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落魄叄
隨即身後天台劍派眾人忽然一慢,顯也是認出了蕭平安兩人。但隨即便繼續趕路,跑到跟前,匆匆而過,多看蕭平安一眼的也沒有。
蕭平安本憋著一口氣,與這幫討厭鬼惡鬥一場。誰知人家根本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倒有些泄氣。站在路邊,挨個拿眼神瞪了一遍。
楚良回跟在隊尾,知道蕭平安看著自己,心裡一慌,踏在一個坑裡,險些摔了個跟頭。
待一群人走遠,孫弘毅嘿嘿一笑,道:「看看去?」
蕭平安本不欲多事,但轉念一想,本門師兄弟大約也走的這條路,莫不是跟本門有關?當下點了點頭。
兩人也不著急,孫弘毅地上掃了一眼,便往前走。走了一里有餘,點頭道:「追的是一個人,瞧身量比你小一些。武功尋常,應是個年輕人,還受了傷。」
蕭平安心下佩服。此地雪早化盡,但夜晚土地凍實,白日太陽曬化,道路始終不能幹透,道路反變泥濘。白日有人經過,痕跡一覽無餘。加之行人少至,地上足跡不多。追蹤的天台劍派一伙人足跡尤新。剩下的足跡只有一雙,自是好認。只是看出身材體型不難,但年輕人,武功尋常,受傷三樣,他自己卻分辨不出。更不見別的大隊人痕跡,想來師兄弟們從此過,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
想到是個受傷的年輕人,身量比自己小些,忽然有些心急。
兩人也不欲與天台劍派衝突,遠遠墜在後面,就當自己也是行路。初始楚良回等人存了小心,不住回頭張望。但見兩人遠離越遠,放下心來。這才加速疾馳,轉眼已不見蹤影。
追了四五里地,孫弘毅忽然停步。前後看了幾眼,轉身拐上荒野。蕭平安奇道:「怎麼又不追了?」
孫弘毅嘿嘿一笑,道:「咱們是追天台劍派那幫人,還是追那受傷的小子?」
蕭平安這才恍然,仔細地上去看,卻看不出端倪,狐疑道:「你怎知他們追錯?」
孫弘毅哼了一聲,道:「我要不知道,能活到今天?」
蕭平安深以為然,點頭道:「也是,恨你的人這麼多。」
孫弘毅本是自誇,不想蕭平安會說這麼一句,差點氣炸了肺,暗罵,臭小子,你神氣什麼,眼下也不是人人喊打。
蕭平安猶豫再三,一事如鯁在喉,雖知孫弘毅濫殺無辜之事,不勝枚舉,還是問道:「你知道那人真是個賣粥的麼。」
孫弘毅皺眉道:「誰說的?」
蕭平安道:「我師叔。」
孫弘毅道:「你師叔又不是碭山人,如何認識街上賣粥的?」嗤笑一聲,又道:「這些人自命不凡,看一眼,先入為主,便含血噴人。反正冤枉別人又不花錢。」
蕭平安皺眉不語。走出里許,地上果然又見痕跡。蕭平安也是驚訝,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孫弘毅嘿嘿笑道:「你想知道麼,叫聲爺爺再說。」
蕭平安瞪他一眼,道:「你不說我倒想不起來,你不是我徒弟麼。」
孫弘毅變色道:「臭小子,還敢說!」被逼認蕭平安為師,甚至簽下字據,實乃他生平奇恥大辱。回瞪蕭平安,目光中殺氣畢露。
蕭平安卻是半點也不怕他,道:「是你先占我便宜!」
孫弘毅道:「算了,老子不跟你一般見識。教你個乖,此事容易的很。眼下乃是冬日,戌正時分(晚上八點)便開始上凍,越凍越實。這人上凍之時經過此處,土地慢慢凍實,故而腳印越來越淺。待腳印漸不可見,便在鞋上包上麻布返回。」
蕭平安恍然大悟,道:「麻布包腳,出來的便是擦痕,而不是足跡。」隨即還是奇怪,又問道:「但你如何知道他在這裡變道?」
孫弘毅嘲笑道:「你自己有眼不會看?」
蕭平安卻只見面前一片荒地。看前後倒都有溝渠樹林,左前方數里,甚至還有一座小丘。唯獨兩人所行前方,一覽無餘。荒地之上,散落幾個土包,根本不足藏人。
孫弘毅搖頭道:「當真是睜眼瞎,還瞧不出麼?」伸手一指,正是不遠處幾個土包。
蕭平安疑惑道:「那不是墳麼?」忽然明白過來,道:「是啊,這天寒地凍的,躲在地下倒是個好法子。」
孫弘毅嘿嘿一笑,揚聲道:「地下的臭小子,露了餡啦,還不出來麼?」
半晌卻無響動,蕭平安繞著幾個墳堆走了一圈,也看出端倪。其中一個墳上,赫然有個新挖的洞口,邊上一堆黃土。再走近看,洞裡依稀蜷著一個人影。
雖是看不清楚,但感覺並非所想之人。也怕此人困獸猶鬥,不辨敵我,蕭平安並無貿然靠近,問道:「你是什麼人?我等不是你的仇家。」
那人一動不動。
孫弘毅道:「傻小子,多半死過去了,還問個鬼,拉出來瞧瞧。」
蕭平安也聽出此人氣若遊絲,伸手一探,肌肉僵直,便是未死,也是差不多了。晃了一晃,那人也無反應。俯身在地,伸手進去,托住腋下,將那人架出。
孫弘毅冷眼旁觀,看他也不作勢,單憑小臂之力,便能拉到百五十多斤的一個人,這筋骨肌肉也是強健。但看他小心翼翼模樣,忍不住冷笑,道:「臭小子,你還怕弄疼了他麼?這樣都不醒,八成是沒救了。」
蕭平安不理,將那人架出。
只見那人二十多歲年紀,濃眉大眼,模樣倒是不差。只是眼下面上不見一絲血絲,一張臉白的嚇人。身上穿著天台劍派的袍子。一件白色長袍大半都被血染變色,身上不知受了多少處傷。
孫弘毅道:「鬧了半天,也是窩裡鬥,追的居然是自己人。」忍不住笑道:「你倆倒是同病相憐。」此人也是做慣了壞人,沒一點好心眼,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刺激蕭平安的機會。
蕭平安卻覺眼前這人有些面熟,只是又記不起來。他跟天台劍派打過不少交道,但真正的相熟的人反是幾個長老掌門。
孫弘毅上前伸手一探,便是搖頭,道:「沒救了沒救了,這小子也是本事,臨死居然還想占人家的墳。嗯,是個壞種,很對老夫的脾胃。臭小子,你給他塞回去吧。」
蕭平安也察覺此人不但外傷極重,還被高手內力所傷,經絡虛浮,更兼消耗過巨,生機已散。看他面孔,只覺眼熟,卻就是對不上號。略一猶豫,將那人呈坐姿扶起,自己在他身後,雙掌一貼,兩股真氣渡了過去。
孫弘毅笑道:「臭小子,十三根經絡也想給人家續命?笑死我了,你續,你續。你把自個都續進去,看看他會醒吧。他要是能醒,我喊你做……」
就聽一聲悶咳,那年輕人顫巍巍睜開眼來。
蕭平安道:「你活不了多久了,你是誰?有什麼遺言沒有?」
孫弘毅連連搖頭,心道,這是人說的話嗎!
那年輕人果然驚慌失措,連咳帶喘,口中血沫橫飛。
蕭平安感覺他體內氣息又亂,急忙運功。孫弘毅所想其實也不差,若不是他內功深醇,又有「明神訣」之助,還真救不醒這人。全力運功,無暇再去問話。
孫弘毅道:「別聽他胡扯,你還有救,你同門追你幹什麼?」
那年輕人精神一振,艱難抬頭,看孫弘毅一眼,又是嚇了一跳,道:「毒龍……尊……者!」
孫弘毅道:「我又不是你仇家,怕個屁,快說,你什麼人。」
年輕人大約還有求生之欲,道:「在下晚輩臧天禧,求,求,求前輩搭救。」
蕭平安腦中一亮,此人姓氏少見,一提他倒是想起來了。此人乃是正陽道人的徒弟。信陽城哥舒天發難,打的正陽和一干天台劍派的弟子落花流水,其中就有這個臧天禧。衡山三派會盟,比劍大會,此人也隨正陽前去,後面宴上也曾打過招呼。嵩山之上,應該也照過面。
這些年,天台劍派和衡山派一樣,都是日新月異。門下弟子雨後春筍一般往外冒。如蕭登樓夫婦這般,只收一個徒弟的,那是鳳毛麟角。拜在殷長殿門下的弟子,足有三十餘人。但殷長殿等人自己也要練武,自教不了這許多人。因此不少門徒,只能大弟子代為授藝。
如此教出來的徒弟,難免良莠不齊。但兩派正是飛速發展之時,急於擴充人力。如少林、華山這些相對穩固的門派,長老級擇徒,都是嚴之又嚴。
正陽弟子倒不算多,只十餘個。其中常風最是出類拔萃,可惜在信陽被哥舒天打傷,已回天台山休養。臧天禧乃是常風之外,最得力的一個,平常一直跟在正陽左右。
蕭平安一念思及,立刻想到正陽之事,忍不住插口道:「你師傅如何被害了?」
臧天禧驚道:「你是蕭大哥?」他見過蕭平安數面,且次次印象深刻。衡山上蕭平安技壓群雄,威風八面。信陽城一句話解了自己師傅、師兄弟之圍。嵩山上,更是萬眾矚目之下,大出風頭。加之正陽甚是喜歡蕭平安,教徒弟的時候也沒少拿他說教。是以蕭平安對他沒什麼印象,他對蕭平安卻是耳熟能詳。猛聽身後救助之人竟是他,心中是又驚又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