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繼宗的注意力全在手裡那封承載著思念的信紙上,隨手扯下來的氈子直接往炕邊一放,落在上面的雪也不管了,要知道往常他可是很愛惜這身羊毛氈的,有事兒沒事兒還拿出來刷刷灰塵。
抖著手拆開信封,略顯稚嫩夾雜著拼音的字跡躍然紙上。
元繼宗認識的字也不多,這山腳旮旯的村子裡也沒個學校。
他們小時候那會兒,正處於戰亂的時候,家家戶戶也不敢讓孩子單獨出去上學,只能靠著村裡的老秀才帶著認識了幾個字。
直到建國後,生活安穩了,村裡的孩子才能去六七公里外的隔壁村或者十多公里的鎮上讀書。
這會兒元英看著自家老頭子,拿著那張薄薄的信紙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等了半天也沒念出來一個字。
自己在這急得不行,只得催促道,「你個老頭子,又不認識多少字,能看出個花兒啊,你快讓建國給看看。」
元繼宗聽到這話,回過神來尷尬的只能把信遞給旁邊的元建國。
「建國,你給讀讀信,看看初初是不是遇上啥事兒了?」
元英白了他一眼,「建國快給念念…」
元建國脫了鞋上炕盤腿坐著,接過信紙,
「爺爺,奶奶,您們好,我是元念初,今年讀二年級了,認識的字多了才能給你們寫信…」
才聽到這裡呢,元繼宗憋不住了, 「初初都十歲了吧,怎麼才上二年級,是不是那小兔崽子不讓她念書啊!」
這會兒的孩子基本上六歲七歲就上一年級,就他們這山腳下的村里,也不過是等孩子長到八歲再送去,那也是因為學校遠,又是山路,孩子大些走山路家裡人放心。
可是這初初是住城裡,還是海城那麼大個地方,當初建國可是特意了解過,那邊的孩子都怎麼養的,打聽清楚才沒揪著要把初初帶回來。
城裡地方,父母基本都要上班,家裡孩子生下來幾個月就送去託兒所了,稍微大點直接就送學校去了的。
這怎麼算也不可能讓孩子八歲才去上學。
元英直接伸手擰在他手臂上,瞪著他,「悄默聲兒的,等建國念完你再說!」
元建國看著二叔憋屈的閉上嘴巴的樣子,憋著笑繼續念,
「小時候那次回去看您們的時候,我還太小了,記不住地址,這次是在媽媽給我留的小紙條上找到你們的地址的…」
元繼宗又憋不住了,從炕上下來,岌著鞋子在地上踱來踱去,「小兔崽子這是不認家了咋的,我小孫女兒要跟咱聯繫還只能靠翻她媽媽的遺物了!」
這下元英沒阻止他,默默抹著眼睛。
元建國也有點生氣,你說說,這家裡二叔托自己給去了信,自己又單獨去了幾封信,最後都沒接到回信。
憋著氣,硬著頭皮往下念,好多拼音,得連蒙帶猜,念的磕磕跘跘的。
「楊姨生的弟弟妹妹已經四歲多了,還沒見過爺爺奶奶呢。我也想您們了,不知道您們在村里生活的怎麼樣?身體還好不好……」
這會兒元英也憋不住了,「這姓楊的是咋回事兒?這是給初初找的後媽又給生了孩子?都四歲多了,這不是咱娟兒不到一年,她就進門了?」
元繼宗接話,「我說咱初初怎麼十歲了才上二年級,怕不是這後媽搗的鬼吧!不行,我得去接我初初回來,也不知道這幾年那么小個孩子是怎麼過來的!」
說著話,元繼宗拿上氈子就要出門。
元建國趕緊從炕上下來攔住他,「二叔,去肯定是要去的,可是咱這大雪封山的,怕是火車都不發車往那邊去,而且這啥準備都沒有,咋去啊!至少等我明天上城裡,去車站看看能不能買到票再說啊!」
元繼宗喘著粗氣,臉都憋紅了,聽到這話卻是慢慢冷靜下來,順著力道走回炕邊,「你那次過去就沒去他家裡看看?那地址還成不?這回初初留沒留地址啥的?」
元建國看二叔不衝動了,也跟著鬆了口氣,這要是鬧著立馬就要去,萬一路上出點啥事兒可咋辦?
聽到問話,嘆了口氣,「當初去的是醫院,接著就去了陵園,家屬院倒是去了一趟,不過這麼多年按照地址寄過去的信都毫無音訊,怕是不住那了吧。」
說完看兩人的臉色不對,又趕緊安撫,「初初的信里有地址,我看著這地址像是學校的地址。不過也沒事兒,既然初初是從學校寄出來的,那咱到時候就直接去學校,怎麼也能找到人。」
元繼宗也沒話說,知道這樣安排是最好的,目前也不知道城裡有沒有車過去,就是這心裡一直掛著這事兒。
元建國又把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別說這初初還怪聰明的,不認識的字兒還能用拼音,要不是我跟著我家大柱學過,我還真認不出來。」
元繼宗聽到這話,臉上終於是帶上了笑,「這孩子肯定隨我了,她媽也隨我,聰明!信上還有沒有說啥了,你再從頭到尾給我念一遍。」
元建國:「………」
一封簡短的信,硬是被逼著念了四五遍,口乾舌燥的元建國才能從二叔家出來。
站在門口長長舒了口氣,裹著衣服揣著手往家走。
進了門,他爹元繼祖就坐在客廳的炕上,手裡拿著菸袋子,看到他進門,就急著問話,
「我聽說你去你二叔家了?發生啥事兒了?別是家裡出啥事兒了吧!」
元建國直奔炕桌,倒了杯溫水一口氣喝完,這才回話,「二叔家裡沒啥事兒,是海城那邊,初初來信了,我去送信去了。」
元繼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初初?娟兒的孩子?咋回事兒?」
元建國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我想著那孩子怕是過得不太好吧,這給老家來封信,還不敢問她爹要地址,信里說了是從娟兒給她的東西里找出來的。」
元繼祖把手裡的煙杆用力砸在炕桌上,「當初我就說那小子不是個東西,硬是勾得你娟兒妹子非他不可,可惜你二叔倒是樂意,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