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 營亂陸

  第932章 營亂陸

  沈放難掩笑意,這王獨鶴說的倒是不假,師兄謝少棠也曾開過如此玩笑。說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古時罵人,文雅克制,少有髒話。惟唐五代之後,市井之風日盛,罵人的花樣推陳出新,而且越來越髒。過往帶個「爾母」已經足以叫人拔刀相向,如今各種動物、生殖器官簡直就是掛在嘴邊。甚至銀子兒書本之中,也是長篇累牘的腌臢之語。就連街頭的童子,嘴裡也能蹦出幾句,撮鳥、腌臢畜生、老賊蟲、含鳥猢猻、沒你娘鳥興、賊驢殺才!

  想起師兄謝少棠,忽然一陣神傷,插口道:「兩位稍歇,都是高壽有德之人,咱們還是講道理的好。」

  貟老三狠狠啐了一口,道:「呸,他又糊弄你個娃兒,說自己一百多歲是吧。這老賊最是奸猾,能有個八十登了天了。逢人就騙,沒有一句真話。」

  沈放笑道:「八十也是不小,兩位這麼大年紀,卻學潑婦罵街,也不怕人家笑話。兩位有何積怨,不如說來聽聽,小可不才,做個裁判可好。」

  王獨鶴道:「他說!」

  貟老三道:「我說就我說。三年多前,我打了一筐魚兒,市集裡售賣。這個老棺材瓤子過來,說要與我關撲。我那一筐魚,有大有小。他便說要博單雙,我中了,他原價買下,他中了,卻想一個子不付。我說天下撲買豈有你這個道理,你既然想要白拿。好,你猜中了,我分文不拿你的。你猜錯了,卻要一兩銀子一條買下。然後一數,是我贏了,這老王八卻要賴債。」

  王獨鶴道:「你放屁,究竟誰人贏了,你給我說個清楚。」

  貟老三道:「攏共四十一條魚,我猜單,你說雙,你說誰贏誰輸。這老鬼當場認了,叫我隔天去他家裡取錢。待我去了,他卻翻臉不認。你說,他是人不是!」

  王獨鶴道:「我與你說的分明,我拿魚回去。廚子一殺,魚肚子裡還有魚!不多不少,正好三條,全頭全尾。四十一再加三條,你說是單是雙。」

  貟老三道:「奶奶的,你家魚肚子裡的也拿出來關撲,你怎不魚籽也一粒一粒數個清楚。你拿回去隔天才講,我怎知是大魚吃的,還是你個老不死給它吃下肚去。天下撲買,哪有你這般道理。」

  沈放總算聽的明白,心中暗笑,道:「若講道理,我覺兩位都有道理。願賭服輸,市集眾目睽睽之下,自是漁家大爺贏了當面。不過這腹中有魚,想王公也不至作假。我瞧這般,漁家大爺你也莫要四十一兩,咱們打個折扣。我代王公還你四兩銀子,我再加一兩,勞煩大爺送王公到建康城去。兩位化干戈為玉帛,言歸於好,豈不妙哉。」

  誰知兩人聽了,齊齊唾棄。王獨鶴道:「我未輸,憑甚與他銀子,一毫也沒有。」

  貟老三也道:「我作甚要你銀子,這老王八輸的我,四十一兩,一毫也不能少。四五兩銀子,老子送他建康?老子可以送他歸西!」

  王獨鶴道:「老不死的,真還給你臉了啊。你變個畜生,馬,騾,驢子!呸,你變個轎子我都不坐!髒了我的衣衫!」

  眼見這兩人又要開罵,沈放是頭大如斗,眼見天色已黑,著實不願與兩人糾纏,乾咳一聲,道:「兩位莫要吵了。我與漁家大爺也賭上一局,我贏了,你送這位王公去建康。我輸了,他四十一兩照舊,我再輸五兩與你,如何。」

  貟老三搖頭道:「送他去城裡,那是休想,最多渡爾等過河。你想賭什麼?」這老漁翁當真賭性不小,一聽賭博,便來精神。

  王獨鶴卻道:「你小子亂挑什麼陣仗,這四十一兩我可不認。銀錢身外物,要的是個理字。」

  沈放忍了忍,沒給他乾瘦腿上掐上一把,道:「我與大爺就賭釣魚如何,半個時辰,看誰釣的魚多。」

  貟老三啞然失笑,道:「你跟老漢比釣魚?」

  沈放道:「你莫瞧我年少,也是愛釣魚的。所謂春釣雨霧,夏釣草,秋釣黃昏,冬釣草。雨天魚靠邊,釣魚應釣邊。一日三遷,早晚溜邊。急釣緩,緩釣急,淺釣深、深釣淺。」

  貟老三嘖嘖有聲,道:「還知道些門道,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老漢這江上打漁五十多年,又是寒冬,你跟我比釣魚,簡直是耗子舔貓屁股,自尋死路。」

  沈放道:「料大爺也不會占我便宜,這竿、綸、浮、沉、鉤、餌自然都要借大爺的。咱們也不能相距太遠,一個船頭,一個船尾,地點兒我定。半個時辰,若都釣不到,也算我贏。」

  貟老三皺眉思索,道:「打和算你勝,倒無所謂。但半個時辰太短,一個半時辰最少。」心下琢磨,這小子瞧著倒真像個懂行的。這冬日魚口稀疏,他尋個水清無魚的地方,跟我乾耗半個時辰,可不能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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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放搖頭道:「我等還有要事,最多半個時辰。大爺放心,我選的地方,你若不肯,我當再選,總要你也同意才行。」

  貟老三想了一想,又道:「咱們是比條數,還比重量?」

  沈放道:「自然是比重量。」

  貟老三一拍大腿,道:「好,賭了。我釣魚若是輸把你,今日就沉江,我去做那個龜丞相!」

  沈放笑道:「不須如此,不須如此,前債一筆勾銷,再渡我兩人過河就好。」

  貟老三蕩船近岸,道:「那你上船來吧,這老棺材瓤子留在岸上。」

  沈放道:「那可不成,若你輸了,還得回來接他。你放心,若他船上亂你心神,也算我輸好了。」

  王獨鶴怒道:「放屁,老夫死也不上他船!」

  沈放豈會理他,見船近來,飛身躍起,輕飄飄落在船上。

  那船不過微微一晃,貟老三吃了一驚,道:「你是個練家子,你小子不會想打劫我吧。」

  沈放笑道:「你老當我什麼人了,我瞧著也不像壞人。」

  貟老三道:「這可指不准。」

  沈放道:「莫要玩笑,咱們朝那邊去。」手指一點,卻是與漁翁先前垂釣之處背道而馳。

  貟老三依言划船,他操舟老道,三下兩下,便到了沈放所說之處。點點頭,道:「此處是個回水窪,下面水草也是不少,又是避風,是個藏魚的所在。不過老漢不占你便宜,這個地方,我可也經常來釣。」

  沈放道:「不妨。大爺釣具何在,我揀一揀。」

  貟老三道:「不用揀,我船上都是好東西。」

  沈放帶笑,還是挑了一陣,選了一根魚竿,魚線,浮子,墜子,魚鉤,又拿了一個魚簍。

  遠古人便開始釣魚,最早的魚鉤乃是魚獸禽骨、貝殼、石器等磨製,以麻絲,動物腸線為線。到了春秋戰國,已經有了青銅和玉器的魚鉤,形狀與如今的魚鉤已是基本相仿,連鉤尖的倒刺也已經有了。戰國之後,魚鉤已多為鐵製。唐宋垂釣的用品更是精緻,魚鉤與當今已相差不大。杜甫詩曰「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

  貟老三一旁看他綁線栓鉤,連連點頭,道:「小子當真還有點樣子。」

  沈放笑笑不語,師傅顧敬亭可沒少帶他釣魚,若不是燕長安不喜歡,盯著他練武,一老一小,能在河邊泡上一整天。

  栓好魚線,又要了些釣餌。那窩料釣餌乃是漁翁自己調配,窩料乃是摻了香油的豆餅,釣餌有調香的面餌也有蚯蚓。

  釣魚人常說「春蟲夏面秋蚯蚓,冬釣鯉魚唯紅蟲」。冬天釣魚,首選紅蟲。紅蟲乃是搖蚊幼蟲,分布很廣。但如今的紅蟲都是養殖,古代條件不具備,冬季想尋紅蟲來釣魚,那是有些強人所難。蚯蚓只要保暖得當,放在牛糞里,一年四季都是不缺。

  岳飛之孫岳珂《桯史·金鯽魚》:「以闤市洿渠之小紅蟲飼,凡魚百日皆然,初白如銀,次漸黃,久則金矣。」只是他文中的紅蟲,其實應是水蚤。通常說的紅蟲有三,搖蚊幼蟲、水蚤、水蚯蚓。其中只有搖蚊幼蟲的公蟲,個頭最大,能穿鉤作釣。

  沈放選了面餌,道:「你老瞧准了,這邊這一攤都是我的。你既借我,半途可不許討要。」

  貟老三哈哈笑道:「你這後生,忒也謹慎。老漢豈能在這般拿你。」忽然面色一變,道:「不對,你小子不會是想搶我魚竿吧。不對,你想搶我的魚!」

  沈放笑道:「大爺怎老疑心我是歹人,既是關撲,自然規矩要說的清楚。我這魚竿釣的,落到我魚簍之中,都是我的。你魚簍里的,自然都是你的。這魚簍也需做個記號。」伸指甲在魚簍底下掐了幾下。

  貟老三眉頭皺起,道:「你莫要胡弄,把壞了我吃飯的家什。」

  沈放笑道:「這叫討個手彩,簍底有手,怎麼抓都有。忒地小氣,弄壞了我自賠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