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8章 善惡捌
楊熏炫道:「單絲不成線,獨木難成林。你若想在江湖上混,單槍匹馬可是難成。」
蕭平安道:「我殺了燕長安就退出江湖。」
楊熏炫微感詫異,看他一眼,道:「原來你想的是這個,那你可有得等了。」
蕭平安道:「前輩何意?」
楊熏炫道:「燕長安灌頂境,你殺的了他?」
蕭平安咬牙道:「殺人又不是全靠武功。」
楊熏炫道:「話是不錯,下毒也行,暗箭也好。只是你以為燕長安是個傻子麼。此人自出江湖就是個愛惹事的主,若真是光有拳頭沒有腦子,墳頭的樹都能做大梁了。」微微一頓,道:「他身邊還有個小賊沈放,端地也是詭計多端。」
蕭平安道:「彭先生跟他的仇據說可不比我小。」
楊熏炫哈哈大笑,在他肩頭一拍,道:「就說你聰明的緊,知道同仇敵愾。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要報仇,這世間唯一能幫你的,就是我們翼王府。」
蕭平安下意識的側身,半途停住,還是叫他在肩上輕輕拍了一記,道:「何以見得?」
楊熏炫道:「我知道你也有些底牌,不過除了魔教哥舒天,沒什麼有分量的人物。這個哥舒天,呵呵,我勸你還是少招惹為妙。而且就便是哥舒天,也不是燕長安對手。你莫忘了,你師傅師娘被殺,他可就在場上。」忽地冷笑道:「能幫忙他早就幫了。」
蕭平安眉頭緊皺,他一直責怪哥舒天當時未能救下師傅師娘,楊熏炫這一說,心中更是懷疑。
楊熏炫道:「天下武林,如今能對付燕長安的,只有三個人。」
蕭平安道:「雙尊一聖?」
楊熏炫道:「不錯,到了他們這個境界,你就不要妄想那些下三濫的手段,除非你能說動唐門助你,否則要對付燕長安,只能是雙尊一聖。」
蕭平安麵皮發緊,眼角連跳數下。
楊熏炫又道:「這燕長安天賦異稟,四十餘歲的年紀,直達灌頂境,不敢說前無古人,至少也數百年未見了。以他年富力強,單論武功,劍聖怕也難奈何他。」轉身正對蕭平安,道:「天下能制蕭平安,唯有雙尊出手。」
蕭平安道:「雙尊肯出手?」
楊熏炫沉默片刻,慢慢道:「極難。」
蕭平安道:「為何?」
楊熏炫道:「我還要問你為何,他們又無仇怨。到了他們這等境界,全憑喜好。你以為雙尊住在翼王府,就會給王爺面子麼?錯了,錯了,大錯特錯。」
蕭平安道:「那是?」
楊熏炫道:「雙尊在王爺府,只不過是因為離柴九府上不遠。」
蕭平安道:「如此說來,豈不都是廢話。」
楊熏炫道:「不然,此乃一線希望,總好過你走投無路。」
蕭平安道:「我走投無路?」
楊熏炫道:「你還不自知麼?如今你離了衡山派,天台劍派和點蒼派能放過你?三缺能饒了你?你去尋燕長安晦氣,他身邊一群人能放過你?你身懷絕世武功,身兼魔教衡山正邪兩家之長,江湖上能少了垂涎三尺之徒?」
蕭平安有心反駁,卻是越想越覺有理。
楊熏炫又拍拍他肩,笑道:「我隨口一說,你也莫往心裡去。我只是看你是個難得的人才,素心又對你芳心暗許。素心叫我一聲叔叔,我痴長几歲,總不能一句話不講。」
蕭平安只覺面上一熱,那四個字火燒一般燎在他心上,叫他一顆心狂跳不已。
楊熏炫就勢手掌放在他肩膀之上,捏了一捏,道:「此乃大事,你好好想想。就算報仇,也要三思後行,莫要衝動。」轉身道:「你都準備好了?那咱們走。」
蕭平安回過頭來,卻見歐陽左安站在院門口。心中微微一驚,這人怎地一點聲息也無。
歐陽左安乃是下九流出身,相貌尋常,放到什麼地方,都是默默無聞。蕭平安進來此間,唯獨跟此人,一句話也未說過。
忍不住道:「兩位有事?」
楊熏炫道:「那姓時的真當我等好糊弄,自然要找他再說道說道。」走到院門前,迴轉身來,道:「你要不要一道去瞧瞧?」
蕭平安略一猶豫,還是點頭道:「好。」
夜色漸濃,回到城南那條巷子,一路楊熏炫和歐陽左安都是一言未發。蕭平安終於忍不住道:「這人會不會已經跑了?」
楊熏炫笑道:「他能跑到哪裡去?」
再走幾步,就見時家大門洞開,裡面堂上燈光昏黃。
直入大堂,就見時登超大馬金刀坐在堂上,似已等候多時。
楊熏炫道:「金陵賊王,果然有幾分氣度。」
時登超道:「好說,好說。」
楊熏炫四下掃了一眼,道:「閣下家眷想是已經到建康了。」
時登超道:「楊兄不須套我的話,我送出去的人,你們也尋不到。」
楊熏炫道:「那閣下自己為何不也一走了之。」
時登超道:「你們翼王府一干人,向來藏頭露尾,今日登門辱我,來而不往非禮也,時某豈能失了禮數。」
楊熏炫呵呵笑道:「閣下哪裡來的底氣?」
時登超道:「世道越差,我的徒子徒孫越多。揚州城,做買賣的『插手』、『剪綹』、『小利』、『夜燕』、『翻高頭』、『開天窗』、『收曬郎』、『白日鬼』、『跑燈花』、『鑽底子』、『掘冢』,不下三千。楊兄想是瞧不起我等雞鳴狗盜之輩,歐陽兄又意下如何?」
歐陽左安終於開口道:「盜門規矩,你劃個道吧。」他聲音出乎意料的嘶啞,「嘶嘶」漏風,說的極慢,吐字更是說不出的艱難怪異,似是喉頭已壞。
時登超道:「歐陽兄早離下九流,還自當是盜門中人麼?」
歐陽左安不答,只是抬了抬手,做了個「請」字。
楊熏炫道:「且慢,既然要比,總須有個彩頭。」
時登超道:「我贏了,你們翼王府的人滾出揚州去,三年之內,不許踏回半步。」
楊熏炫道:「你輸了,你手下那個賊,自城外客棧里拿走的東西交出來。」
蕭平安一旁默不作聲,心道,原來是尋個什麼東西。城外客棧?莫非他們住店的時候什麼東西被人偷了。
時登超道:「時候不早,諸位抓緊回去收拾行李吧。」
楊熏炫道:「勝負未分,此言才是尚早。」
時登超顯是早有準備,起身到方桌之前,就見方桌之上,放著兩隻布袋。時登超道:「咱們這行,比的是個手快,今日就比個米中取粟。」
打開布袋,一個當中,裝的都是碎米。蕭平安眼力過人,一旁看的清楚,每粒米都是平平整整分成兩塊。米粒本就不大,一分為二,更是細碎。
另一布袋之中,裝的都是粟米,黃澄澄,煞是好看。
時登超又取一碗,碗中裝的乃是白水。伸手一蘸,快速在自己面前桌上畫了一個圈,不過比拳頭略大。
歐陽左安面無表情,跟著蘸水,在自己面前也畫了一圈。兩個圈子一般大小,如同尺子量過一般。
時登超微微一笑,又取一空碗,伸手進米袋,抓了一把米,投入碗中,道:「一兩米。」他人高馬大,手掌也是粗大,這一把米抓的當真不少。而且常人抓米,難免灑落,他手上卻如同個罩子,半粒米不見掉落。
歐陽左安如法炮製,也取一碗,隨手在米袋裡抓米投入。
時登超道:「功夫倒沒撂下。」又抓一把小米,也投入碗中。他取的碗不大不小,兩把米、粟裝入,恰到碗口。
歐陽左安一般施為,也將面前碗裝的滿滿當當。
時登超伸手一抄,已將面前碗抄起,三指在碗底一托,那碗立在手上轉了幾轉。他五指不停,一口碗如同懸浮在空中,不住飛舞,東西左右上下翻飛,有時碗已經倒扣,卻不見一粒米、粟灑出。
歐陽左安同樣將碗抄起,一般單手操弄,如穿花蝴蝶一般。
蕭平安見兩人手法,與自己曾與雲錦書比過的「旋水不落」倒有幾分相似,但單碗飛舞之快,變化之多,幅度之大,如同雜耍一般。
楊熏炫一旁道:「這是搖骰子的手段,自古賭盜不分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