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崑崙柒
純陽面色登時一緊,沉吟片刻,道:「這當真是你大叔所言?這前面兩招都是拳法,化作劍法,倒也不難。『開門揖盜』乃是誘敵之招,引敵人中宮直入,隨即『如封似閉』迎頭痛擊,乃是江湖尋常手段。但可有一節,此招須得技高一籌。若是武功相差不大,這兩招毫無用處,貽笑大方不說,還要空門大露。我這兩招使完,不叫那米元泰趁虛而入已是大幸。你又叫我使『白雨跳珠』,此招乃我天台劍法殺招之一,卻是有攻無守,有去無回。」
他說話越來越慢,似腦海中不斷思索,頓了一頓,忽然點了點頭,道:「我好似明白了一些,前面這兩招大違我派武學宗旨,你大叔的意思是叫我置於死地而後生,破釜沉舟。好,我便與他拼上一拼,今日就算送了性命,也不能墮了本門氣概。」
沈放笑道:「放心放心,我瞧那猴子膽子小的很,定不敢跟你直面交鋒。」抬起頭來,對面米元泰果然眼睛一瞬不瞬盯著這邊。只是自己說話之時,刻意躲在純陽正面,口型也不叫他看去一個。此番說完,對米元泰咧嘴一笑,又故意擠了擠眼。
米元泰果然眉毛立刻豎了起來,狠狠回瞪了一眼。
純陽道:「好,狹路相逢勇者勝,你大叔此計也是高明。」轉頭回到場中,也不囉嗦,道:「咱們比劍!」回手一領,一把雪光長劍已經在手。
米元泰也不畏懼,取劍在手,口中卻道:「方才那小子說了什麼?」
純陽也是久經江湖的人物,立刻猜到幾分。心中暗笑,你想是吃過人家苦頭,有所忌憚,一句話便叫你如此緊張。此番不管計策如何,能叫他疑神疑鬼,也是大大占了便宜。豪氣陡生,大笑道:「沈小弟說你崑崙派武功不值一提,敗你,三招綽綽有餘!」
米元泰皺眉道:「大言不慚!」心中卻是忍不住多想,果然不是什麼掌門傳旨,乃是那臭小子給他出了什麼餿主意!
花輕語一旁看的仔細,但沈放有意遮掩,聽的卻不清楚,此際也是一臉狐疑,低聲道:「你什麼意思,瞧他們兩派都不順眼,挑撥他們兩敗俱傷麼?」
沈放低聲笑道:「不可說,不可說,你看便是。」
純陽見米元泰面色凝重,眉頭微皺,心神已分。如此好機會,豈會錯過,口中道:「有僭了。」長劍一圈,一招「開門揖盜」已經遞出。
尋常老江湖,一見此招,十九識得乃是誘敵之招。若是持重,當退後暫避鋒芒。若是藝高人膽大,反其道行之,便會單刀直入,撞入懷中。
米元泰微微一怔,似是想不到純陽出手,竟是如此兒戲一般的手段。長劍一立,竟是使了個「懷中抱月」,雙足穩穩落在原地未動。
米元泰應這一招大是出人意料,純陽卻是又驚又喜,毫不猶豫,不待招式使完,手腕一抖,已變「如封似閉」。
米元泰原地未動,正中他下懷。若是尋常比斗,這一招雙方皆是意料之外,大都不敢冒進,要再行試探。但純陽已經想好了第二招,此際轉換,實如電光火石一般。
劍光如電,左右逢源,已將米元泰罩在劍鋒之下。
米元泰雖亂不驚,雙足仍是穩如泰山,針鋒相對,長劍當頭劈下。崑崙派武功剛柔並濟,也不是沒有絕地反擊的氣魄。
純陽變招「白雨跳珠」,長劍一挑,盪開米元泰長劍,劍勢未衰,斜斜送出,直指米元泰前胸。
米元泰面色大變,一連三招,他招招落了後手。純陽這三招一氣呵成,卻又將自己的每步反應算的點滴不露。自己行險,一劍「力劈華山」,看似兩敗俱傷的打法,其實卻是藏了後手。誰知這純陽竟是鐵了心拼命,自己本是虛張聲勢,一劍被盪開,立刻空門大露。
眼看米元泰就要中招,純陽手腕一偏,長劍擦肩而過,只堪堪將他衣衫劃破。
卻聽旁觀眾人齊聲驚呼。米元泰長劍如驚蛇般掠起,直奔純陽脖頸。
原來米元泰以己之心度人,只道純陽得理不饒人,定要藉機傷了自己,一發狠,索性真的跟他來個兩敗俱傷,悍然出手反擊。誰知純陽千鈞一髮之際將劍一偏,他招式已發,更是孤注一擲,直奔純陽要害而去。
純陽驚覺,為時已晚。就在此時,一物飛來,正中米元泰劍身,「當」的一聲,長劍立偏。那物跟著落地,餘力未消,滴溜溜在地上打起轉來,竟是一顆圍棋白子。
旁邊樓上,一人如大鳥一般落下。一身白衣,大袖飄飄,五十餘歲年紀,白面黑須,面孔方正,一身儒雅之氣。落下地來,劍眉微蹙,清聲道:「人家已經手下留情,你怎可出手如此不知輕重!」
米元泰恭恭敬敬退後半步,躬身道:「掌門責備的是,是師弟魯莽。」
來人竟是當今的崑崙掌門謫仙人姜子君。抬頭一笑,道:「雲陽道友,此番卻是你棋高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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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哈哈大笑,也自前面窗中躍出,輕飄飄落在姜子君身側,正是天台劍派掌門雲陽道人。
純陽喜動顏色,上前見禮,道:「原來掌門早就到了。」
雲陽搖頭嘆道:「你們兩個,也是糊塗,跟著一群少年人胡鬧,白白傷了兩派和氣。」
姜子君呵呵一笑,道:「非也,非也。此事錯在崑崙。」面色忽然一整,道:「欒星來!」
欒星來知道不妙,頭也不敢抬,低頭急行幾步,近前應道:「師侄魯莽,有辱門風,得罪同道,犯下過錯,請掌門責罰。」
姜子君道:「哦,你錯在哪裡?」
欒星來略一猶豫,仍是低頭道:「師侄不該貪圖口腹之慾,附庸風雅,非要吃什麼鯉魚須。同道相勸,不講道理,卻一味逞意氣之能,恃技壓人。」
姜子君重重哼了一聲,道:「就這麼多?」
欒星來不敢大聲,言語越發恭謹,道:「請掌門指點。」
姜子君道:「什麼附庸風雅,巧言令色,避重就輕。你這是附庸風雅麼?你這是失道妄行,逆天暴物,窮奢極侈,湛湎荒淫。一頓飯要吃百十條鯉魚!我崑崙派闊氣的很哪!」
欒星來吞吞吐吐道:「師侄知錯。我也就說說,想那店家也未必肯做。」
姜子君道:「那天台劍派的道友相勸,你又為何不說個明白。」
欒星來低頭不語。
姜子君哼了一聲,道:「怕是目中無人,尾巴翹上天了吧。下山之際,就特別叮囑你們兄弟兩個,中原一地,人傑地靈,能人輩出。叫你們出來,是長長見識,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你兄弟尚好,知道廣交朋友,你呢?處處惹是生非。」
欒星來更是不敢言語,只把頭低的越來越低。
姜子君道:「心無仁德,恃技傲物,得罪同道,有辱我崑崙派清譽。由真傳弟子降為入室弟子,罰沒三年例錢。回去山中,再罰面壁三月。你可有不服?」
欒星來道:「弟子心服。」
姜子君又道:「你們兩個,身為派中長老。弟子惹事,不知勸阻。反是意氣用事,無端與人爭執。你們可知錯?」
何濟升和米元泰齊齊躬身,道:「吾等有錯。」
姜子君搖頭道:「對我說有何用?」
何濟升與米元泰對視一眼,走到正陽與純陽面前,作勢欲拜,口中齊聲道:「吾等意氣用事,得罪兩位同道,還望恕罪。」這才跟著拜下。
一旁雲陽道人哈哈大笑,早伸手相扶,道:「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江湖切磋,平常事。須怪不得兩位。」
何濟升與米元泰就勢直起身來,道:「得罪,得罪。」
掌門已經出面,正陽與純陽也不好再計較,各自說了幾句場面話。
雲陽道人更是客氣,與何濟升、米元泰著意結納,各自說了些恭維之言。
眼見兩邊握手言和,事情已算平息。姜子君忽又道:「你們兩個御下不嚴,擅開兩派之釁,雖未釀成大禍。其罪尤甚。回去崑崙,各去戒律堂,領鞭刑三十。同罰三年俸祿。」
一言出口,眾人都是大驚。派中長老已是一派根骨,若非罪大惡極,輕易不得刑罰加身。姜子君這一罰,卻是半點不留情面。
雲陽道人乾咳一聲,道:「姜掌門,這可就有些過了。此事我派也有過錯,深究起來,還是我派弟子先行挑釁。何長老與米長老維持本門聲譽,也是人之常情錯。老道厚顏,代求個情。」
姜子君搖頭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我輩武林中人,氣力遠超常人,手掌生殺之利器。更應恪守隱忍之念,凡事以和為貴。多少英雄豪傑,幫派宗門,因這『意、氣』二字,折戟沉沙,滅頂之災。今日若不是我與雲陽道友都在,適才你們打出真火,其中一個血濺五步,日後兩派能不反目成仇?冤冤相報,鬧到何等田地都是未知。因為什麼,就因為今日有個徒弟被慣壞了,想吃鯉魚須子!」
雲陽道人擊掌道:「說的好,意不平乃毀身之種,氣不過是惹禍根苗。」回首道:「你等也當牢記此言,出來行走江湖,須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逢人讓三分,不爭短長。」又對姜子君道:「今日過錯對半,老道素來篤行無為而治,姜掌門如此嚴厲,叫貧道也是為難啊。哈哈哈哈。」
姜子君道:「既有雲陽掌門三番五次求情,罪減一等。降為五鞭,罰俸不改。」
何濟升與米元泰齊聲道:「我等認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