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義軍柒
場上有人鬨笑,更多人則是興奮莫名,只覺今日大開眼界,見了真的活神仙,眼中所見,最少也能說上十年。
馮八千下了醮壇,自回滑竿坐下,伸手召蔫老五過去,道:「禍根便是出在你這屋子上,大梁西頭七寸之處,屋子正中地下二尺,你且去看看。」
蔫老五更無懷疑,當下邀了幾個幫忙的漢子進去,過不多時,幾人出來,都是面帶怒氣。
蔫老五手中拿著一塊破布,包著一團物事,回到馮八千面前,又急又氣,道:「神仙神仙,你看這是什麼!」打開破布,只見一根長長鐵釘,釘上牢牢釘著一截黑乎乎的東西,看著好似一條細長的舌頭,另有一塊大大的蛇皮。
馮八千一副瞭然於胸的神色,手撫長須,道:「你千不該萬不該,找個金人替你起屋。人家給你下了厭勝之法,不害你一家死絕,絕不罷休。」
蔫老五面露疑惑之色,搖頭道:「乃是請的過路的師傅,可也不曾有金人啊。」
旁邊一人提醒道:「有個個子不高,不大說話的年輕人,我看著就覺得不對。」
蔫老五氣道:「咱也不曾虧待他們,七天有頓肉,日日管飽,怎地還要害我!」
馮八千冷笑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來問你,你可想報仇?」
蔫老五想到一家人人遭難,還死了十幾隻雞,咬牙道:「咱恨不能殺了他吃肉,可這賊結了工錢,早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馮八千道:「這個簡單,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六丁六甲神將何在,速速將賊人與我拘拿。」
空中忽然有人應聲道:「領法旨。」
眾人都是大驚,聽人說話,卻不見有人出來,忽然「轟」的一聲響,場中冒出好大一股白煙。
煙霧散去,只見一人五花大綁跪在地上,口中塞著一團麻布,滿臉驚懼之色。
那青衣漢子道:「仇人就在眼前,老漢還不報仇雪恨!」伸手遞上把尖刀。
蔫老五見地上那人似是見過,只道必是歹人無疑,心中憤恨,上前兩步,持刀在手,卻戳不下去。
那青衣漢子上前,拉住蔫老五之手,道:「禍害之仇,不共戴天。」手中向前一送,尖刀登時插入咽喉。
這一下劇變陡生,沈放等人也是未曾想到,這馮八千竟真的鼓動百姓殺人。
青衣漢子一刀刺過,撒手退開兩步,道:「諸位鄉親,金狗欺負我等久了,今日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撿起塊石頭,狠狠朝那人砸去。
一眾百姓立刻有人響應,撿起石頭去砸,片刻場上已是亂成一團。
沈放等人都是皺眉不語,這馮八千顯是謀算周詳,裝神弄鬼之餘,又叫這村中人殺人。一塊石頭擲過,他日若是造反,必是一呼百應。
馮八千揮揮手,幾個壯漢抬起滑竿要走。蔫老五這才想起,急匆匆回屋,拿了個小包出來,跪倒在地,誠心誠意高舉過頂。
看模樣裡面裝的乃是幾吊銅錢。一小道童笑道:「我家太皇大帝點石成金,豈會在乎你那點錢。」
另一個道童也道:「我家太皇大帝只為救世濟人,哪裡會要你的錢,快快收了起來。」
一眾村民更覺非同凡響,越發信的徹底。
眼見馮八千一行人又是吹吹打打出村而去,有好熱鬧的小孩一路圍觀,跟出好遠。諸葛飛卿道:「跟上去瞧瞧。」
沈放心念一動,道:「這人如此愛裝神弄鬼,咱們不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諸葛飛卿幾人熟知他脾性,沈放一開口,立刻猜到,魯長庚點頭道:「倒也是個法子。」
花輕語奇道:「你又打什麼主意?」
沈放道:「我五師姐擅長易容之術,四師哥擅於口技,咱們扮作那執徐,叫那馮八千老老實實交人出來便是。」
走不多遠,眾人已知馮八千確是迴轉老龍頭村。當下眾人分作兩路,呂鑫帶著高大寶兄弟繼續尾隨,沈放等人則是尋了個僻靜處,給李承翰易容。
柳傳雲易容之術天下少有,此時卻沒什麼用武之地。那執徐整日戴著個面具,只需染白頭髮,變個裝束。執徐的面具獨特,但有魯長庚在,隨便找塊木頭就成。李承翰與執徐身材相仿,柳傳雲只是將他肩膀墊寬。
裝束已定,李承翰道:「執徐地位甚高,我也不能一人前去,待會叫三師哥跟著一起。」他聲音忽然一變,整個人氣質也是不同,活脫脫便是一個執徐。
花輕語急道:「帶我去,帶我去。」
李承翰笑道:「此去說不定要碰到楊安國兄妹,人家可認得你。」
花輕語振振有詞,道:「我便不能投降玄天宗麼?」
李承翰不禁莞爾,連連點頭,道:「出乎意料,反是可信。既然如此,就你和小師弟跟我一起。」
馮八千等人果然一路回了老龍頭村。他那道觀在村後兩里,倒也是不小,前後三進院落。不單如此,觀後平整了大片土地,堆著大量的木頭磚石,看還在大興土木,擴建不止。
李承翰帶著沈放、花輕語直奔道觀,門前站著幾個壯漢,似是見過執徐,見幾人過來,頭也不敢抬,更無人敢問。
那道觀遠望三進院落,卻只見兩座大殿。尋常三進的道觀,首進應是與山門合一的靈官殿,供護法靈官。中間主神殿,供當地神祇。最末三清殿,供奉三清尊位。兩側可供財神殿、文昌殿、祖師殿、三官殿、藥王殿、娘娘殿、救苦殿、斗姆殿。
可這道觀進門便是紫薇大帝神像,看那神像粉彩鮮亮,顯是新塑不久。次進院落大殿供奉三清,李承翰三人穿堂而過,直入後院。進門就見一扇門前歪歪斜斜站了兩個小道童,當即上前。
未到門前,就聽裡面有人說話,正是馮八千聲音,道:「他娘的,左手進,右邊出,銀子毛我也沒瞧見!」
一人道:「大帝莫急,來日方長,若要舉事,這些東西都是少不得,將來大事一成,還怕沒錢麼。」卻是楊安國聲音。
馮八千聲音忽然一輕,道:「我說咱們眼下有名有利,幹嘛非要造反。要我說,咱們把錢分分,找個地方快活,豈不是好?」頓了一頓,道:「我的乖乖,三百多萬兩啊,那高家莊怎麼這麼有錢,給咱們剩個幾十萬兩也好啊。」
一女子冷哼一聲,道:「你又說這話,玄天宗的人已經不高興,咱們可不能光話說的好聽。」正是楊妙真說話。
馮八千似是很不高興,道:「是你們說的造反,我可曾說過什麼!」
楊安國厲聲道:「怎麼跟大帝說話的!」隨即呵呵一笑,道:「舍妹不懂規矩,大帝莫要在意。」
門前兩道童見了李承翰三人也是心驚,猶猶豫豫要上前敲門通報。李承翰知道不能再偷聽,上前一步,伸手一推,那門也未閂上,應手而開。
屋內只有楊安國兄妹和馮八千三人,都是一驚,回頭望來,見是執徐。馮八千正癱坐在椅上,一個激靈,急忙起身,滿臉堆笑道:「尊使大人,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楊安國兄妹見沈放和花輕語跟在執徐身後,也是吃了一驚,楊安國面上詫異神色一閃即過,也是拱手相迎,笑道:「尊使來了,快快請坐。」揚聲對外面道:「還不快些上茶。」
花輕語嘿嘿一笑,看看馮八千,道:「你這三心二意的毛病還沒改啊。」她在高家莊聽了真執徐說話,再加上適才幾句,心中已猜到不少,這馮八千顯是胸無大志,根本無心造反。
馮八千臉色一變,立刻想到適才說話被人聽見,神情尷尬,頗是有些手足無措,與村中施法之際如同換了個人,勉強笑道:「玩笑,玩笑。」
李承翰在一張椅上坐下,手臂搭在扶手之上,手指輕點,卻不說話。沈放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
楊安國看看沈放,抱拳笑道:「沈兄弟,果然識時務者為俊傑。」
沈放冷笑一聲,道:「你是何人?我跟你很熟嗎?」
楊妙真眉頭一皺,楊安國卻是呵呵一笑,絲毫不以為杵,道:「咱們顯聖多次,如今濰州、濱州、沂州、密州、泰安、兗州、德州等地,紫薇大帝之名已是深得人心。濟南府下歷城、臨邑、齊河、章丘、禹城、長清、濟陽七縣最是踴躍。這都是大帝之功。」
馮八千連連點頭,道:「是,是,這陣子我可跑了不少地方。」
李承翰不置可否,道童送上茶來,轉身退出,自門外帶上房門。李承翰這才鼻子裡哼了一聲,似是不滿之意。
馮八千心道,這些武林高手耳朵靈的不像話,定是自己先前言語開罪了這位煞星,有心討好,卻一時尋不到話說。
楊安國對執徐卻似沒多少懼意,代馮八千開脫道:「不錯,大帝神跡越多,咱們舉事就越容易。」話鋒一轉,道:「只是動靜漸大,官府盯的也是越來越緊,若是別有用心之人,羅織個妖道名目,也是麻煩。這些日子我叫大家還是各歸各處,消停些日子,莫要引人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