛剛進入洛麗瑪絲酒店的時候,那些掛在牆壁上的服務員制服以及那些如同烏龜一般慢慢從制服里伸出腦袋和四肢的服務員們。
「洛……」
蘇白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又看到掉落在地上的斗篷升了起來,一點點重新膨脹成了人形。
「看見了嗎?我現在還在樓上,並沒有在這裡。」洛麗瑪絲的聲音重新從斗篷下面傳來,好像剛才斗篷掉下去的那一幕僅僅只是為了向蘇白演示這個小小的「魔術」把戲。
「每次有人回到酒店的時候,我都會想要出來走走看看,說不定伽藍會和他們一起回來。」洛麗瑪絲的話語令人意外地聽不出惡意,甚至連蘇白身體裡的小火也沒有任何反應。
也許是因為斗篷下原本就沒有洛麗瑪絲的實體,所以小火才無法感知到洛麗瑪絲身上可能存在的污穢。
「他,程巡只允許我用這樣的方式在六點之後出來看看,他說那個時間的酒店裡不會有外人。可如果伽藍也在那個時間躲起來了怎麼辦?」洛麗瑪絲的年齡早就不是孩子了,但說話的語氣卻還殘留著稚嫩,「而且出來的時候還必須帶著這個叮噹響的東西,也不知道伽藍會不會被這個聲音驚走。」
蘇白倒是沒有對程巡的想法感到意外,雖然洛麗瑪絲是他手上最大的底牌,但也絕對不是一張穩定的底牌。為了穩住這張底牌,程巡不能一味地拒絕洛麗瑪絲的請求,所以只要在那個斗篷的內側縫上鈴鐺,他就可以根據鈴鐺的聲音隨時掌握洛麗瑪絲在酒店裡的動向。
「我會一層一層去試著找找伽藍。」
「只要伽藍在酒店裡,只要聽見他的聲音,甚至只要聽見他的腳步聲,我都能夠認出他。」洛麗瑪絲至今對伽藍都不存在一絲怨恨,依舊如同初戀的少女,憧憬著那個叫伽藍的男人。
「如果找不到他,我也會去看看花園裡伽藍種下的玫瑰,去看看伽藍生活過的房間,去看看我和伽藍一起看過的天空,去看看伽藍送給我的這座酒店。」洛麗瑪絲的話語中甚至還有著一種在蘇白聽來莫名其妙的幸福感。
「可惜玫瑰已經變成了紅色,天空中也只存在月亮了。」
洛麗瑪絲似乎很有想要傾訴的欲望,但蘇白既然知道洛麗瑪絲本體還在那扇鐵門後面,就沒有必要再對著一件斗篷說太多話,直接轉身離開,繼續向六樓走去。
「你看起來心情不好,為什麼?蘇白?之前我們明明聊得很愉快,甚至還交換了名字。」洛麗瑪絲控制著的黑色斗篷在看到蘇白轉身離開之後,反而跟了上來,「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了。」
但可能是對蘇白控制著的藍色火焰非常非常畏懼,明明不是本體的洛麗瑪絲還是和蘇白之間保持了一段距離。
「玫瑰花會變成紅色,是因為程巡他們把死去的實驗體……不,死去的人類埋在了花園裡。」蘇白內心長嘆了一聲,「如果沒有所謂長生不老的實驗,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在污穢和惡意中死去。」
「他們,那些被埋起來的人……很重要嗎?」洛麗瑪絲有些困惑地問道。
「他們對另一個世界的一些人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而且你的『肉』間接殺死了他們。」蘇白說到這裡的時候有些遲疑,現實世界的人都知道殺死人類是「惡」,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但噩夢世界卻並沒有法律的存在。
「重要?在我心裡最重要的是伽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讓伽藍開心。」洛麗瑪絲毫不猶豫地說道。
蘇白也明白,洛麗瑪絲並不是人類。人類對於洛麗瑪絲,可能就像是動物甚至家畜對於人類而言的地位,也許有的人認為動物也非常珍貴重要,但雙方從未達到過平等。
但是……這種對人類的蔑視,真的沒有讓洛麗瑪絲付出代價嗎?
已經來到六樓的蘇白重新站在隱藏樓層的金屬門外,深呼一口氣才提起勁用藍色的火焰燒毀了金屬門的門鎖。
「吱嘎」一聲之後,已經老化的金屬門被蘇白用力推開,露出和酒店走廊沒有任何關係了的巨大房間。
除了各種髒亂差的實驗台之外,整個房間裡最吸引人目光的是一個巨大的幾乎有一個房間那麼大的水缸,或者說玻璃水池。只不過整個水缸里的水都已經污濁不堪,裡面似乎還漂浮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
而在水缸旁邊的黑暗角落裡,有什麼東西被鐵鏈緊緊地拴在牆邊,那東西正有些不適地蜷縮著。
蘇白的雙眼快速適應著昏暗的燈光,很快就看清楚了那個被鐵鏈死死拴著的東西……長著一條已經殘破不堪的魚尾。
人的上半身,魚的下半身,還有一條生鏽的粗鐵鏈硬生生穿過魚尾,鎖在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