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了幾道門,又轉過了幾個迴廊就來到了帝鴻山莊的內院,此處不比前院,下人侍從護衛多不走動,只守著,建築風格也不同,倒有幾分幽靜的意味。
路上,辛玉宣為照顧莫子泠視線有礙,行走時著意輕攙扶著。
莫子泠微微低頭瞥了瞥,知他是好意,雖沒有拒絕,然開口道:「即便是沒有雙目,我也不會撞到一草一木。」
辛玉宣聽了此話不由得一頓,以為莫子泠嫌棄他,抬眼挑眉一笑,縮了手。
莫子泠見他舉止心中猜到有所誤會,但又不好明言解釋,就拿別話問道:「公子也是辛氏,素未聽聞辛莊主有三位公子?」
辛玉宣一行走著一行答道:「辛璟辛玉宣,叫我玉宣就是。我不是莊主的兒子,莊主是我伯父,我爹是妾生子,家裡地位低,不及給外人談。」
莫子泠無意之言反引及他人痛處,心中不免生了些愧意,而辛玉宣這般輕描淡寫就講出來,倒多了幾分豁達之情。
正說話間,辛玉宣已經尋好了房間,推開門,請莫子泠道:「姑娘且在此處稍候,我去去便來。」
莫子泠展眼看了房內陳設,應是山莊內的客房,就抬腳走了進去。辛玉宣離開後,莫子泠坐在桌子前,抬起手輕輕碰了碰傷口,頓時疼痛之感傳來,她一時禁受不住,躲開了。現下在房內,正好可以避過旁人,莫子泠手覆眉上以靈力轉瞬癒合了傷處,方要起身舉步,轉念又停住了。
少時,門外傳來瓷瓶瓦罐碰撞的聲音,緊接著門被打開,辛玉宣抱一滿懷的藥踉蹌著走進來,一股腦都擱在了桌子上,氣喘吁吁地認真道:「我也不知道哪一種更好些,索性全拿來了。」
莫子泠看著這些瓷瓶子出神,因問道:「公子如此相待,只是因為這一張臉?」
辛玉宣慌了連連擺手否認道:「不是不是不是!」說著倒有些心虛,又低了語氣開口,「是有些,愛美之心嘛,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說起臉,那個凶凶的......姑娘也......」話猶未了辛玉宣抬眼看向莫子泠,卻發現她的面容完好並無一點破損,忙驚問道:「你的傷呢?」
莫子泠道:「區區皮肉傷口,一點靈力便可癒合。」
「你是靈者!」
莫子泠皺眉,不明白辛玉宣何以這般驚訝。
辛玉宣隨即就無奈何地嘆了口氣,道:「罷了,我讓人打了水來,姑娘家臉上沾著血污總歸不好。」
莫子泠問道:「公子還未說其他的緣由?」
辛玉宣回道:「那便是姑娘不像其他人一樣會用嫌惡的眼神看我。」
「許是原沒有在看而已。」
辛玉宣聽了沒言語,只是輕輕笑了笑,便出去取水。
莫子泠回去時,眾賓客皆已落了座,莫子泠瞧見雲芙坐在殿前的席位上,不免心生詫異,走了過去。
雲芙一見莫子泠就欠身一手拉她坐下,傾身湊近關心問道:「那登徒子沒對你做什麼吧?」
雲芙跪坐在桌案前,向雲芙緩緩搖了搖頭。
雲芙聽了方安心下來,又囑咐道:「小憐兒少在世間行走,可不能被人騙了去!」
莫子泠聽了禁不住一笑,道:「他並不像你所想的那樣。」
雲芙輕蔑嗤道:「面對不相識的女孩子上來就動手動腳,還能怎樣?」說著側身向莫子泠,既擔憂又命令道,「你可不許同他親近啊!」
莫子泠看著雲芙一臉認真的神情,些許無奈,遂輕嘆一聲換了別話問道:「阿芙為何坐在這裡?」
雲芙立時神色一沉,扭頭氣道:「那臭小鬼對你沒臉色,誰要同他坐在一起!」
說話間莫子泠就隱隱嗅到梅花的香氣,因思現下並非梅花盛開之季,便好奇地左右找了找,又因在席中,不便大動。
雲芙瞥見莫子泠的舉動,暗暗竊笑,從腰上取下一個琉璃小瓶子舉到莫子泠面前,笑道:「小憐兒可是在找這個?」
莫子泠定睛看時,瓶子裡橫置著一枝盛開的紅梅,伸手接過,果然香氣是從它發出的。雲芙見莫子泠拿過去便以為她感興趣,開口道:「若是喜歡,就送給你了。」
莫子泠舉著琉璃瓶抬眼問道:「來時並無此物,何處得來的?」
雲芙撇撇嘴道:「臭小鬼賠罪時送的,我見是件稀罕物就留下了。」
莫子泠沉下目光細盯著那瓶子,幽幽暗香分明是殘存的妖靈之氣,魏子渂只為討好雲芙,卻不曾想此物會帶來何等的禍患。莫子泠轉手袖了起來,正色道:「先放在我這裡,改日還你。」
雲芙懵懵懂懂道:「哦,好。」
一時月升天暗,各處裝點好燈火,管家王廷出來立身殿前,震聲道:「開宴。」話落頃刻間婢女們從後而來,人多卻有序,動作輕盈迅速,並不聞雜亂之聲,須臾皆已完畢,眾賓客吃宴飲酒祝賀不絕,雲芙看著桌案上的豐盛的菜,高興得什麼似的,根本不思及別的了。
莫子泠靜坐著,並不動筷,雲芙好奇問道:「不合胃口?」
莫子泠回道:「阿芙知道我興不在此,何況我又不是完全的人族,更是無感了。」
雲芙的隨口一問竟換來莫子泠嚴肅認真的回答,不由得些許怔住了,她眨眨眼看了看莫子泠,沒說什麼低下了頭,一面吃著一面在心裡暗暗想著:小憐兒還真的是不會學做人!
莫子泠看不懂雲芙舉止的含義,茫然地望著她。
俄而各處婢女又送了道湯上來,此刻距開宴已過了些時辰連雲芙都不解還在想是否有何緣故。
莫子泠端坐出神不甚留意也沒有在聽,心底里卻不自主地忽起一陣惡寒,恍然轉頭,只瞥見一道白色光影從面前疾速閃過,莫子泠本就心中困惑有些失神,在感知到那光影畢現的殺氣後下意識防備展手現弓就躍身追了上去,待雲芙有所覺察已是拉她不及。
與此同時,大殿內便也喧嚷起來,驚喊吵鬧成片。
落身於殿宇之上,莫子泠引弓與那人拔劍相對,彼此無聲僵持著。
地面上有人認出了尹弓,大喊道:「是司幽大祭司!」
莫子泠早就看出對面之人乃秋羅鎮那夜遇見的白衣刺客,月光之下才真的看清了他的樣貌,心裡不由一驚,正自後悔不該如此衝動,又聽聞有人認出了自己,再想抽身怕是不能了。
雲芙急得起身上前,轉眼就瞧見魏子渂同其他殿內之人疾跑出來,便猜到是發生了大事,更加擔憂起莫子泠來,而山莊的護衛也已追來了。
莫子泠一箭射出,地面上人聲攢動,那白衣者立以劍抵擋卻不想方有所觸及那令箭就自己調轉了方向,向上直打在了山莊的護宅結界,登時「轟」的一聲,靈壓向外四溢,結界瞬間消散,待眾人再回眼時,那上面只留下莫子泠一人的身影。
白青木追到上面,與莫子泠相視了一眼,沒說什麼。
大殿之後,江樓月俯身撿起擊散結界掉落的靈箭,剛入手就消散了,不由挑起嘴角輕蔑一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說著一抬手,一瞬就恢復了帝鴻的結界。