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沉淪伍

  第394章 沉淪伍

  雷武龍搖頭道:「煉屍一法,至邪至惡至毒,就是昔年的魔教也不敢輕試,一旦發現,必是身敗名裂,丐幫究竟發了什麼瘋,竟干冒天下之大不韙。」

  安忠義哼了一聲,道:「玄天宗能是什麼好人,說的話也能信麼。」

  周臨風道:「人家人證物證樣樣俱全,聽說那怪屍形容可怖,就算死了,屍身還是刀槍不入。玄天宗將怪屍擺在播州城門之外,來往見過的人,沒有百萬也有十萬,還有什麼話好說?」

  蘇荃道:「玄天宗也不儘是惡人,況且對事不對人,此事丐幫確是麻煩大了。」

  雷武龍沉聲道:「不僅這一事,剛剛自平江府(今蘇州)又出了個案子,也與丐幫有關。」

  花輕語道:「何事?」

  雷武龍道:「平江府有個虎丘,不久前,來了一乞丐,帶著頭大熊賣藝,那大熊甚是靈異,能持筆寫字,甚至默寫唐詩。百姓都去看新鮮,這乞丐每日獲利頗豐。這日,平江府的知府夫人湊巧也去虎丘遊玩,見那大熊果然會持筆寫字,也是稱奇。她是富貴之人,氣色與旁人不同,又帶著幾個官人,那大熊忽然看著她流淚。這夫人也是個七竅玲瓏的,心知有異,叫人取紙筆,對那大熊言道,我乃平江府知府夫人,你若有有何冤屈,可對我言。那大熊提起筆來,就寫了『救我』兩字,那乞丐見勢不妙,當即逃走無蹤。夫人將那大熊帶回府衙,查看之下,竟是個人。」

  林楚玉道:「採生折割之法?」

  「採生折割」一詞最早出自宋朝,是一種用活人器官祭祀的迷信活動,邪教徒把拐騙或搶來的兒童或婦女殺死,摘取他們的內臟、器官或四肢末端作為祭品供獻給邪教神靈。

  對這一犯罪現象,官府歷來嚴懲不貸。後有乞丐,以此法炮製活人,故意製造一些殘廢或者「怪物」,以此為幌子博取世人同情,藉此斂財。

  雷武龍道:「是,那大熊持筆書道,我乃潭州(今長沙)人士,姓金,名汝利,少時被此丐與其伙捉我去,先以啞藥灌我,遂不能言。先畜一狗熊在家,將我剝衣捆住,渾身用針刺亡,勢血淋漓,趁血熱時,即殺狗熊,剝其皮,包於我身,人血熊血相膠粘,永不得脫。用鐵鏈鎖以騙人,今賺錢數萬貫矣。」

  安忠義怒道:「好毒的惡丐。」

  雷武龍道:「此人還不算慘,據他筆訴,這些惡丐還有一法,喚作人犬,更是歹毒。需取三五歲的幼童,先用藥爛其皮,使其潰爛盡脫,又割去舌頭,叫口不能言。再取一大犬,剝下狗皮,稱熱將幼童包裹,只露孩頭在外。次用狗毛燒灰和藥服之,若孩童不死,則皮肉與狗皮融合一處,再拆分不得,遂成人犬。此法十不得一,害死十個孩兒,也未必能成一犬。若活一個,多則七八年,少則三五年,帶去城裡鄉下,唬人來看,牟取暴利。」

  花輕語心中不忍,眼圈一紅,雙手攥拳,繃的指節發白,氣道:「世上竟有如此心腸惡毒之人。」

  林楚玉道:「這人熊人犬,太過令人髮指。但你看街市之上,每多缺手斷腳的小乞兒,這天下的殘疾固然不少,又豈會似乞丐中如此多?這些孩兒多半都是被人故意折斷砍去肢體,每日打的他悽慘,博人同情。」秀眉倒豎,道:「這些惡人還專愛對孩童下手,蓋這些小人兒更叫人同情,能要個好錢。」

  雷武龍道:「是啊,此事一發,整個平江府都是震動。百姓怒不可遏,在街上見了乞丐就打。平江知府連夜寫了摺子,遞到臨安。你們看吧,這接下來,丐幫的日子要更不好過。」

  花輕語道:「這真是丐幫所為麼?」

  雷武龍嘆道:「丐幫號稱弟子數十萬,其實乞丐是乞丐,丐幫是丐幫,可不是所有乞丐都屬丐幫。」

  林楚玉道:「可天下的乞丐都歸丐幫管。」

  花輕語仍是氣道:「都說丐幫俠義為先,史嘲風也是個大大的好漢,他就不管麼?」

  雷武龍道:「乞丐本是天下最賤的行當,為了餬口,什麼事干不出來?以俠義為本的丐幫畢竟是少數,還有很多人,對外謊稱是丐幫弟子,只要是一身破衣,人便信了七八成,這孰真孰假,哪裡這麼好分辨。史嘲風也是有心無力,天下數十萬乞丐,他如何管的過來。你倒是個乞丐都聽他話麼?況且就算是真正的丐幫弟子,又怎保沒幾個壞人?」

  林楚玉道:「不管如何,這幾個月如同捅了馬蜂窩,丐幫各種禍事層出不窮。反正如今這丐幫的名聲,眼看可真要臭了。」

  雷武龍道:「誰說不是。」

  眾人沉默不言,都覺心情壓抑。

  片刻歐陽宗華故作輕鬆道:「眼下倒是玄天宗改頭換面,他教主下令,要整頓教風,聽說著實殺了幾個不服管束,魚肉百姓的教中高手。呵呵,他這是做夠了婊子,要給自己立牌坊了麼?」

  林楚玉皺眉道:「你說話真是難聽。」

  安忠義道:「呵呵,這玄天宗好事寥寥,壞事卻是做的多了,這名聲豈是如此好洗涮的。」

  蘇荃道:「你莫要忘了,這人可沒幾個好記性,成王敗寇,誰記得你以前什麼模樣。」

  花輕語道:「算了,敗了興致,咱們回去吧。」

  一行人原路返回,回到鵝池之旁,見方才說書的呂先生一伙人仍在,此際幾人卻圍著一個乞丐,那俊秀書生正自破口大罵,道:「好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本公子的酒杯你也敢亂動,你這髒手碰過,這杯子還能要麼。」

  身旁一人大笑道:「李公子,你消消氣,你罵他也沒用,便是打他也不怕。莫看他瘦骨嶙峋,好一條藥店飛龍,卻甚是耐打。莫說你的酒,天王老子的酒他也敢偷。」

  藥店飛龍語出南朝·宋·樂府《讀曲歌》:「自從別郎後,臥宿頭不舉,飛龍落藥店,骨出只為汝。」

  飛龍說的其實便是曬乾的蚯蚓。眾人看那乞丐瘦的皮包骨頭,倒真如一條曬乾的蚯蚓,跟著都是大笑。

  李公子甚覺面上無光,惱道:「那就給我打,我倒要看看他有多耐打。」

  崔翁勸道:「算了,算了,不過一杯酒,你看他一把年紀,你打壞了他,反壞了自己名聲。」

  先前那人又道:「何老,這你可看錯了,你莫看他頭上這許多白髮,卻是個年輕人,只是長的老態一點。」

  何姓老者道:「哦,是嗎。」仔細看了兩眼,見那乞丐衣不蔽體,一頭亂髮之下,一張臉泛著酒鬼常見的紅彤彤之色,兩邊顴骨高高突起,果然年紀不大,相貌本是不差,卻是沒有一點精神,不成人形。連連搖頭道:「也是個不長進的,年紀輕輕,就變成這副模樣。」

  肥胖富家翁鼻子裡嗤了一聲,道:「這等人還有什麼好說,自甘下賤,但凡要些臉面,都不至如此。」

  先前那人道:「不錯,他就是個酒鬼,只要有酒喝,你叫他幹什麼都成。」頓了一頓,道:「他也是聰明的很,知道來這蘭亭的都要附庸風雅,人人帶酒,比酒館還要好討。」

  李公子道:「是嘛,好,你要酒喝是不是?」伸手拿起酒壺,道:「來,來,來,先給公子學兩聲狗叫。」

  那乞丐一雙無神眼睛此際突然發光,死死盯著李公子手中酒壺,想也不想,就是「汪汪」叫了兩聲。

  李公子大樂,笑道:「叫的好,真是一條好狗,本公子有賞。」

  歪過酒壺,壺中一道銀線,直掛下去。那乞丐立刻湊嘴上來接,李公子故意歪了歪手腕,倒有一半倒在那乞丐臉上。

  那乞丐唯恐漏了,歪著脖子去接。李公子哈哈大笑,愈發故意帶著酒壺亂轉,那乞丐轉動脖子,竟是跟的上。除卻開始臉上被澆了一記,其餘的酒竟都被他接在口裡。

  李公子道:「瞧不出,果然有幾分本事。」從席上扯下一塊肉來,隨手扔到地上,道:「公子還有賞。」

  那乞丐立刻伸手去抓,卻被李公子搶先一腳,將那肉踩入泥中,隨即笑道:「莫急,莫急,蘸些料才好吃。」移開腳掌,得意洋洋看著那乞丐。

  那乞丐迫不及待,他腳剛抬起,已把那肉一把抓在手裡,看也不看,就塞進嘴裡。

  眾人見他下賤如斯,都是搖頭。

  那李公子卻是意猶未盡,又道:「聽說你很耐打是不是,我叫人打你一頓,你若是一聲不吭,我送兩大壇酒與你,你肯是不肯。」

  那乞丐連連點頭。

  李公子嘴角一絲獰笑,揮揮手,立刻有兩個健仆上前,二話不說,發足便踢。

  那乞丐蜷成一團,任兩人拳打腳踢,當真是一聲不吭。

  花輕語幾人從旁路過,都看在眼裡,花輕語皺眉道:「你這紹興府的壞蛋怎這麼多?」

  周臨風頓覺臉上無光,上前一步,道:「夠了,丟人現眼的東西。」

  那李公子見是花輕語等人,不敢造次,訕訕道:「玩笑,玩笑,玩笑而已。」

  花輕語見那乞丐兀自縮作一團,忍不住上前,道:「你便是個乞丐,又何必叫他如此作踐於你?」

  那乞丐慢慢坐起,呆呆望著花輕語,蓬頭散發下一雙眼呆滯如同死魚,忽然閃過一道亮光,一把抓住她手,急迫道:「你是花姑娘,我認得你,給我酒喝,快給我酒喝。」

  花輕語萬想不到他竟敢伸手來抓自己,被他一把抓住,聽他說話,更是嚇了一跳,慌道:「我不認識你,快放手。」

  那乞丐道:「是我,是我,我是沈放,我認得你,你請我喝酒,一壺,不,一杯就好,一杯就好。」

  一旁林楚玉滿臉鄙夷之色,道:「這賊子哪裡聽的人家名字,你若是那個沈放,花姑娘可真是瞎了眼睛。」

  眾人忽覺不對,花輕語突然如同怔住了一般,呆呆望著那乞丐臉孔,連手也忘了抽回。

  那人披頭散髮,雙鬢如霜,兩側也是白多黑少,只有中間頂心還見烏髮,如同垂垂老朽。

  亂發之下,卻是一張年輕面孔,憔悴骯髒,被酒氣熏的通紅。

  花輕語星目圓睜,如同傻了一樣,隨即眾人便聽她顫抖著聲音道:「你是沈放?真的是你!」

  淮清樓頭花,白下橋邊酒。

  醉殺少年郎,借問君知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