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金鎖貳
突地手指碰到胸前一塊硬物,原來他無意識間,伸手在胸前比劃,一觸之下,突地一愣,隨即明白,那是放在胸口的《天地無情極》。💀☺ ➅➈SнǗˣ.𝓒oM 🎃☝
腦中電光一現,想起書中兩段話,「然此非其鄉,山水或有相似,目之所見,心之所思,或有異同,卻無礙情之所投,何哉?」「雲同景不同天,同人不同意,心有所感,大道如天,天地無情極。」心中突然恍然,原來這書說的乃是「意境」,乃是武功的最高境界。
又去看那地上一划,心中默念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所謂萬變不離其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先前我境界不夠,看劍是劍,看刀是刀,被形所惑,若手中無劍,便使不出劍招,若是手中無刀,就不懂劈砍切削。
究其根本,是我根本不懂劍意刀意。自然需要藉助外物,靠著兵刃的形、質對敵。我哪裡是御器,分明是被器所用。
難怪《天地無情極》中不斷提到書畫之作,想古往今來,國手畫師不知幾何,人人所畫卻都不一樣,同是高山,有人所畫工筆,栩栩如生,山中石樹歷歷可見,有人卻是潑墨,只見山形厚薄,更有人只寥寥勾上幾筆,兩三根線卻也是一座山躍然紙上。原來這些畫師畫的都是『神』都是『意』,卻又叫觀者一眼便知所畫何物。」
沈放長吁口氣,知道自己想通了至關緊要一處,卻也明白自己只是摸到了「意」的邊,甚至根本談不到摸到二字,頂多是模模糊糊看到「意」之所在,只是眼下也便到此,想要再進一步,卻還差的甚遠。
雖仍是懵懵懂懂,卻是下定了決心,拱手道:「多謝前輩賜教,我想明白了,這些我都不要了,還請前輩為我鑄劍一把。」
吳燭庸呵呵一笑,道:「怎麼又改主意了?」
沈放想了一想,道:「常聽人說,心中有劍,萬物皆劍,我心中有劍,看棍也是劍,看刀也是劍,那刀劍棍棒又有何區別?以此推論,刀也是劍,斧鉞鉤叉自然也是劍,那刀叉雖形態迥然,又何嘗不是一物。我有一劍在手,又何須萬般兵器。」
吳燭庸搖頭道:「若是如此,怎還會有人造那刀槍劍戟。意同形不同,形不同意也不同。」
沈放笑道:「晚輩自然還差的遠,只是眼下已經明白該往何處去,假以時日,小子定當叫前輩刮目相看。」
吳燭庸點頭道:「這句還說的像個樣子。你這堆破爛,還有三十二斤,不過我看能用的不過十三斤七兩,罷了,我還有九兩鐵母之精,一發送與你,只是你打算要把多重的劍?」
沈放道:「自然是越重越好。」
吳燭庸也不勸阻,道:「既然如此,一十四斤,我便與你用足了吧。」
刀尚厚重,劍走輕靈。尋常士庶佩劍,一到三斤而已。武林中人爭鋒,三、五斤的劍最是常見。內家高手,多喜七八斤的重劍。而這等分量的長劍,若不是形狀有異,多半已是神兵利器,江湖上難得一見。
劍過十斤,尋常人想伸臂直舉都難,即便內家高手,慣用者也是不多。相較之下,刀就要重的多,厚背砍山刀,龍雀大環刀這樣的重刀,三、四十斤也是尋常。
沈放點頭道:「那便有勞前輩。」他不修內功,平常背著個六七十斤的大箱子到處跑,本就是想以蠻力彌補氣力之不足。
吳燭庸道:「好,那你給這劍起個名字。」
沈放道:「名字?」他向來以為,劍名都是鑄劍師所取,不想卻是來問自己。
吳燭庸道:「不錯,煉器乃是奪天地之靈氣,自然要先取個名字。先有名,才是順天應事,此劍若成,便是上天允了,順應天道,自有造化,人間當有其位。若是不成,那也是天道使然。」
沈放笑道:「原來如此,那若是煉不成功,豈不是就怪我名字起的不對?」
吳燭庸正色道:「莫要胡言亂語,劍器人人可煉,但出爐是凡鐵還是神兵,自有定數,你不要妄言,好好想個名字。」
沈放見他說的鄭重,當下收斂心神,沉吟片刻,開口道:「先前我曾用萬象之名,今去繁就簡,返璞歸真,萬象歸一,我想便叫它歸元。萬象余鐵十三斤七兩,前輩又贈我九兩鐵母之精,這劍便叫『歸元十四』。」
吳燭庸默然片刻,看看沈放,似有些驚訝,道:「不曾想你與此劍竟是如此有緣,我倒是忘了對你說,起名也要有所避諱,『四』與死同音,恐為天道不喜。」
沈放道:「既然如此,便就叫『歸元』吧。」
吳燭庸道:「好,便叫『歸元』。我已有十一年未曾煉器,想當年我生平第一次煉器也是一劍,名曰『鴻蒙』,今為『歸元』再開爐灶,倒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小子,你先去把這豬頭收拾了,我還要備些輔料,五日之後,正是十五,子時你助我一起開爐煉劍!」
整整一月之間,鐵鋪內爐火不熄,叮叮噹噹的敲打之聲不絕。初如轟雷陣陣,再如駿馬奔騰,後若晨鐘暮鼓。聲音越來越稀疏,卻也越來越是清脆。
鄉下人也是奇怪,不知道這手藝不佳的老鐵匠究竟在搞什麼名堂,打個什麼要打如此久。那清脆的敲擊聲響徹白晝夜晚,本該極是惹人煩。但奇怪的是,卻沒人覺得吵。村頭新生的一個孩子,整日啼哭。但自這打鐵聲響起,反是睡的安穩了。
一月之後,打鐵的聲響終於不再聞,那孩子又開始哭鬧。村裡的人一切如常,卻又覺得忽然少了些什麼。
劍已鑄就,吳燭庸繼續研磨七日。這一日最後一次研磨罷,裝上劍格劍柄,歸元劍終是大功告成。吳燭庸取山泉之水,洗去劍身研磨之雜物。
此時天方破曉,太陽正自鑽出地平,一道光射入鋪內,正映照長劍之上。吳燭庸似也滿意,持劍出門,對著陽光細看。
沈放也自高興,這一個月來,兩人大半時間都是不眠不休,浸心煉劍。那連綿不斷的鍛打之聲,正是出自沈放自己之手。此時劍成,不負一番辛苦。見吳燭庸持劍對著陽光細看,含笑站在一旁。
自也去看長劍,但不知是連日辛勞,眼睛有些昏花,還是陽光被劍身反射,他忽覺眼前大亮,光亮之中,卻似有漆黑一物,自劍中奔騰而起,直撲自己。
沈放情不自禁後退一步,揉揉眼,卻是別無異樣。
吳燭庸對沈放反應似乎根本未曾留意,眼睛一直盯在劍上,笑意漸消,沉默半晌,終於將劍遞與沈放,道:「你來試試。」
沈放見他神色有異,不知何故,接過劍來,入手一沉,竟是幾欲脫手落地。那劍整整一十四斤,這分量對他卻也不算重,但劍一入手,卻覺一股大力拉著手腕往下沉。
當即運勁握住,手腕一翻,持劍當面。只見那劍也不如何光亮,劍身剛直,一絲抖動也無,看上去卻也是平平無奇。
沈放心喜,難以言喻,此劍入手便覺不凡。外觀雖是尋常,但豈不正合韜光養晦、內秀其中的道理。但見吳燭庸神色有異,遲疑道:「前輩,可是哪裡不妥,要不咱們試試此劍?」大凡刀劍新成,多半要劈砍草蓆包裹之竹竿、或是銅錢、肉塊等物,更有狠毒之人,以人試刃。
吳燭庸連連搖頭道:「不,不,此劍不可輕試,你看看這裡。」輕輕一推,叫沈放手腕一轉,換了一面朝向他。
沈放凝神細看,只見劍格之上,打磨的紋路之中,隱隱似有圖形,又看片刻,抬起頭來,滿面都是驚愕之色,道:「這,這是『十四』二字?」原來劍格之上,劍身中赫然有一處紋路,一筆一划,雖不規整,但清清楚楚,正是「十四」二字。
吳燭庸道:「劍有名,有銘。劍名乃主人所取,劍銘乃是刻於劍身之上的銘文。劍銘多留劍名,多以篆書,若駿、太阿、定秦、赤霄、八服。但也有例外,漢昭帝所得茂陵劍,上銘直千金壽萬歲。老朽鑄劍,向不留銘。但天道冥冥,想來皆有定數。你先前說歸元十四,這『十四』二字,就非要落在劍上。」
沈放本不信鬼神之事,但面對吳燭庸,卻是不敢放肆,狐疑道:「那這是凶是吉?」
吳燭庸沉默片刻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是凶是吉都非一成不變。此劍天生我名,生而有靈,已有入品之資。但桀驁不馴,對你已有不肯雌伏之像。」
沈放奇道:「前輩這是何意?」
吳燭庸道:「你先前接過此劍,手腕是不是一沉,感覺此劍沉重,遠不止十四斤這個分量?」
沈放道:「不錯,入手只覺劍重,如要壓我脫手一般。」
吳燭庸道:「我也不瞞你,人挑劍器,劍器卻也挑人。奪天之氣的『神器』更是如此,多有脾性。你不懂『觀器』之術,自以為此乃怪力亂神之語,但我今天所說之話,你要牢牢記得,器強人弱,器必背主,人強器弱,器必不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