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乾元壹
此時已是丑初一刻(一點一十五分),得意樓中卻仍是一片喧鬧,熱火朝天。【】
飛鏢一局,果然是欒星回兩人勝出,後面兩局欒星回都是「六十四」點,柳沖之卻未能連續擲出「五十二」,最後一局擲出「三十」,卻也是無關痛癢。
宋源寶和柳沖瑩兩人輸了,都是憤憤不平,嘀嘀咕咕,自己險些吵了起來。
眼見紇石烈光中和戰青楓止不住頹勢,翻牌必輸,眼前的籌碼是越來越少。戰青楓已經少於八十枚,連坐莊的本錢也不夠了。
忽然戰青楓將手中牌一推,笑道:「算了,算了,不陪你們玩了。」
紇石烈光中也是一笑,將手中牌推出。
欒星來笑道:「怎麼,兩位知難而退,這是認輸了麼?」
戰青楓道:「輸是有人輸了,卻不是我倆。」
柴霏雪冷冷道:「是,這一局也不須比了,他們兩個獲勝。」一指紇石烈光中和戰青楓。
歐陽宗華皺眉道:「姑娘這是何意?」
柴霏雪早得了紇石烈光中和戰青楓提示,在一旁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此際道:「你洗牌之時,手掌始終蓋住八張牌,別的牌晃來晃去,唯獨這八張始終不動。分牌時這八張一字鋪開,墊在下面。發牌時候,本該左邊的牌,你一個偷梁換柱,卻發到了右邊。我不諳賭技,但也看出你有些不妥。」
歐陽宗華被人看破手腳,不敢強硬,對柴霏雪更似有畏懼,只道:「我洗牌向來這樣,發牌也是手快而已。」
宋源寶可算逮著了道理,早晃過來,陰陽怪氣道:「好啊,你們出鬼!」
一旁跟著柳沖之,冷哼一聲,道:「你手腳也不乾淨。」他光顧著揭宋源寶老底,卻不想順帶坐實了歐陽宗華的毛病。
欒星來見勢不妙,立刻裝作惱怒,道:「原來你是這樣的人,欒某當真羞與為伍。」
歐陽宗華弄巧反拙,滿臉通紅。
戰青楓冷笑一聲,道:「你可也不乾淨,早看出他弄鬼,故意胡言亂語,大驚小怪,幫他遮掩。」
欒星來笑道:「哪裡哪裡,我不過以為要勝,得意忘形而已。」
眾人都笑,心裡卻罵:「此人當真虛偽。」
如此一來,四局既罷,雙方戰成平手。歐陽宗華出鬼,固然叫人不恥,但惜乎沈放這邊也出了宋源寶這個敗類,他雖未叫人抓個現行,但弄虛作假,也是板上釘釘。
雙方心知肚明,除了取笑取笑歐陽宗華,都是絕口不提。
花輕語抓過宋源寶,狠狠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一旁陳少游伏在桌上,發出輕微鼾聲,已經睡著。眾人知他醉了,也不去相擾。瑩兒心細,叫人拿了毯子給他蓋上。
歐陽宗言眼見己方只剩自己一人,已到決勝時刻,卻是正合心意,對沈放道:「看來該咱們兩個了。」
三百萬兩可不是少數,雖然不是自己出錢,但押上的可是自己一夥的顏面。歐陽宗言看似鎮定,袖中手卻已有些微微發抖,既是緊張,又是興奮。
沈放一邊還有沐雲煙未曾出場,被歐陽宗言直接漠視,雖自己並沒多少賭勝之心,也覺有些不舒服。正想說話,卻被雲錦書拉了一把。
沈放見狀,也是無奈,本想四局就能分出勝負,誰知自己還要上場,自己實在對賭博之技知道不多,但如今箭在弦上,也只得勉為其難。拱手道:「不知歐陽兄要賭什麼?」
適才沈放與花輕語解說欒星回手段,卻被歐陽宗言偷聽去,沈放說的頭頭是道,叫歐陽宗言也是大吃一驚。心中認定,沈放定也是個中老手,裝作不會而已。假痴不癲!
對了,跟那個什麼扮豬吃老虎的蕭平安簡直一路貨色。
歐陽宗言不敢小瞧沈放,暗自卻是冷笑,心道:「你這人摜會作偽,可怨不得我。」心中早有計較,此際一笑道:「咱們就比『射履』如何?」
射覆乃是一種酒令遊戲,射是猜,覆是覆蓋之意。所謂「射覆」,便是在甌、盂等器具下藏上某一物件,讓人來猜。三國魏管輅、晉郭璞都有射覆事。
李商隱《無題》詩曰:「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分曹射覆便是分組玩射履之戲。
隔物猜物,也似神跡,學易之人,也好以此考究自己的占卜筮算之學。此戲流傳甚廣,深為宋人所愛。
沈放也略知此道,倒是鬆了口氣,起碼自己這「射履」的規矩還算懂得。
三樓之上,史嘲風展開攻勢,不斷對白「帥」施壓。宋仲珩耐心周旋,也不慌亂。
史嘲風道:「咱們勝負將分,我瞧下面的小子們也該分出高下了。」
宋仲珩道:「聽聞史幫主與那姓沈的小子也是舊識,想來還是押熟人了?」
史嘲風卻是搖頭道:「老叫花先前就吃了熟人的虧,白白送了你一局,這回可不上當嘍!」
宋仲珩笑道:「可我瞧這局,姓沈的小子可是勝算不小呢。史幫主這回怕是又要走眼。」
史嘲風話鋒一轉,道:「前面聽說,仲珩兄幾次三番欲殺姓沈的小子。不是老叫花倚老賣老,你這麼幹,豈不是亂了江湖規矩。」
自有武林一脈,前輩高手對後輩手下留情便是不成文的規矩。各門各派,培養個後輩好手都是不易,既要資質,又要花心思教導。被你隨手殺了,人家豈肯干休。
再者說,武林之中結怨,除非生死大仇,禍不及家人。誰都有幾個沒有自保之力的朋友,若大家都任性胡來,豈不是天下大亂。
當然這規矩也只對正道人物和知根知底的門派幫會,一些窮凶極惡之徒自然沒什麼規矩能夠約束。
宋仲珩道:「這小子幾次三番與我教作對,老夫已幾次相勸,是他自己不知悔改,可怨不得老夫。」
史嘲風嘿嘿一笑,道:「是麼,我聽說他根底可也不淺。顧敬亭退隱多年,但他那一手『焚冰訣』,冰火兩重天可也不好對付。幾個師兄個個身手不凡,更有一套內力互借的本事,我老叫花對上,也要頭疼。」微微一頓,道:「聽說他還有一個大叔,也是來頭不小。」
宋仲珩竟是雙眼一眯,少見的變了變臉色,慢慢道:「燕長安。」
史嘲風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是燕長安。原來仲珩兄早知道得清楚。」故作驚奇道:「仲珩兄看他不順眼,不會就是因為這個燕長安吧!」
宋仲珩不答,反是道:「貴幫消息果然靈通,聽說天下沒有貴幫打聽不到的秘密,不知是真是假?」
史嘲風笑道:「天下事如何多,就是皇帝老子也不敢說事事知道。」
兩人都不去動棋子,反是聊起天來。
沈放道:「請歐陽兄說說規矩。」「射履」一般都是分組來玩,眼下兩人下場,歐陽宗言定有別的安排。
果然歐陽宗言道:「尋常『射履』無非猜些手帕酒盞,太沒趣味,此間倒有一件現成的物事好猜。」轉頭道:「呂掌柜,麻煩你給說一下罷。」
從身後轉出一個人來,正是此間呂掌柜。歐陽宗言來了幾回,他出手大方,跟這呂掌柜也早已熟識。
呂掌柜出來,對沈放幾人一拱手,道:「諸位看咱們頭頂。」伸手一指,只見頭頂懸掛的儘是燈盞,長的十盞一串,短的五六盞,參差錯落,五色繽紛,熠熠生輝。
笑道:「這乃是咱們得意樓的一個餘興小把戲。諸位看咱們頭頂這蓮花燈,一共八百九十九之數。這其中一盞裡面,藏有寶珠一顆。每日進門的客人,可花十兩銀子,買一盞燈試試,若是猜中,便能拿走寶珠。」
他此處設燈八百九十九,數目有些奇怪,想必是不敢設九百九十九之數,以免犯禁。金人雖不似漢人講究,但皇家的避諱學的似模似樣,一點不缺。
沐雲煙笑道:「什麼寶珠,可值得十兩銀子?」
呂掌柜賠笑道:「小店向來講究童叟無欺,可不敢拿假貨蒙人。乃是上好的北珠,個大渾圓,一顆最少也值五千兩銀子。」
明代之前,有南珠、北珠之分。南珠是南部的海珠,北珠則是HLJ、松花江、混同江、牡丹江、嫩江及璦琿地區的河珠。
彼時的珍珠,都是野采。一般而言,海珠更大,珠層更厚,價格更高。但若是較大的河珠,因為遠教海珠生長緩慢,卻是更為值錢。
花輕語也道:「你這燈號是一人買一個,還是隨意?」
呂掌柜道:「姑娘說的是,若真有人願意花錢買上一顆,掏五千兩,也不必猜了。只是大夥來玩,都是圖個熱鬧,真花錢全買下來的,倒是少有。」
花輕語之意是,如果有人全買下,豈不是穩得寶珠。但一顆寶珠五千兩,八百九十九盞燈要八千九百九十兩,更何況,這本來就是賭的運道,博眾人一樂,自然無人真如此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