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博弈陸

  第845章 博弈陸

  雲陽道人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是人人固執己見,不肯以大局為重,豈不是一盤散沙。」看了眾人一圈,道:「那咱們這會盟豈不也是名存實亡。」

  柳一巽搖頭道:「想這十餘年,龍教主殺伐果斷,做下多少大事。如今怎畏首畏尾,如同換了個人?」

  龍雁飛根本看也不看他,端起身旁茶盞,淺酌一口。

  顧敬亭忽道:「既如此,咱們不妨換個說法,再投票看一看。若有仁人志士參與軍爭,咱們屬意阻止的人有多少,不管不問的又有幾何。」

  柳一巽道:「與先前有何區別,毋需再試。」

  史嘲風道:「試一試也無傷大雅。」

  商定插手阻止畫圈,不管不問畫「√」。片刻結果出來,虛明大師報導:「同意插手阻止的六票,不管不問的十六票,還有一票空白。」

  結果一出,多數人面色如常。柳一巽臉上則有怒意,轉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公孫十三故意笑道:「你莫看我,我又沒票投。」

  顧敬亭道:「可見大夥只是明哲保身,並非對國讎家難視而不見。」

  柳一巽道:「江湖遠離廟堂,此乃萬全之慣例。」

  史嘲風道:「安樂之時,我輩可為雲鶴。但家國危難,我等也當濟世救人。不管能力高低,總要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盡一份心力。」

  雲弄子呵呵一笑,道:「史幫主你便沒有私心麼?你丐幫雖分南北,但南富北窮。如今北邊的弟子更多,卻是討不到飯,要不到錢,每年要靠南邊的丐幫接濟。你說支撐宋軍抗金,這其中都是一心為公,沒有為自家考慮?無非是金人治下,你丐幫的日子太難。」

  史嘲風皺眉道:「道長此言,少林、華山,北邊各家的日子都好過麼?」

  柳一巽掃了眾人一眼,對史嘲風陰陽怪氣道:「史幫主是忠君愛國還是沽名釣譽,另有算盤,咱們也瞧不出來。你丐幫若真有本事,怎不真刀真槍跟金兵幹上一仗。」

  史嘲風面帶冷笑,並不應他。

  眾人直說到寅正時分(早上四點),仍是莫衷一是,沒個結果。最後虛明道:「眼下多事之秋,兵禍荼毒,四方罹難。這武林會盟之舉,也是利在天下四方。不管我等意見是否相左,還望諸位能秉承前面之言,十年之約,攜手同行,同克時艱。」

  眾人都是答應,道:「自是如此。」

  當日大量門派已經離開嵩山。便是留下議事的二十三家大派,也化整為零,多半迴轉登封縣,少數終於住進了少林寺客舍。

  衡山派與燕長安顧敬亭等人,都留在少林寺中。衡山派一半弟子長老已經迴轉衡山,朱雀七子和蕭平安、秦晉等人卻留下未走。

  少林寺為燕長安、顧敬亭一行人也安排了一個別院。沈放與大叔、師傅許久不見,自是立刻搬了過去。眾人久別重逢,自有說不完的話。思思也是開心的不得了,吵吵鬧鬧一番,直到力氣耗盡,才被柳傳雲抱回屋裡睡了。

  眼看已是半夜,忽有客人來訪。沈放前去應門,開門一看,竟是姜子君。孤身一人,笑容可掬,站在門外。

  沈放一見,也是大吃一驚。

  姜子君笑道:「怎麼,小友,不請我進去坐坐麼?」

  屋中燕長安和顧敬亭聞聲都已出門,顧敬亭呵呵笑道:「快請快請,姜掌門光臨,蓬蓽生輝。」

  姜子君道:「顧先生雅量,姜某還擔心夜半三更來訪,恐教先生嫌棄。」

  顧敬亭道:「哪裡哪裡。」一指當頭,笑道:「夜雪初霽,月色清朗,四望皓然,正憶先生。」

  姜子君笑的更是開心,道:「如此姜某乘興而來,也必當興盡而返。」

  兩人哈哈一笑,把臂入內。燕長安一直站在顧敬亭身旁,姜子君點頭為禮,卻並未單獨出言寒暄。燕長安也是一言不發。

  分賓主落座,沈放一旁斟茶。說是茶,其實只有白水一杯,加了兩塊柳傳雲帶來的陳皮。

  姜子君笑吟吟看沈放斟茶,待他倒完,手指輕點為禮,贊道:「令徒天資卓越,堅忍不拔,世間少有。」

  顧敬亭道:「今日多有得罪,還請姜掌門勿怪。」

  姜子君道:「哪裡哪裡,天下人,形形色色,哪裡有想法一樣的呢。人各有志,豈能強求。」

  顧敬亭道:「掌門通達。」

  兩人閒聊,燕長安才在一旁偶爾插上幾句,諸葛飛卿等人都不說話。

  聊了一會,姜子君忽道:「久聞顧先生通五經貫六藝,尤以書畫為佳。姜某斗膽,想求一幅字如何。」

  顧敬亭道:「掌門玩笑了,顧某一介武夫,略通文墨也算不上,談何書畫之能。」話鋒一轉,卻是又問道:「不知掌門想要老朽寫幾個什麼字?」

  姜子君道:「吾乃修道之人,只求清淨無為。便勞煩先生寫段莊子吧。」似是沉吟片刻,才道:「便書『至樂』如何,魚處水而生,人處水而死。彼必相與異,其好惡故異也。故先聖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於實,義設於適,是之謂條達而福持。」

  顧敬亭笑道:「好,好,至樂好,至樂好。那老朽就勉為其難,請掌門雅正。」卻是舉步出門,到了院中,拿過一把掃帚,掉轉過來,以竹竿那頭為筆,以雪地為紙。

  四十餘字,一揮而就。雪地上字跡工工整整,大小不過一寸,竟是一筆的蠅頭小楷。

  積雪鬆軟,要留字不難,但文字需大,方才容易成型。顧敬亭以竹竿為筆,也未切削出筆鋒,卻能在雪地留一篇單字不超一寸的文章。力道拿捏之巧妙,也是嘆為觀止。

  屋內燈光自門間射出,正照在雪地字上。

  姜子君面帶笑容,駐足觀看,良久方道:「好字,好字,遒勁豐潤,稜角峻厲,平穩勻整,左緊右舒,深得公權之妙。」拱手道:「夜半來訪,多有叨擾,得見此妙筆,當真是不虛此行。夜已深沉,就不打擾了,先生早些安歇。」

  顧敬亭和燕長安相送,到了門口。姜子君又轉過身來,道:「對了,還有一事,我有位故人,知先生前來,也托我帶句話來。」

  顧敬亭道:「哦,何人這麼大面子,竟勞動姜掌門帶話。」

  姜子君道:「正是令徒。」

  顧敬亭面色微微一變,慢慢搖了搖頭,道:「他已不是我徒兒了。」

  姜子君嘆了口氣,道:「賢師徒之事,姜某不便置喙。那彭惟簡說,他知你怪他,你可以不認他這個徒弟,他卻不能忘了你這個師傅。」自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單手遞上。

  顧敬亭白須微顫,燕長安一旁伸手接過,道:「勞煩姜掌門了。」

  姜子君道:「好說,好說。」拱手告辭。

  回到屋中,燕長安將書信遞給顧敬亭,顧敬亭卻是不接。

  沈放乖巧,道:「我來讀給幾位師兄聽。」伸手拿過,拆開來,裡面薄薄兩張紙,卻並非書信,而是一張地契一張房契。沈放心念一動,再看小字,果然寫的是江南東路寧國府(今宣城)。

  當年顧敬亭為抗金,散盡家財,連祖宅田產也賣掉。眼前這田產房屋,正是不厭山莊所在。

  次日,本想接著議事,不少人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卻聽說恆山派和百花谷兩派都已經尋藉口辭行。有兩派帶頭,崆峒派和南宮家也立刻推託有事告辭。

  轉眼走了四家,這大會也就開不成。

  沈放聽聞花輕語要跟母親一起回去百花谷,大失所望。想去尋她說話,徘徊來去,就是邁不動步子。

  他日間比武已有些傷了元氣,顧敬亭囑咐他少動靜養,又有思思黏著。猶豫不決之間,一晃半日。待到終於下定決心,卻聽聞百花谷一眾,早已離了少林。

  蕭平安卻是生龍活虎,渾不似惡戰一場後的模樣。到了午後,江忘亭忽然喚他,卻是要他前去請史嘲風、林離方、還有顧敬亭與燕長安四人。

  尋常此等事情,都是秦晉出面,此番落到他頭上,自是栽培之意。

  史嘲風與林離方也在寺中歇息,片刻話便帶到,又去尋燕長安與顧敬亭。寺院和尚引路,到了一處客舍,也是獨門小院,就見燕長安、顧敬亭正跟沈放說話,諸葛飛卿等人圍在身側。

  見他來了,眾人都是熱情招呼。知曉他與沈放結拜,又有少年時一段巧合往事,更有前日並肩一戰,人人都拿他不當外人。

  蕭平安頗聽了些燕長安的威風故事,見他不免拘謹。燕長安卻是哈哈大笑,見面便一掌拍在他肩膀上,笑道:「好小子,聽說本事練的比我當年還厲害了!」

  蕭平安大窘,連道不敢,將來意說了。

  待顧敬亭和燕長安離去,蕭平安才鬆了口氣,與諸葛飛卿等人一一見禮,才又與沈放閒聊。

  說到此番會盟之事,蕭平安也是疑惑不解,道:「那姜掌門費盡心機促成這天下盟,究竟所為如何?」

  一人賊兮兮道:「還能為何,不過好大喜功,為名為利。」卻是宋源寶從一間屋裡跑了出來,一手還拉著思思。

  沈放道:「我聽師傅略略說了一些。崑崙派與金國王室走的極近,眼下兩國相爭,難免有江湖人物摻雜其中生事,其中十之八九,都是相助大宋,已成金人皮癬之癢。他多半是想藉此次會盟,約束江湖人物,以淨滋擾。」

  蕭平安道:「崑崙派真與翼王府一夥?那晏蒼然他們不是一樣插手軍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