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4章 殘夜捌

  韓復雖驚不亂,左臂一伸,已經抓向車廂一側。🐙☢  ♣☢車廂極寬,雙手盡展,不能觸及兩壁,但一隻手掛到車體,已足夠他挽住身形。

  手掌落實,堅硬無比,牢牢撐住,足底離地已不足三寸。

  就在此刻,沈放自車廂之中鑽出,又是一招「烈陽」,迎面刺到。

  韓復右手刀已出鞘,根本不管沈放劍招如何,劍舞狂花,將面前車廂之門,牢牢封住。他也是老江湖,心思縝密,刻意左手扶框,就是要留下右手使刀。

  沈放意劍出手,在夜間威力大打折扣。「叮叮噹噹」之聲不絕,如同雨打芭蕉。

  韓復江湖綽號無影拳,拳法無形無影,以快著稱,刀法也是一般,如電光霹靂。危機之下,功力全展,力道速度,皆在沈放之上。但他一隻手掛在車廂之上,須得撐住自己百多斤的身子,雙足更是飄在空中。如此以來,只須臾功夫,便覺招架不住。

  兩匹馬都已受驚,灑開八蹄,沿著街道,一路狂奔。馬蹄敲在石板之上,「嘚嘚嘚嘚」之聲不絕,更是清脆之極,每一蹄落下,都如在石板上打碎一件瓷器。靜夜之中,似已傳遍金陵城。

  沿街之上,不斷有燈光亮起,更有人睡眼惺忪,已經推窗而望。

  驚馬狂奔,車廂擺盪。韓復終於支持不住身形,右手刀盡力揮出,借刀劍相交之勢,忽然放手後躍。這一招他拿捏妙至巔毫。身形如落葉,倒飛出尺余,反向上飄,人在空中追上奔馬,背心撞在左駕馬臀之上。一旦碰觸,便即借力,背心一聳,又將身體往上一送,身子一滑,已經仰躺馬背之上。

  這一招人如落葉,又如游魚。看的沈放也是心下暗贊,自己已多次從此人手下逃生,不想還是看低了他的武功。

  但眼下占盡優勢,容不得多想,跟著追出,足踏車轅,揮劍斬落。

  韓復背心貼實馬背,雖是仰躺,形勢已是大為改觀,揮刀招架。

  沈放使開「刺劍式」,劍招如雨。

  韓復愈加心驚,自己竟被壓制,十餘劍仍然翻不過身來,這小子劍法之精,當真是有如妖魅。一邊揮刀招架,一面調息,片刻功夫,手上力道漸增。

  沈放歸元劍重達十四斤,但對韓復一柄五斤上下的長刀,竟是占不到絲毫便宜。

  又斗片刻,韓復一刀揮出。沈放招架不住,恰恰馬車一輪越過凸起石板,車子猛地顛簸。沈放站立不穩,竟是自車轅上翻落。

  韓復終鬆口氣,還好這小子內功不行。一念未完,眼睛餘光掃見,一劍自馬腹之下刺到,如毒蛇一般,直撲自己左肋。

  這一劍來的詭異之極,尋常比斗,絕無人能從此角度出手。他人躺在馬背之上,刀在右手,根本無從招架。悶哼一聲,腰背發力,人在馬背之上彈起,空中一滾,已經落向右駕馬。

  他滾身落下,本想落在馬背之上。但雙馬狂奔,他這一下又是變生肘腋,全力施為,力道終究拿捏不住。身子空中已經越過馬身,當即伸腳一勾。

  那拉車之馬,自無鞍韉,馬背光滑,伸腳只緩得一緩身形。就勢伸手,也拉住車轅,身子垂下,就見馬腹之下,又是一劍刺到,當即揮刀擋開。

  兩人一左一右,手掛車轅,在馬腹之下交起手來。

  雙馬相距一尺有餘,但隔著馬身,又增四尺。沈放劍長,堪堪能刺到身前,韓復刀短卻不能及遠。如此一來,沈放又占優勢。

  雙馬各掛一人,又是不斷扭動,更是驚惶,越奔越快。

  韓復與沈放刀劍相往,身子離地都不過一尺。

  韓復只覺地面石板飛速退向身後,對面沈放,劍如毒刺,不斷刺來!他畢竟已是六旬之齡,武功再高,眼神已不比少年人。更從未在此局面之下與人動手,一切都是快速流轉,打了幾招,便覺已經有些眼花繚亂。

  沈放一劍刺到,韓復微微後縮,劍尖已不可及。

  眼見歸元劍勢盡,忽然又向前竄出五寸。

  韓復揮刀架開,看的清楚,沈放劍柄離手,只兩根手指夾住劍尾。如此使劍,大違常理,自己刀上用力,立刻能叫他寶劍脫手。長刀一圈,回磕劍身。

  眼見忽然一花,歸元劍竟是轉個圈子,劍柄直擊自己下顎。心中大驚,實不明白沈放這招如何使出。

  沈放手夾劍尖,將劍又延長七寸有餘,韓復頭頸後仰,險險避過這一招,正待揮刀將歸元劍打落。那劍忽地一轉,劍柄又飛回沈放手中。劍鋒橫掃,險險將他大腿帶到。

  韓復心下暗嘆,這小子的劍法當真匪夷所思,依稀已是人劍合一的境界。

  心中更是驚訝,如何沈放出手如此狠穩,難道他平常還練過如此與人過招?

  眼神一瞥,終於明白過來,暗罵自己愚蠢。沈放一手顯是掛住車轅,一手出劍,但他一隻腳也勾在車轅之上。自己只單手掛車,身子飄在空中,自又是大大吃虧。當下如法炮製,也伸足勾住車轅。心中忽起殺念,罷了罷了,仇怨早已深入骨髓,此子又如此心性狠辣,算計驚人,若再留情,終是後患。

  忽聽沈放道:「我問你,我爹爹是不是你殺的!」

  韓復微微一怔,揮刀架開一招,隨即道:「你如何知道的?」

  沈放長劍一虛,未被長刀震開,反是貼上,用力一攪,恨聲道:「大叔早告訴過我,當年就你和宋雪魚兩人使刀!」

  韓復長刀一挫,刀鋒順劍身滑下,反去別他劍柄,道:「不錯,宋雪魚殺了你娘,我殺了你爹!」

  沈放道:「果然!」手上劍招陡然一緊。

  韓復冷笑,這小子性情中人,言語一激,立刻亂了方寸,如此倒是好辦了。側身避開,停刀不發,嘿嘿道:「當年你爹爹苦苦哀求,求我不要殺他。」

  沈放果然狠狠一劍刺來,怒道:「你放屁!」

  韓復自顧道:「他說我若能饒他不死,他願幫我設計引燕長安上鉤。」

  兩人馬腹之下,目光對視,交手不停,身下石板,如飛而過。韓復繼續說道:「生死關頭,你爹不過也是個可憐的蛆蟲,毫無……」

  沈放忽然一笑。

  就在此刻,「轟然」巨響,馬車騰空而起!

  韓復只覺身子一空,全然不知發生何事。口中話戛然而止,隨即「撲通」一聲巨響,整個馬車帶著兩人,已經墜入河中。

  此處河道,竟是極深,瞬間人已沒在水下。

  深冬之水,冰冷刺骨。

  韓復只覺眼前一黑,已是絲毫不能視物。身子半壓在馬身之下,身不由主,朝下沉去。隨即車廂先行觸底,水中浮力終於阻住雙馬。兩馬掙扎,要浮出水面。

  韓復雖不能視物,也本能想跟著浮起。剛剛向上兩尺,忽然一頓,自己身上不知何時,已被繩索纏住,更是掛在車廂之上,拉扯不動。伸手一扯,那繩索竟是堅韌無比,絕非尋常車上的韁繩。再一用力,那車廂更是沉重的有違常理。

  心中莫名一寒,忽然想到落水前沈放那詭異一笑。

  勉強鎮定心神,伸刀去割繩索。雖有些費力,還是將繩索割斷。但就在此刻,身上莫名其妙,又多了幾道繩索,越纏越亂,越纏越緊。

  盡力睜開雙眼,卻不能見半點光亮,只是深灰與漆黑兩色。身邊水流攪動,顯是沈放在身旁搗鬼。忍不住揮刀劈砍,卻是全無應處。

  雙馬已在河面探出頭,卻被韁繩牽絆,拉扯不動車廂,不能游開,八蹄在水中亂踢,攪的水下不住晃蕩。

  水下氣泡不斷湧出,破裂於河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