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閭左柒
沈放道:「好,正要請前輩指點。👺✊ ➅❾ŞHᑌ᙭.ᑕό𝓜 🎀👌」持劍在手,隨手一劍刺出。他不拘一格,興之所至,一劍便換一套劍法,劍光閃閃,將這段時間自己的感悟盡數使了出來。招數各有變化,遠非原先劍法模樣,即便與他領悟化繁就簡之時的劍招也是不同,劍法更是簡單多變。
只是那「烈陽」和「漁舟唱晚」兩招,他用左手,卻是使不出來。
明月在天,清輝漫地,只見一條人影在院中游龍飛舞,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招式奇詭,形同鬼魅,一道劍光在手中盤旋擊刺,寒氣逼人。
沈放只覺劍意抒發,酣暢淋漓,越使越是興發,偷眼去看道濟神色,卻見他不住搖頭,心中登時生出猶豫,又舞兩招,收勢道:「大師,晚輩練的可是不對?」
道濟拿起葫蘆晃了兩晃,舉過頭頂,果然只滴出兩滴來,一葫蘆酒已是空了,道濟仍是湊上前去,咂了兩口,方道:「好,好,怎麼不好,練好了殺人,練不好被人殺了,你死,他也死,大家都死,死的乾乾淨淨,豈不清淨的咧。」
沈放眉頭微皺,道:「大師這是何意?」世人皆說道濟瘋癲,但方才所見,卻是正常的很,只是此刻言語卻叫沈放有些琢磨不透。
道濟道:「你滿腦子都是仇恨,眼露凶光,滿臉殺意,暴戾之氣,溢於形外。如此練武,除了傷人傷己,與世更有何益?」
沈放心下一震,他這些時日鑽研劍法,滿腦子想的都是報仇雪恨,劍法所求早已非克敵制勝,而是一意要置敵於死地,他自己渾然不覺,此時聽道濟一言,突然回過神來,心中遲疑,口中卻道:「武之道,豈非就是刀斬凶虜,劍誅惡鬼,替天行道?」
道濟道:「你如此港也不算錯,武從戈,從止,止乃腳趾之意,上有一手持戈,本義便是征伐。但只是表面而已。楚莊王曰:夫武,定功戢兵,故止戈為武。以國而論,這武字恰恰是要不動刀兵。你去看歷朝歷代,明君都是休養生息,以仁治國,不妄開殺戮,就算派兵打仗,也是為的長治久安,大凡窮兵黷武的皇帝,有幾個有了好下場?動機不純,持刀兵鮮有勝者。」
沈放心中思索,道:「大師之意,學武是為了匡扶正義,鋤強扶弱,不得已方可為之?」嘴角一抹輕笑,自顧搖頭道:「若師出有名,攜正義二字便能百戰不殆,那我等還練什麼功夫。」
他心中自是不信這等空泛之言,解辟寒、彭惟簡,哪一個是好人?哪一個不是惡貫滿盈,罄竹難書。可這些惡人、壞人都活的好好的,自己一個也打不過,別說報仇雪恨,每每還險些喪命。對這腐儒論調,沈放是發自內心的嗤之以鼻,連帶道濟和尚也看低了幾分,只覺這傳聞的活佛神僧也不過如此。
道濟似是看出他內心所想,笑道:「若求正義,扶天下之弱,當去學文,治的萬世太平,學武何為?貧僧問你,唐宗宋祖與始皇帝相比,孰強孰弱?」
沈放微微一怔,心道,是啊,大師說的倒也直白,若是為國為民,治世太平,武夫何以擔之,自然遠不如讀書人。想了一想,回道:「若論武功,秦皇統一六國,天下無雙,唐宗宋祖多不及也。但論文治,始皇差之亦遠。」
道濟道:「不錯,秦僅二世,不過十四年,唐共歷二十一帝,享國二百八十九年,我朝開國至今,也有二百四十餘年。若論攻城伐戰,誰能與秦皇相比,但施政清明,長盛不衰,若論高下,秦又豈能與唐宋相提並論?」
沈放似有所悟,低首沉默不語。
道濟又道:「國之武是為百姓安居樂業,國富民強,若是只求兵甲之利,軍陣之強,不施仁政,其國必覆。人之武,亦如是。若是只求殺戮,與禽獸何異?再強的禽獸,能打的過人麼?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正所謂求強則弱,求生得死。」看看沈放,搖頭道:「只想殺人的武功,看似厲害,其實剛脆易折。你覺得自己招招都能置人死敵,卻不知道有把刀,也懸在你的頭上。」
沈放心頭一震,自己這些日子苦練劍法,雖有困擾,但自覺所得也甚多,劍法應是強過往日。但不知為何,心中總是隱隱不安,覺得自己劍法中似有什麼說不出的缺陷。
這幾日,這種感覺愈發明顯,如同劍招之中潛伏著一頭怪物,三成心思盯著敵人,倒有七分念頭在自己身上。
回想自己適才所練劍法,若是對手看破,或是武功遠超自己,自己每次出手,只怕多半都是有去無回。一念及此,背心不禁一涼。
道濟長嘆一聲,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也不是笨人,怎地這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也是不懂。你如今劍入魔道,劍中只有殺意,劍分兩刃,能傷人,亦能傷己。若是如此下去,別說武功難有進益,秦二世怕就是你的下場的咧。」
沈放如遭雷轟電擊,矢口就想否認,張開了口,卻是說不出話來,額頭背心都是冷汗。心道,我這些時日練劍,的確想的都是如何能一擊必殺,招招都想要人性命,不知不覺,已陷入偏執,劍法走了極端。
我心中恍惚,有所覺卻又不明所以,不想竟已是入了魔道。心魔所障,我只見劍法傷敵之妙,卻不覺害己的破綻。不求傷人,先圖自保,我怎地連練武最重要的法則也是忘了?
沈放心中飄搖不定,千頭萬緒,如一團亂麻一般。他知道濟說的有理,習武也是修道,亦是修身,理應順其自然,著急不得。自己幾個仇人,彭惟簡和解辟寒、柯雲麓,都是武功不低,就是解辟寒也在自己之上,背後更是勢力不小,高手如雲。
但父母之仇,金鎖爺孫之恨,豈能輕了?我經脈受損,誰知還有多少時日,又叫我如何耐心等待,難道這些仇恨都只能靠燕叔叔去報?那我這一生又有何用?
沈放臉色陰沉變化,道濟看在眼裡,知他心中塊壘,並未放下,搖了搖頭,道:「你根骨不凡,若能潛心磨礪,未來成就可期。我不知你與何人究竟有何仇怨,竟叫你記恨若此。罷了罷了,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和尚吃了你的狗肉,總不好欺負你小孩子。我有一道『禪定印』,傳了給你,日後你練功前不妨先持此印。」
沈放大喜過望,道:「多謝大師指點。」
道濟道:「不必謝了,也算不得什麼非常手段。」盤膝而坐,雙手放於胸前,左掌朝內,左手食指伸出,右手四指將左手食指合抱當中,雙手拇指相抵。
又道:「貧僧乃禪宗弟子,結手印修行,乃是密宗的不二法門,且未受傳承,私結手印,是為盜如來密法。我這印雖出自佛祖手印,是佛祖菩提樹下入定成道時所結,卻又有不同。乃是修心養性之法,自在觀想,也不須誦經。若有人問起,你可如此答他。」
沈放點頭道:「大師放心,我就說自己想出來的。」
道濟呵呵一笑,道:「你右手緊握左手食指,感覺食指鼓脹,與心跳同步。再取一碗水放於面前,心中觀想,體內血液如水流,自掌心滴落碗中。待到手指不覺心跳,耳邊似有水滴之聲,靜數一百零八之數,即可。」
沈放微微一怔,道:「這就完了?」
道濟笑道:「你還想怎樣?」
沈放雙手比劃一下,道:「那條狗腿有這麼大,大師再傳授些吧。」
道濟哼了一聲,道:「尺把長的小狗,你楞比劃個大象出來,和尚有這麼大肚麼?」
沈放道:「晚輩只是想問問,大師說的『古法』究竟是什麼?」
道濟躺倒在地,雙眼一閉,道:「貧僧困了,你莫要呱噪。」
沈放眼珠一轉,嘿嘿一聲,道:「大師,寺廟之中可是不少人得了風寒?」
道濟睜開一隻眼,道:「哦,你如何知道?」
沈放笑道:「天寒地凍,風寒最是易發。我聞大師身上,有知母、連翹、羌活、麻黃、桂枝、杏仁、甘草諸般味道,這些草藥雖與風寒都是對症,君臣佐使,卻不屬一副方子,想是得病的人多,症候有別,方子也是不同。」
道濟笑道:「好,好,不想你還懂些醫術,當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咧。妙的很,貧僧真愁缺個人用,明日早間,你來城外北郊尋我。」
沈放雖不知何事,也不多問,點頭拱手道:「晚輩自當從命,只是……」
道濟道:「只是什麼?和尚叫你,你敢不去!」
沈放道:「晚輩怎敢,只是晚輩從小有個毛病,心裡存不住事,就愛胡思亂想,若是想不明白,就愛鑽進牛角尖里,三天五天,怕也出不來。」
道濟瞪他一眼,道:「臭小子,好一張利嘴。」頓了一頓,道:其實也沒什麼,就給你講講。這『古法』顧名思義,乃是上古時期,武道的雛形。起初拳法、拳勢、拳路都不固定,刀槍棍棒也都不講套路,都是只有架勢,又稱單操。這些架勢演練純熟,對敵之時,從心所欲,可以任意施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