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拜師貳
衡山後山十方殿乃掌管衡山派一應用度、統轄雜物雜役之處,看似不緊要,權力卻是不小。
那陳管事乃衡山老祖火鳳燎原烈雲子陳觀泰的遠房侄兒,武功不高,為人卻甚是精細公正。當下給蕭平安派了個擔柴擔水的活兒。
這倒不是故意刁難,其實他與蕭登樓關係甚好。十方殿名下,分為「食、器、醫、雜物」四支,不過三十七八人,卻要管全派五百多人的吃喝用度。
那「醫支」要懂醫藥,「器支」和「雜物支」皆是收管財務器具之處,經手財物,自然不宜讓新人接手,且這三支也不缺人。
「食支」管五百多人的吃喝,卻是只有七人,天天叫喊缺人。山上的燒柴米麵用水都要從山下運來。只是這些大半是山下的店鋪僱人送到山上,也不須他下山去挑,只待山下送來,他清點便是。別看只是收些柴火清水,實是個有些油水的肥缺。
蕭平安也不在意做什麼,他身材高大,也有力氣,更是吃苦耐勞。他流浪多年,突然有了個家一樣的地方。衡山派盛景不再,山上空房甚多,陳管事特意給他選了個不小的屋子。
每晚睡在自己的床上,蓋著嶄新的棉被,蕭平安只覺所謂天上人間也不過如此,當然「天上人間」四字他是說不出的。
如此匆匆一過便是數月,眼看樹木凋殘,檐掛冰霜,已是深冬。
十方殿極少衡山派的內門弟子,都是附近山下的村民或是門人親眷,多是樸實憨厚之輩。蕭平安與這些人甚是相得,他本性純厚,踏實肯干,每日挑水擔柴,不叫他幹的活也幹了。旁人有事叫他幫忙也是從無二話,十方殿上上下下對他都是交口稱讚。
山中無雜事,天黑的比外界還早,蕭平安倒是有大把的時間。他也不愛亂跑,沒事就呆在後山,或是自己屋裡。每日仍是堅持練那紫陽所授的心法,他不知有何妙處,但若一日不練便覺渾身不舒服。
蕭登樓和洛思琴一直不曾來看過他,倒是洛思琴叫人給他送了不少吃穿用物,他雖也時有想念,卻也不敢擅自去找,衡山派這般大,他連他們住在哪裡也不知道。
轉眼冬去春來,這一日,時值正午,蕭平安從山下扛著一副擔子走上山來。這日乃是十五,是山下送米麵蔬果肉蛋的日子,他下山盤點,見東西眾多,挑夫卻少了兩個,原來一對兄弟家中有事,臨時找不到人。
他本是耿直性子,更沒有僱主傭人的心思,當下幫挑了副擔子。這幾個月來,他只覺吃的飽穿的暖,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將那兩人的挑子並作一副,挑了就走。
那送貨的帳房連叫:「使不得,使不得。」那挑子一副就不下百五十斤,這兩副並作一副,怕是不止三百斤,就是尋常平地,一個壯漢也走不了幾步。這登山而上,如何使得。若是摔傷累垮了衡山派的主顧,自己如何擔待的起?
蕭平安卻似沒聽見,只顧埋頭上行,他步伐仍是輕快無比。這三百多斤的重量壓在身上竟然渾若無物,不多時,已將那些挑夫並帳房遠遠甩開。那帳房嘖嘖稱奇,心道:衡山派果然名不虛傳,一個做雜役的小廝都如此厲害。
不知不覺已過了南天門,他離了大路,轉頭朝右,去往後山。道上卻是多了不少弟子,這條路前方是望日台和後山十方殿所在,平日倒沒有多少人來往,怎知今日如此多人,竟連山路也堵上了,他挑著擔子,行動不便,只得跟在身後。
他身前之人行的不快,他這一副擔子巨大,甚是惹眼,身後便有弟子不滿,道:「哪來的野人,把路都堵住了。」其實堵路的是前面眾人,他卻是不管,自管埋怨蕭平安,身後弟子倒是齊齊稱是。
蕭平安也覺不好意思,好似自己真堵了路一般,一迭聲的道歉,身後那弟子見他言語客氣,又穿的是本門十方殿的衣服,心中倒不好意思,忙道:「無妨,無妨。」
蕭平安也覺好奇,問道:「各位師兄這是要去哪裡?」
那弟子道:「你不知道麼?七師叔的弟子林子瞻要和二師伯的弟子秦晉在望日台比武,大夥趕著去瞧呢。」
一弟子道:「秦師兄入門多年,堪稱我們八代弟子的第一高手,」
另一弟子道:「我看還是林師弟厲害,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林師弟把王劍飛師兄也打敗了。」
先前那弟子道:「王師兄如何能和秦師兄比。」
蕭平安心念一動,林子瞻這名字好生耳熟,突然想起,不就是那日帶自己到後山的弟子麼,那人對他甚好,可惜此後一直未曾見過。
心中思想,不知不覺跟著眾人上了小路。這是登望日台的路,再想回頭卻是晚了。身後都是衡山弟子,也轉身不得,心想,此際時候還早,去看了比武再回十方殿也不遲。
望日台是衡山觀日絕佳之處,地勢平整,能容納千人,上建有一十丈余寬的高台,是衡山弟子聚會習武的所在。
此時望日台上人頭攢動,門中弟子怕是來了一半還多。人群大多擁在比武台前,只有少數人不願與爭,遠遠站在高處,或是直接坐在周圍樹上。
蕭平安不懂規矩,只知道小時候在街上看戲,需得擠到前面才看的清楚。眾人見他挑著這麼大一副擔子,雖不知裝的什麼東西,多輕多重,也怕他碰到,紛紛讓開,倒讓他輕輕鬆鬆擠到了最裡面。
到了台邊抬頭去看,台上卻是無人,想是比武的兩人還未到。他也不著急,放下擔子,周圍眾弟子議論紛紛,都是猜那兩人誰能得勝。
蕭平安不知秦晉是誰,也不知他們比武為了什麼,只想林子瞻對自己不錯,也盼他能獲勝。
身旁一弟子突道:「不知他兩人為何突然要比武,還弄的如此興師動眾。」
一弟子道:「聽說林師弟切磋贏了王劍飛師兄,門裡有人誇他是八代弟子翹楚,秦師兄就不愛聽了,想是要教訓教訓他。」
又一人道:「你們知道個屁,大師伯和二師伯關係好,三師伯四師姑是一對夫妻,七師伯也和他們交好,可二師伯和三師伯不對付。本來二師伯徒弟最多,三師伯四師姑一個徒弟沒有,這兩年七師伯倒收了不少徒弟,如今他弟子如此風光,二師伯如何開心的起來,師傅不高興,徒弟能幹看著麼。」
身旁一人冷哼一聲,道:「胡言亂語,這些事情是你能說的麼?!」
先前說話那人心知自己說錯話,不敢回嘴,慢慢朝人堆後面縮。
再過片刻,已無人再來,一弟子不耐煩道:「怎地還不來。」
一弟子笑道:「子瞻師弟不早就來了麼,是秦師兄還沒到。」
另一弟子道:「秦師兄架子真大。」
身旁一人冷哼道:「我師哥架子大,你有本事,也可以啊!」卻是個女子,原來那人是和秦晉一個師傅,自然幫著自己師兄說話。衡山派流傳多年,與後起之秀天台劍派不同,天台劍派人數雖多,卻不過三代。當今衡山掌門是衡山派六代傳人,收了七個弟子,正合朱雀七星之數,除這七人外還有其他的長老門下,也有十五人,這二十二人便是衡山的七代弟子,其中朱雀七子名聲最為響亮。
衡山派這些年日新月異,八代弟子中個別年紀大的已經有人開始收徒,只是多半的八代弟子年紀尚輕,這九代弟子也還沒有幾個。
一般武林各派,弟子都是分作三個層級。最低的乃是「外門弟子」,也有門派稱為「山門弟子」,「入門弟子」。人數最多,來源最廣。此乃一門一派未來之基石,擇徒主要有三:一為門派弟子血親,也稱「嗣生」;再有門派弟子師傅看中的根骨絕佳孩童,稱為「選生」,又因如此帶上山的孩童一般都是家境貧寒,也稱「廉生」;再有就是仰慕門派風範,帶禮金拜師求藝的富庶人家子弟,稱作「貢生」也稱「禮生」。相較之下,「禮生」擇徒最嚴,人數也是最少。
各大門派廣有田產,並不缺少銀錢,但對心懷不軌,意欲拜師偷藝的不軌之徒防範尤深。
在衡山派,外門弟子的年齡限制是二十三歲,過了這個年紀,若是不能更進一步,就要被趕下山去。這些人所習都是衡山派入門功夫,真正的鎮派絕學都無緣得見。離山之後,可保有衡山派外門弟子的身份,嚴禁開館授徒,私傳武學,但在外惹了麻煩,衡山派酌情也會幫扶袒護。
能留下來的轉為「內門弟子」,又稱「登堂弟子」「研修弟子」。弟子能否轉為內門,全看資質悟性用功與否。一般而言,入門兩三年,基本都能看出高低根骨,不合適的都會被勸退,在派中滯留到二十三歲的,其實寥寥無幾。
對於內門弟子,除卻少數鎮派絕學,已可盡學衡山派武功。外門弟子學藝,乃是統授,雖也是派中長老點撥,卻是十數人一組,並無真正師承。內門弟子則是一個蘿蔔一個坑,都會拜在一位長老門下,算是正式列入門牆,可在派中典籍留名。
也只有進了內門,才能依照師承,排定門中輩分,列為八代或是九代弟子。入了內門,不管何等出身,都不需再向門派繳納銀兩,相反還有例錢發放。
更進一步,便是「真傳弟子」,又稱「入室弟子」。乃是內門弟子中極優秀者,由其師推薦,半數以上的長老認可,掌門點頭,方可列為真傳。一派真傳,乃是門派未來延續之希望,門派都會傾盡全力培養。
衡山派如今一千多人,外門弟子近七百,內門弟子不過百餘,真傳入室弟子不過數十。今日的兩位主角,秦晉與林子瞻,便都是真傳弟子。
眾人正等的不耐煩,突然一人朗聲笑道:「這位師兄弟,借頭頂一用。」一人如大鷹一般從眾人頭頂躍過,伸足在一人頭上輕輕一點,空中輕輕巧巧一個轉折,已經站在高台之上。
這人二十多歲年紀,一身紫色綢袍,頭上同色的束髮絲帶,劍眉入鬢,目似朗星,儀貌堂堂,一表人才。
台下眾人轟然道:「秦師兄來了。」
一人高聲道:「秦師兄,明明我頭最大,為何不借我的。」
旁邊一人小聲道:「你頭大,秦師兄腳又不大。」那秦晉甚重儀表,不免有些脂粉氣,此人話裡有話。他小聲嘀咕,台上秦晉自然聽不見,他看看台下,道:「林師弟還沒到麼?」
左側台下一人飛身上台,眉清目秀,正是林子瞻,對秦晉躬身一禮道:「師弟已在此恭候。」他兩人都是俗家打扮,衡山派雖也有道觀,卻不強迫弟子入道,門人中也是俗家弟子居多。
秦晉看了看他,道:「林師弟,最近可風光的很啊。」
林子瞻忙道:「小弟不敢。」
秦晉道:「有什麼敢不敢,你小小年紀,已是鋒芒畢露,正是我衡山中興之幸,我派眼下蒸蒸日上,就是要敢上一敢,爭上一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