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走馬捌
沈放道:「那事發之後,貴府又是如何處置的?」
林懷風道:「家父聽聞此事,也知必是官場傾軋之行。當下找人疏通,也尋了不少官員,禮物也送的不少,這些人也接了。誰知七八日後,一家家又把禮物退了回來。再加上不管如何求懇,都不叫我林家人探監,家父才隱隱覺得不對。當即想去找韓大人,誰知韓大人連面也不見。
「此時坊間有謠言,說我林家與金國使者勾結,意圖行刺韓大人。我等都以為韓大人是因此惱了我林家,才有家兄之難,還想尋人解釋。誰想到,原來這背後主謀竟是吳曦,撐腰的人是陳自強。這陳自強乃韓大人心腹,韓大人又怎會出面相助我等。一來二去,我等全然找錯了門路,白白耽擱了時間。」
沈放裝作不知,道:「勾結金人,行刺韓大人?真有此事麼?」
林懷風看了他一眼,道:「沈兄開什麼玩笑,我林家不過商賈之家,這些軍國大事,豈容我等置喙?」
沈放道:「我聽人說,這行刺韓大人的消息,可是那簡大人手下走漏的風聲。」丐幫托他帶話,自然是利用與他,但有機會對彭惟簡落井下石,沈放自然也不會錯過。
林懷風連連搖頭,道:「你也聽說了?聽說你是簡先生師弟?」
沈放正色道:「他早被師傅逐出師門,我可沒有這樣的師兄!」
一旁林懷玉也氣道:「真是如此麼?我等好心待他,他怎能如此?」
林懷風嘆了口氣道:「韓大人來家中作客,何等大事,家父豈能不準備周全。事先早探過那簡先生口風,他發誓絕對沒有陷我林家於不義的意思。更何況此事傳出,對他對我林家都沒有好處。什麼下人無意走漏風聲,更不足信,那簡先生鬼的很,絕不會犯此等錯誤。我瞧十有八九,還是丐幫的臭叫花子從中搗亂,想逼簡先生出去。誰知這些謠言,可把我林家害的好苦。」
沈放道:「此人本事不小,一半又是他惹的禍,為何不叫他幫忙。」
林懷風哼了一聲,道:「他能幫什麼,他又不是我朝的官,說話頂甚屁用,還說寫信請金國王爺相助。說的什麼屁話,等他信寄到,我大哥命也沒了!」
林懷玉道:「我瞧他巴不得我林家倒霉,跟朝廷結怨,只能投靠他們,說不定還打算趁機謀算咱們。」
林懷風雙眼一眯,半晌方道:「未必就不是如此。我可是聽說,他有意無意露過口風,勸過家父,讓家父搬到燕京去住,當真是司馬昭之心。尋個機會,定要早些趕他們出去。」
沈放道:「我大致明白了,我瞧這律法上說,『若有公私要速而走者,不坐。以故殺傷人者,以過失論。其因驚駭不可禁止而殺傷人者,減過失二等。』因急事、要事導致的車馬傷人,都有免責和寬刑之說。另有驚馬失控,突發意外,一樣需酌情處置。也不是全無可辯。」
崔致和道:「沈公子說的不錯,若真是打起官司,自然有一百種法子辯解,減輕罪責,即便流放,也不至死刑。只是權柄在人家手裡,既有人證,又有供狀,早早辦成了鐵案,根本不給你公堂對質的機會。」
戰青楓冷哼一聲,道:「就是你聰明,我們都是傻瓜,這些我們想不到麼!你來了七扯八扯,白白浪費時間。」
溫氏道:「沈公子也是好意,理清楚些頭緒,總無壞處。」
戰青楓道:「說了多少次了,眼下是沒有時間了。大公子五日後就要處刑,過了今日,就剩四日。哪裡還有什麼法子,我還是那個意思,一不做二不休,乾淨利落。」
崔致和道:「不妥不妥,若是如此做,只怕整個林家都要跟著受累。」
溫氏道:「實在太過冒險,那刑部大獄豈是好進好出的麼。」
戰青楓冷笑一聲,道:「對爾等自是如此,對我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林懷風道:「若實在沒有辦法,我看也只有如此。連那朱不棄一起救出來,做的乾淨些,便是懷疑到我等頭上,沒有證據,我等抵死不認,官府也不能拿我們怎樣。」
崔致和連連搖頭,道:「不妥,不妥。」
林懷玉秀眉微蹙,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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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懷風苦笑道:「如今是當朝右丞相與我林家為難,背後還站著個韓大人,又只剩四五日時間,就算尋得到人肯出面,也趕不及了。」
戰青楓道:「不錯,我等不妨眼下便籌劃一番,若是救出人來,也要速速逃離,這計劃也得周祥。」
沈放微微搖頭,道:「我看不對。」
戰青楓瞪他一眼,道:「沒想你幫忙,你老實坐著就好。你若是想去告密,我也不在乎先多殺你一個。」
林懷風看看沈放,呵呵笑道:「我等既然敢當面說,自然是信得過沈兄弟的。在座之人,都是我林家自己人,戰兄你莫要衝動。」
沈放道:「劫獄也算不了什麼,在我眼裡也不算大事。只是我感覺此事還是有些蹊蹺。」
林懷風道:「哦?」
沈放道:「我有個六師兄,也曾在朝中為官。」說到此,心中一陣抽動。
林懷風見他突然愣住,不明所以,忍不住問道:「不知令師兄是哪位?官居何職?」
林懷玉本是滿懷期待,聽他開口,又搖了搖頭,道:「算了,官再大又能大的過丞相麼?」
沈放神色有些悽然,道:「我這位師兄已經過世了,師兄曾對我說,這世上最聰明的人都在朝中,雖有善惡好壞,卻絕對沒有一個笨蛋。」
林懷風道:「沈兄到底想說什麼?」
沈放道:「此事韓大人既然知道,那大公子的生死其實就在韓大人一念之間。」
林懷風道:「不錯,韓大人若是有話,下面無人敢不聽。」
沈放道:「此事諸多古怪,大公子怎會白日鬧市縱馬,兩人還爛醉如泥,不能自控?趕車的車夫撞死一人,如何還敢繼續駕車?撞死一人,可稱意外,連殺十四人,已是屠殺。若是無人駕馭,便是匹瘋馬,也早該停步。
「還有那車夫偏偏車停人就撞死。林家若真想害韓大人,又豈會在自己家中設宴相請?陳自強收了吳曦的好處,難道就無人知曉?便是死罪,又豈有不教見家人的道理?案發不久,便是新年,迎新之際,諸多要務,為何這案子卻能審的如此之快,僅僅是因為民怨沸騰麼?」
崔致和道:「不錯,這案子是判的太過快了一些,更有諸多不合情理之處。」
沈放道:「我等都能想到的道理,韓大人豈會不知?」
林懷風道:「沈兄意思,其實一直是韓大人要對我林家下手?」
沈放道:「不會,韓大人位極人臣,豈會行如此手段。鬧市行兇,栽贓陷害,這都是下三濫的伎倆,手法粗糙,瞞不過精細之人。倒是你說的陳自強之流乾的出來,這些人名聲敗壞,本就不要麵皮,做事才敢不擇手段。」
林懷玉急道:「那韓大人為何不問,連家父面也不肯見。」
沈放道:「不是不問,而是事情還太小,韓大人還不屑來問。林家死個大公子,或是放了個殿中侍御史,對他而言,都是微不足道。韓大人眼下,只是冷眼旁觀,看戲而已。」
林懷風道:「看什麼?」
沈放道:「我不懂朝廷大事,人物也所知不多,韓大人要等,無非是看這事會不會鬧大。聽聞朝中派系林立,大公子和朱不棄兩位想也不是無根無底,大約韓大人也想看看,究竟誰人和自己作對,又能做到何等地步。這些事情我都不懂,只是隨便猜猜。」
崔致和道:「沈兄之言,老朽越想越是有理,這正是做官人的想法手段。」
註:「近年有所謂『小報』者,或是朝報未報之事,或是官員陳乞未曾施行之事,先傳於外,固已不可。至有撰造命令,妄傳事端,朝廷之差除,台諫百官之章奏,以無為有,傳播於外。訪聞有一使臣及合門院子,專以探報此等事為生。或得於省院之漏泄,或得於街市之剽聞,又或意見之撰造,日書一紙,以出局之後,省部、寺監、知雜司及進奏官悉皆傳授,坐獲不貲之利,以先得者為功。一以傳十,十以傳百,以至遍達於州郡監司。人情喜新而好奇,皆以小報為先,而以朝報為常,真偽亦不復辨也。」(《宋會要輯稿·刑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