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章 金陵柒

  第969章 金陵柒

  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 ➅❾ᔕнù᙭.𝕔όⓜ ♙☮

  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

  揚州春秋稱「邗越」、秦漢為「廣陵」,唐武德八年(625年),始有揚州之名,自此再無變動。也正是自隋時運河開鑿,再到唐興,揚州一躍而成天下名城。

  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夜市千燈,高樓紅袖,畫堂筵啟,笙歌徹曉。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文人墨客,爭相歌詠。商賈巨富,流連忘返。

  入得城來,蕭平安卻不覺如何。揚州城內街道狹小,略顯侷促,與臨安、燕京都不能相比。只是城中隨處可見碧水,到處皆是橋樑。百姓橋上往來,橋下小船穿梭,也不見戰局危殆的緊張氣氛。

  五代後梁僧人范海印和尚瞻禮各地佛寺和名山勝跡,所撰《諸山聖跡志》,中說揚州「都城周圍六十餘里,四面十八門。南北一連,十字江水穿過。東西十橋,南北六橋。凡一橋上,並是市井。林園地宅連翼甍,戰橈樓船窺翳渚」。城、水、橋、市井相融,處處別具一格。

  兩人自南門入城,先過城前萬歲橋。入城仍是一水直貫南北,自北向南,九橋橫跨東西,依次乃是周家橋、小市橋、廣濟橋、新橋、開明橋、顧家橋、通泗橋、太平橋、利園橋。

  沿河慢行,兩岸沿街皆是酒樓作坊,各色店鋪。酒旗招幌,琳琅滿目,但開門的卻不見幾家。眼下戰亂已久,又加前歲饑荒,沿淮河兩岸,已有哀鴻遍野之像。這揚州城雖是富庶,如今也是只余蕭條。

  朝東海知蕭平安身上必有大變故,見他一路沉默無語,不明究竟,也不好出言相慰。心道,還是等安頓下來,慢慢旁敲側擊。

  蕭平安也不問朝東海來此何事,只是跟著低頭悶行。

  一路之上,不斷有空地之處,見士卒持鞭揚威,在操練百姓。一問之下,原來半月之前,守將郭倪便開始強征民夫,男丁十五以上,六十以下,皆要充作勞役。體弱老病者運土推車擔石,青壯者皆要學習弓箭長槍,充作補軍。

  兩人駐足看了一陣,見一眾百姓都是無精打采,顯非心甘情願。朝東海嘆息幾聲。

  行出數里,在廣濟橋前折道向東,不多時進了條巷子,來到一處大宅之前。

  未近大宅,便見有宋兵守衛,遠遠便攔下兩人。

  朝東海依舊掏出那紙文書,為首的宋兵不敢怠慢,親自帶兩人去到大宅門前。請兩人稍候,自己進去稟報。不多時,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迎出門來,帶兩人入內。

  一路穿堂過院,沿途皆有士卒守衛。宅院頗有些年歲,屋頂老瓦,庭中古樹,地面鋪磚卻是新砌。

  來到後院,跨過門檻,便聞一股香濃脂粉之氣。院內兩三修竹,四五梅花,和著屋檐殘雪,景致極是清雅。但此際鶯鶯燕燕,滿目儘是女子。其中數個,正歌舞彈唱。又有十幾個女子扇形排開,簇擁著當中一把太師椅。其中坐著一人,身材魁梧,一身錦袍。

  聽聲響起身相迎,四方臉孔,五旬上下,鼻正口方,爽朗清舉,器宇不凡。哈哈笑了兩聲,引朝東海手臂,笑道:「朝先生駕到,未克遠迎,恕罪恕罪。」

  朝東海也是滿面帶笑,把臂相接,道:「郭大人言重了,臨安一別,彈指已有兩載。自別光儀,時切馳思。」

  朝東海笑道:「讀書人說話,就是不一般。」

  蕭平安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也不上前招呼。這姓郭的透著一股虛情假意,待兩人入內方才起身。前面管家應已通報,此際卻才裝模作樣叫人置座。

  朝東海側身讓出蕭平安,道:「這位是衡山派蕭平安,少年英雄,年輕有為。這一位是京洛招撫使郭倪郭大人。」

  所謂長幼有序,眾人相見,都是先幼後長、先男後女、先下後上、先親後疏、先主後賓。叫位高者優先知道對面是誰,此乃慣例。

  郭倪也不以蕭平安形容潦草見怪,道:「原來是衡山派的高徒。」

  蕭平安卻是有些驚訝,原來此人就是郭倪,東線一帶,眼下除了兩淮宣撫使丘崈,便是此人位高權重。但此人風評也是不佳,其弟郭倬更是貪生怕死,為千夫所指。

  下人搬來兩張椅子,請兩人入座。椅子卻是一大一小,朝東海自去小的一張坐了。

  郭倪哈哈笑道:「朝先生不坐太師椅,果然還是如此。」

  朝東海呵呵一笑,蕭平安卻是不明所以。

  郭倪道:「咱倆坐這椅子,多了個荷葉托首,便叫太師椅。朝先生這張,乃是交椅。這交椅乃是從胡床而來,加長腿、靠背,便成交椅。相傳乃是一官拜訪秦檜,秦檜疲乏,朝後一仰,頭巾脫落。這官乃是個馬屁精,當即上前撿起,後又專門訂做了一把椅子。在交椅之上,加了這個托首,便有了如今這太師椅。」

  朝東海道:「此乃子虛烏有之事,實是幼時先生教導,坐要端正。這太師椅雖好,多個托首,難免倚靠。身子歪斜,便要被先生責罵。」

  郭倪笑道:「這正史倒不如野史精彩,朝先生不必如此拘泥。日後人家問起,還是道憎惡奸臣,也是一段佳話。」雙掌一擊。

  舞蹈的幾個女子盡皆退下,自院外轉入一個年輕女子。眉黛如畫,雙瞳剪水,秀髮如絲,唇赤如丹。膚潔若雪,嬌媚無雙。一襲粉白羅裙垂地,微行曳波。娉娉婷婷,蓮步輕搖。懷抱一張古琴。對郭倪三人微微欠身為禮,當面坐下,琴置案上,十指纖纖,宮商從容,曲生碧空。

  郭倪右手搭在扶手之上,食指輕敲。朝東海也是面帶微笑,靜聽曲聲。

  琴聲叮咚,起初平淡深遠。慢慢和緩中漸帶殺伐之氣,抑揚頓挫,起伏虛靈,曲中紛披燦爛,戈矛縱橫。

  蕭平安本不懂音律,也不愛聽曲。聽了一陣,只覺百無聊賴。那女子嬌媚可人,他也不敢多看。背後站著一排女子,香風陣陣,更叫他說不出的彆扭。忽然想起在百花谷聽全瑾瑜撫琴,無心比較兩人琴聲之別,只覺物是人非,心中又起惆悵。

  偏生朝東海兩人聽的入神,沉浸其中,也無人顧他。

  這曲子又極是漫長,幾次高潮迭起,蕭平安都道快完了,誰知琴聲轉折幾下,又是不緊不慢延續下去。

  直兩刻多鐘功夫,那女子方才彈奏完畢。卻不起身,螓首低垂,雙手虛按琴上,面容肅穆,一副回味無窮之意。好半晌,才抬起頭來,嫣然一笑,起身又是一禮。道:「此番真是多謝郭大人,能得此曲譜,當真三生有幸。」

  郭倪笑道:「瑤琴姑娘言重了,能請到姑娘光臨舍下,可是不易。」對朝東海道:「這位莘瑤琴姑娘,乃是今歲花魁。揚州靈秀之地,佳人輩出。牡丹秋菊,各有所美。但此女才藝相貌,皆是公認第一。」哈哈笑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莘瑤琴掩口笑道:「大人抬愛,小女愧不敢當。蒲柳之身,怎堪入目。揚州花魁第一,百年只得一人。」

  郭倪道:「你說那位蒲青鸞?不想如此多年,此女盛名不衰。」

  朝東海道:「姑娘所奏,莫非乃是《廣陵止息》。」

  莘瑤琴道:「先生清聽,正是此曲。」

  朝東海道:「此曲盛傳自嵇康之後,便成絕響。放翁先生都說,放翁老死何足論,《廣陵散》絕還堪惜。以不能聆此音為撼。不想今日竟能得聞。」

  莘瑤琴道:「這都是郭大人的功勞。《廣陵散》復歸揚州城,大人當真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郭倪笑道:「舉手之勞,何足道哉。佳曲雖好,也要姑娘這樣的妙人演來,才是相得益彰。」

  莘瑤琴道:「此曲乃是少有取殺伐氣之調,小女甫一入手,還不能體味個中三味。」

  朝東海道:「此亦稱《聶政刺韓傀曲》。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史記·刺客列傳》載,戰國聶政,殺人避禍至齊,以屠狗為業。PY卿相嚴仲子與韓相俠累有怨,聞聶政勇武之名,親自登門,奉百金為聶母壽,請聶政刺殺韓傀。聶政婉拒,待老母死後,方說嚴仲子以卿相之貴,折節下士,受之有愧,願為出力。隨後聶政赴韓,隻身一人,闖入相府,擊殺俠累。隨後剝去自己麵皮,挖出雙眼,挑出肚腸而死。」

  莘瑤琴凝神傾聽,不住點頭。

  朝東海又道:「姑娘可是覺此故事與琴曲並不完全相通?」

  莘瑤琴沉思片刻,道:「確有不能合榫合卯之處。」

  朝東海道:「聶政之刺韓傀,還有一說法,出自東漢蔡邕《琴操》。聶政之父,為韓哀侯鑄劍,逾期未成,被韓侯所殺。聶政長大後誓為父報仇。先假扮泥瓦匠入韓府刺殺未果,逃到泰山,偶遇仙人,教授琴藝。十年藝成,漆身為厲,吞炭為啞,回到韓國。以其琴藝,震驚國內。韓侯召其入府演奏,於是琴中暗藏利刃。大廳之上,琴聲叫賓主如醉如痴,於琴聲最妙處,聶政暴起刺殺,終於得手。」

  莘瑤琴掩口道:「原來如此,我還道那處是聶政入內行刺,與武士交鋒搏殺,原來乃是以曲惑眾,刺殺只在雷霆之間,我是完全會錯意了。」

  今年計劃去北疆旅遊一下,看一看壯麗的山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