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6章 風起貳

  沈放起身帶上房門,與柴霏雪就在院角石桌坐下。🐝ൠ  😝🌷兩人閉目,看似養神,其實都是在潛運內力調息。

  柴霏雪眼皮微動,幾次忍不住睜眼,看沈放平心靜氣,紋絲不動,心下又是焦躁又是不服,心道,你定也是偷偷睜眼,本姑娘懶得揭穿。

  直兩個時辰,「吱呀」一聲,房門終於自里推開,燕長安邁步而出。鞠志圓等人不敢靠近,在院門外已不知張望了多少回。此際見他出來,終於忍不住一窩蜂趕到門前。

  燕長安道:「睡一覺,便無礙了。」

  鞠志圓大喜,趕進屋去,見床榻之上,宋道安呼吸已是均勻,面色雖還不見多少血色,但氣色已是大好,伸手一搭,只覺脈搏穩健,心中終於放下一塊大石。

  燕長安道:「那哥舒先生何在,我要拜會於他。」

  鞠志圓忙道:「就在東院後面,貧道錯識此人,這就遣人趕他出去。」

  燕長安道:「你們倒也不必招惹於他,我去見見再說。」

  柴霏雪道:「歇息一會再去不遲。」

  燕長安笑道:「人家不是約了三個時辰麼,咱們趕早不趕晚。」

  柴霏雪見他若無其事,心下也是感佩。二個時辰運功與人療傷豈是易與,便是他灌頂境高手,也要大傷元氣。

  行到東院後進,只見院門緊閉,門前一張巨大躺椅之上,躺著一人。雖只一人,倒比三個人還要占地方,好一身止不住晃悠悠的肥肉,正是大腹便便的朱之蕃。那椅子想是特製,倒比一張床還大。

  朱之蕃閉目假寐,聽三人過來,睜開眼來,眯成一線,笑道:「三位姍姍來遲,可比教主說的,晚了有半個時辰呢。」

  沈放道:「我們覺得不須在諸位身上花費這麼多時間,故而剛跟全真教的幾位道長喝了杯茶,還下了兩盤棋。」

  朱之蕃斜他一眼,道:「牙尖嘴利,你比我平安兄弟,可是真差的遠了。」抬起右手,食指之上,一把鑰匙晃來晃去。

  沈放見後院門已上鎖,道:「這位門童,你話已說完了,還請開門讓道吧。」

  朱之蕃道:「你不說我倒忘了,我家教主想問閣下幾句話。」

  燕長安大步上前,道:「有什麼話,叫他自己當面來問。」

  朱之蕃大喇喇躺在椅上,與沈放對話若無其事,燕長安這一步踏上前來,立刻覺得椅子下面如同生出千萬把刀來,再躺不安生,欠身起來,道:「你待怎地,不講理麼?」

  燕長安根本不與他廢話,伸手抄住那把特製的椅子,一揚手,連人帶椅直拋上天。

  朱之蕃未曾反應過來,偌大個身子已經飛了起來,騰雲駕霧一般,直接飛過牆去。

  柴霏雪笑道:「好一招『飛豬在天』!」

  燕長安上前一步,伸手一推,那緊鎖的院門應手而開。

  裡面「撲通」一聲巨響,煙塵四起,那椅子正帶著朱之蕃砸落在院中。

  朱之蕃面色煞白,他武功本是不差,半空之中,自想從椅上下來,偏偏一挺身,身子紋絲未動,竟是脫身不得,粘在了椅子上一般。心下駭然,燕長安分明沒碰自己一根手指頭,是如何做下手腳。

  心下雖有懼意,見三人進了院門,仍是嘴硬道:「燕長安原來是蠻不講理之人,就憑你武功高強,恃強凌弱,算什麼英雄好漢。」

  沈放道:「荀子曰,人有惡者五,一曰心達而險,二曰行辟而堅,三曰言偽而辯,四曰記丑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此五者,有一於人,則不得免於君子之誅。閣下兼而有之,可要小心在意了。」

  朱之蕃惱怒,欲待反唇相譏,身下忽地「咔嚓嚓」一陣響,那椅子片片碎裂。急急想挺身站起,腰腹間卻是一麻,三百多斤的身子重重拍在地上。

  沈放和柴霏雪都是發笑,柴霏雪笑的更是大聲。

  前面燕長安卻已止步,院中一棵臘梅之下坐著一人,紅鞋青傘,一襲黑裙,正是熊婆婆。此際正納一隻鞋底,一針一線,一絲不苟,也不抬頭,淡淡道:「燕大俠好功夫,眼下這些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是要多吃些苦頭。」

  燕長安道:「好說,熊婆婆也要攔路麼?」

  熊婆婆道:「老身又不是你的對手,豈敢阻攔,不過你前來是客,要見我家教主,就得依我們的規矩。」

  燕長安道:「那就請婆婆劃下道來吧。」

  熊婆婆道:「這人一老啊,話就多,老身身邊也沒什麼貼己的人,每日閒的也是無聊,有勞三位陪老身聊聊閒天就好。這時辰麼,也不用多,半個時辰就夠。」

  柴霏雪道:「婆婆這是拖延時間來了。你們那哥舒天教主若是怕了,直接說不敢見便是。」

  熊婆婆慢條斯理道:「規矩便是這麼個規矩,守不守自也在你們。」

  柴霏雪道:「如此無賴的招數,你們這魔教當真越活越回去了,我等豈會上當。」

  燕長安卻道:「好。」伸手拍拍沈放肩膀,道:「你陪老人家聊聊。」自去一旁坐下,閉目調息起來。

  熊婆婆笑道:「那宋道安的陰毒甚不好治,你想是大耗氣力,正好調息一番,老婆子一番好心,偏有人不領情。」

  沈放道:「正是,正是,婆婆這紅鞋真是好看,不知哪裡買的?」

  熊婆婆斜他一眼,道:「臭小子若是胡說八道,我大耳刮子可不留情面。」

  沈放嬉皮笑臉道:「婆婆這鞋底納的真好,莫非做的就是這個營生?」

  熊婆婆微微一怔,不知這小子葫蘆里賣什麼藥,皺眉道:「你胡言亂語些什麼?」

  沈放道:「咱們江湖人也要吃飯不是,我聽說你們那群同夥,個個不甘寂寞,晏蒼然在燕京開了個飯莊,楊熏炫那老鬼有家鞋帽鋪子,開了好多個地方。」

  熊婆婆心道,這兩個老傢伙還有這生意,老婆子素與他們不往來,又怎會知道,再說這些雞毛蒜皮,算得什麼事了,正想叱他多嘴,卻又聽沈放道:「你們魔教那個胡一風專賣假肉,宋卜峰跟霍遠兩個,天不亮就起來去人家偷雞。」

  熊婆婆這才聽出他是胡說八道,不喜道:「你這臭小子嘴裡也積點德,背後胡亂編排,小心嘴裡長瘡,我瞧你該去挑夜香!」

  沈放聞「挑夜香」三字,忽然想起臨安劉寶,心底一抽,說不出的難過,忍不住伸手撫胸,道:「夜香怎麼了,自食其力,無愧於心。這些人尚知道積攢些棺材本,婆婆你這納鞋底的營生怕是賺不了幾文錢,將來可怎麼辦。」

  熊婆婆實不想與他置氣,自己納鞋底乃是練功,纖若牛毛的骨針在牛皮之上遊走,既練手勁,也考教眼力,更是自己一道威震武林的暗器,這小子自也不是看不出來,分明是有意貶低自己。既然你小子嘴賤,老婆子便陪你玩玩,笑道:「修煉亦是修心,道心孤絕,萬事不縈於懷,你滿腦子這些蠅營狗苟,難怪武功一塌糊塗。聽說你還有殺父母之仇敵,我瞧靠你自己,是報仇無望了。」

  沈放道:「這個不勞婆婆費心,今日已經殺了一個了。」

  熊婆婆微微一怔,豈會相信,道:「胡吹牛皮。」

  沈放道:「婆婆不信我也無法,我這也是關心婆婆。婆婆年歲不小,早該頤養天年。所謂養怡之福,飲食得宜為養,賞心悅目為怡。可我見你幾回,都是這身衣服,想是出門在外,也無心打扮。更別提風餐露宿,飢一餐少一餐。對了,婆婆,你如今還是寄人籬下吧,屋子也沒有一座……」

  熊婆婆眉頭越皺越緊,截口道:「臭小子,好好說話,別扯這些沒用的!」

  沈放道:「說說而已,婆婆何必動怒。婆婆又不是無能之輩,何以如此艱辛。聽說貴教徒眾這幾十年,都是東躲XZ,顛沛流離。想來婆婆的大好年華,也都蹉跎。可如今婆婆武功高了,為何還要忍氣吞聲,為人作刀槍,終日操勞。」

  熊婆婆怒道:「你沒完沒了了是吧!」

  柴霏雪一旁聽了幾句,立刻猜出沈放心意,暗自搖頭,心道你這傢伙,專揭人短,好生不地道。她是富貴人家子弟,眼界自是不差,熊婆婆一身衣服看著不怎麼起眼,卻是上好的料子。她如此身份,翼王府又怎會虧待,所謂無房無業,不過是人家毫不在意此事。可沈放壞在壞在假裝好心,魔教衰亡之後,其門人境遇確是不佳。仔細一想,這熊婆婆的命也算不好,這「顛沛流離,蹉跎歲月」八字,倒真是恰如其分,字字扎心。

  沈放道:「我粗通相面之學,瞧婆婆眉目……」

  熊婆婆道:「閉嘴,老身不信這個!」

  沈放道:「不是,婆婆誤會了,我是說瞧婆婆眉目,年輕時想也是位美人。」

  熊婆婆冷笑一聲,道:「用不得你來討好。」

  沈放嘆了口氣,道:「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熊婆婆面色一沉,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