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博弈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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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一巽道:「顧先生高見,既然如此,我等更不需著急。他們打到最後,誰也奈何不了誰,還是隔河而治。」
顧敬亭搖頭道:「不然。眼下金北有蒙古之患,內有災害之憂。章宗皇帝一心立後,沉湎飲酒作詩,朝政衰敗。百十年安穩,金軍已是腐敗之極,將官貪腐,盤剝士卒,軍馬馳廢。雖大宋亦是百病加身,但確是驅除韃虜,收復失地之良機。」
雲弄子笑道:「顧先生說大宋能贏?哈哈哈哈,先生莫非是剛剛出山,消息來的晚些。自開戰以來,宋軍未嘗一勝,中路、東路,丟盔卸甲,一觸即潰。」
雲陽道人也嘆道:「雖是痛心,但也需實話實說。十月,金人已是扭轉局勢,轉守為攻,大舉分九道伐宋。左副元帥仆散揆率兵三萬,一路勢如破竹,直指淮河;右副元帥完顏匡以兵兩萬五千出唐(今河南唐河)、鄧(今河南鄧縣);河南路統軍使赫舍哩子仁以兵三萬出渦口(今AH懷遠);左監軍赫舍哩執中率山東兵兩萬出清河口(今江蘇淮安北),左監軍完顏充以關中兵一萬出陳倉(今陝西太白西北);右都監富察貞以岐(今陝西岐山)、隴(今陝西千陽)兵一萬出成紀(今甘肅天水);蜀漢路安撫使完顏綱率漢、蕃步騎一萬出臨潭(今甘肅臨洮南);臨洮路(今甘肅臨洮)兵馬都總管石抹仲溫率隴右步騎五千出鹽川(今甘肅隴西西);隴州(今陝西千陽)防禦使完顏璘率兵五千出來遠(今甘肅武山西南)。九路齊發,已是直指臨安之勢。」
史嘲風道:「雲陽道長不必危言聳聽,這九路齊發,也不足十五萬人。眼下已是冬月,金人只獲局部小勝,未能長驅直入。反是我大宋據城以守,並未崩亂。」
甄意融道:「雖都處逆境,但大宋這邊……」也不說完,只是搖了搖頭。
盛雲英道:「龍教主有何高見?」
龍雁飛仍是一臉陰鬱,雖在室內,還是兜帽罩在頭上,淡淡道:「人各有志,不可強求。」
花月如笑道:「教主說了等於沒說。」眼下大殿之上,皆是一門一派一族之領袖,無一不是才思敏捷,智慧過人,堅定果決之士。
但就便在這些人中,龍雁飛也是獨樹一幟,似與眾人格格不入。他十年不出燕京,更從未聽說與人動手,武功高低,性情喜好,皆是一團迷霧。這兩日,他也不與旁人主動交談,也就花月如這昔日的江湖第一美人,敢與他開開玩笑。
蜀中唐門大掌柜唐無意亦是說話很少,此際才出言道:「老頭子也贊成儀琳師太之見,吾等傳承數百年,篳路藍縷,披荊斬棘,才有如今之基業。一門一族,少者百餘,多者千、萬人。打下這基業的乃是祖宗,若因我等衝動而斷絕,豈不愧對列祖列宗,千古罪人。」
史嘲風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雲弄子道:「也未見得。」
姜子君道:「諸位稍安勿躁,咱們既然已有會盟,規矩已經立下,不如就按規矩來。咱們各派該不該介入宋金之爭,此間二十三家首腦都在,咱們便投票看看好了。」
當下有門外侍候的沙彌送上紙筆,為防認出筆跡,議定支持介入廟堂軍國之爭畫個「√」號,反對則畫個圈。而墨非桐和燕長安四人,則是不能投票。
「√」這個符號在國內淵源已久,讀稱「勾兒」、「對勾」,表示完全正確或是同意。朱熹《五朝名臣言行錄》卷七:「公取班簿,視不才監司,每見一人姓名,一筆勾之。」便是如今的一筆勾銷之由來。
少頃,眾人圈選完畢。虛明大師唱票,竟是完全一邊倒,支持參與軍爭的,不過四票,其餘人都是反對。
這四票之中,想是有丐幫和鐵掌幫,卻不知另外兩票是何人所投。
眾人都是不語,半晌姜子君道:「既然是絕對多數,咱們就該就此昭告武林同道,嚴禁介入軍國之爭。」
雲陽道人和雲弄子都道:「正該如此。」
柳一巽瞥了史嘲風一眼,道:「各派當約束門下弟子,違者當治其罪。江湖遊俠散人,一概在此列。」
史嘲風淡淡道:「這可有些難了。吾等有家有室,有根有底,無毀家紆難之志,人之常情。但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歷來是我江湖人勇武報國之忠義,咱們景仰尚且不及,談何禁止。」
雲弄子道:「怎麼,剛定下會盟之議,史幫主就要反悔嗎?」
史嘲風道:「咱們商議的是,咱們這些有根有底的門派,不宜公開與朝廷結怨,可沒說江湖上的漢子,都不能盡忠報國。」微微一頓,又道:「史某還是那句話,覆巢之下無完卵,都覺不關己事,今日遭殃的是百姓,明日就是咱們。」
岳思彰道:「史幫主之言也有道理,我瞧此事還需自願,不能強迫。更何況江湖上魚龍混雜,也難約束。」
柳一巽道:「這豈不就是成立天下盟之初衷,武林既是一體,就要顧全大局,嚴加約束。」
江忘亭搖頭道:「事分兩頭,不要忘了,從軍也是江湖漢子一條出路。這個又當何算?總不能禁止咱們江湖人從軍。」
雲弄子道:「從軍自當別論。」
雲陽道人道:「但據貧道所知,真正武藝有成,去軍中為業的,鳳毛麟角。我等江湖人散漫慣了,少有受得了官府朝廷的規矩。更何況陣上殺敵,弓馬與咱們的武功也是大相逕庭。」
林離方道:「那翼王府呢?他下設赤伏樓,招募晏蒼然等一批無恥敗類,襲擾暗害宋軍將領,截取情報,咱們管是不管?他還有個彭惟簡,前年甚至想行刺韓侂胄韓大人,若非史幫主聽聞,強行介入。韓大人有個三長兩短,我等武林豈不也要承受朝廷的焚天之怒?」
燕長安和顧敬亭聽彭惟簡名字,面色都是一變。
褚博懷道:「林兄所言極是,前陣子京西北路招撫副使羅朝聞羅大人忽然暴斃,諸位都當聽說。羅大人身體康健,怎會忽然死了?」
雲弄子道:「聽說乃是得了惡疾。」
史嘲風道:「翼王府插手開封之亂,阻攔江湖英雄馳援開封。褚掌門,少林多位高僧,歸無跡大俠等等皆有出力,這總做不得假。」
岳思彰點頭道:「不管有違前言,若是插手,又是與翼王府為難,一樣自相矛盾。史兄倒真出了好一道難題。」
柳一巽道:「大師、龍教主、姜掌門、江掌門、史幫主,五位既是五域盟主,今日投票已出,還請五位給個公論。」他說話故意將史嘲風擺在最後。
五人都是沉吟,誰也不肯先開口。十餘息時間,姜子君方道:「既有公議,還是秉令而行。天下盟初建,正需立下規矩。」
岳思彰道:「咱們二十三大門,八十二小門,可遵此議,其餘閒散人等,怕是難以約束。若是強加,起了內鬥,反是事與願違。」
虛明道:「岳掌門言之有理。」
唯獨史嘲風搖頭,道:「史某多說一句,當下形勢,在北,江湖義勇絡繹不絕,相助大宋抗擊金人。雖也有少量不識大體之人,為金人所用,但其數有限。在南,除了少數滲透進來的內奸,更是九成江湖人,支撐抗金大業。咱們若就此一刀斬斷,分明是金人得益。史某之見,若怕金人報復,北地可行此例,南邊大可不必。」
柳一巽道:「九成人抗金?史幫主這話說的大了吧。」
雲弄子已不耐煩,道:「眼下就史幫主與林幫主兩位固執己見,咱們既已議定少數服從多數,怎還糾纏不休?」
虛明大師道:「先勿爭執,龍教主,你是何意?」
龍雁飛緩緩道:「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天下事難得同心,心志不一,必生禍端。東西南北中,眼下形勢也是迥異。愚以為,五域之內事,少數服從多數。事關五域合一的大事,若有一家不肯,也不能強行推之。」
史嘲風道:「教主高見,尋常事可以多者而為,大事則不能偏聽。多與寡,皆是偏聽之舉。」
岳思彰跟著道:「我瞧也當如此。會盟一事,最忌貌合神離,與其三心二意,不如不做。」
這兩人跟著表態,虛明大師與姜子君就算反對,也是少數。
姜子君皺眉道:「龍兄忽發此議,豈不叫我等先前努力盡皆付之東流?」
龍雁飛道:「不然,咱們建立會盟,一為十年團結,二才是共尊天下盟之令。團結同心,止戈興仁,乃是第一要務。吾等五人,既為眾人所望,行事就需謹慎。若這諭令引得天下不滿,反生事端。若再進一步,強壓不服者。豈不事與願違,與初衷相悖。」他便是與人辯駁,仍是語氣平淡,聲音極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